端木贊暗暗皺眉,心道,“這南紹王宮這麼大,好好的宮殿,竟然荒廢!”
心中思量,張望間,見前方宮道旁有一個月洞門,心中暗道,以羅攝政三年,斷斷不會住在這荒僻的地方,還是先離開這裡再說罷。
身隨意動,飛身掠起,向那月洞門掩去。
側身立在門側,端木贊悄悄探頭向內張望,只見門內一片靜寂,唯有花木在晚風中輕搖。
看來,又是一座園子!
端木贊暗歎,心道,“這南紹王當真會享福,王宮中宮殿如此多不說,就是這園子,怕沒有幾十座?”
心中感慨,腳步片刻不停,已經邁入園子。有了上回的經驗,這一次他也不走道路,只瞧着一角飛檐,踩着花木徑直掠去。
遠遠的,更鼓聲又起,已經是四更天了。
端木贊在這南紹王宮已經轉了有一個多更次,不要說沒有找到甘以羅,便連自個兒身在何方,也無法知曉。
心中焦灼,暗道,“沒辦法,只得找人問問罷!”要知自己撲空事小,若果然甘以羅有難,遲一日,就多一份危險。
正沉吟間,只聽梆子聲越來越近,飛檐下燈光一閃,遠遠的露出兩條人影。一個人挑着一盞宮燈,另一個人舉着梆子細鑼,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向這邊行來。
端木贊心中一喜,身形一閃,隱身在假山之後。耳聽着二人的腳步聲走近,端木贊驟然一躍而出,一隻手向其中一人脖頸狠劈,另一隻手捂上另一個人的嘴吧。
這二人早已睏倦不堪,呵欠連連,驟然遇襲,一驚之下,還沒有出聲,前一個人只覺頸側一疼,已無聲無息的倒了下去,另一個人剛剛發出“唔”的一聲,已經被他一把捂住。
端木贊一招得手,反手疾撈,將宮燈梆子一併抄在手中,身形疾退,連同手上那人,一併拖入假山之後。
舉燈向那人臉上一照,見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太監,便一口將燈吹滅,沉聲道,“你不必害怕,我只是有話問你,不會傷你性命!”
那小太監見同伴倒下不動,只道已經沒命,早已嚇的屎尿橫流,扶着假山,顫顫抖抖的勉強站着,聽說不傷性命,自然連連點頭。
端木贊慢慢將手鬆開,問道,“我問你,永和公主,住在何處?”
小太監牙齒打顫,結結巴巴說道,“永……永和……公……公主?她……她住在……住在聆月閣,只是……只是……”
端木贊只聽到“聆月閣”三字,對他後邊的“只是”二字充耳不聞,一提他衣領,說道,“帶我去!”俯身將宮燈、梆子放在地上,一手拉着那人,向飛檐那邊行去。
那小太監驚慌之餘,只由得端木贊拖着踉蹌而行,隔了片刻,才戰戰兢兢道,“聆……聆月閣,不……不在這邊!”
端木贊一怔,垂頭見他嚇的臉如土色,不由啞然失笑,放緩了聲音,說道,“你不必害怕,只要帶我過去,我就放你!”一手扶着他站穩,問道,“走哪邊?”
小太監顫顫抖抖站了片刻,見端木贊當真像是沒有惡意,才定了定神,說道,“聆月閣,在……在御花園東側,小的給爺帶路!”轉身辨別了一下方向,向御花園行去。
端木贊防他逃走,一手扣着他的腕脈,緊隨身側,快步而行。
那小太監年紀雖小,但打更久了,對宮裡的路倒是極爲熟悉,幾個轉折,已進入御花園。
端木讚的眸光掃上一所亭子的廊柱,只見那廊柱上,亮漆脫掉一片,不由暗暗苦笑。這裡,就是他方纔迷路的地方。
小太監腳步不停,轉上一側的石子小徑,幾個轉折,走上一條宮道,再走出不遠,前邊就出現一座小小的殿宇,正門上,掛着一塊金字大匾,果然是“聆月閣”三字。
端木贊大喜,低聲問道,“這聆月閣,就是永和公主的寢宮?”
小太監點了點頭,口脣微動,卻又閉上。
端木贊低聲道,“那有勞你了,再委屈一會兒罷!”一指驟出,在他昏睡穴一點,那小太監身子軟軟滑倒。
端木贊將他拖入花叢,再不多停,身形疾起,躍上宮牆,向聆月閣掩去。
聆月閣正中,是一座二層的小樓,在月夜中靜靜佇立。庭院一側,是一片小小的池塘,另一側花木扶疏,極爲幽靜。
整座宮殿,沒有一絲聲響,似乎……並沒有人居住。
端木贊踏過庭院的石板路,一步一步,慢慢向殿門行去。仰起頭,望向二樓微啓的碧紗窗,心,漸漸跳的不再平穩。
她,可在這裡?
如果她在,看到自己出現,會是怎樣的反應?微微抿脣,端木贊心底,有片刻的不平穩。
從七年前被自己擒入大漠,她就時時想逃,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是不會輕易跟他走吧?
如果那樣,只要她一聲令下,淪爲階下囚的,就換成是他了!
那她……對他會下得了殺手?
不!他不信!
七年夫妻,就算她對自己無情,也必然不會置自己於死地!這一點,端木贊幾乎可以肯定。
那麼,她會怎樣?勸自己離開?或,趁機定下盟約,令自己永不侵佔南紹?
思索中,腳步已踏過庭院,停在正殿門前。端木贊伸手輕推,殿門微晃,發出沉重的吱呀聲,慢慢向內打開。
目光微掃,看到的是正殿上,氣派的雕金座椅,與兩側精巧的擺設。
端木贊緩步而入,一指在几上劃過,手指輕搓,一顆心,跳的越發難以平穩。
指尖上,竟然沒有沾上一點塵埃,這殿裡……果然有人居住!
堅毅的面容,掠過一絲激動。端木贊回首張望,只見側殿一角,露出一架木質樓梯,便慢慢踏上,向二樓行去。
看來,自己的擔憂,有些多餘。她在這裡!她果真回到了她千思萬念的南紹,回到她自己的王宮!
至於……
朝中沒有將此事召告天下,侍衛不知道她回來,應該是……她不再問政罷!
她只是以一位普通長公主的身份,靜靜居住在王宮一隅,做回十年前,先南紹王還在世時的甘以羅罷!
心底,掠過一抹酸澀。端木贊暗想,是先南紹王的故逝,令她失去了一個少女應有的歡笑。
還有……
是自己主導的那場戰爭,令她失去了她本來擁有的一切。若不是這些,她應該是一個快樂無憂的公主,嫁給她歡喜的駙馬,無憂無慮的相夫教子。
微微闔眸,端木贊壓下心頭的酸澀,慢慢推開樓梯盡處的一扇木門。
“啊!”隨
着門響,門內傳出一聲女子的驚呼。
端木贊大喜,身形微晃,疾閃而入,喚道,“以……”一字出口,急急停住,手臂疾探,擒上面前女子細嫩的脖頸,冷聲喝道,“你是什麼人?”
眼前女子,與甘以羅年紀相仿,或,還大幾歲。正大張着一雙受驚的眸子,露出一抹痛苦,向他驚望。
女子的雙手抓住他的手臂,拚命掙扎,纖細的脖子受他手指重握,雙脣大張,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你是什麼人?”端木贊再問,手指微鬆,透給她一絲呼吸,凌厲的雙眸,卻死死盯注在女子的臉上。
“我……這宮裡……”女子艱難的出聲,全身氣力,彷彿已經快要耗盡,急急的搖着頭,眸中露出一絲恐懼,一絲哀求,雙手在他手臂狠拉。
端木贊微微點頭,手指鬆開,手臂慢慢收回。不用他的提醒,眼前的女子應該知道,若是出聲呼喊,沒有人能快得過他的雙手。
那女子一手捂着脖頸,發出一陣乾咳,才擡頭向端木贊望來。觸上他凌厲的眸光,女子輕輕打了個寒顫,悄悄向後退出一步,低聲道,“奴家賽雪,是這宮裡的宮女,你……”話聲微停,悄悄擡眸又向他一望。
月光灑入,可以瞧見面前的男子,一襲黑衣,與暗夜同色。沒有蒙上面巾的面容,俊朗英挺,冷峻的令人發抖,又不自禁的想要多看一眼,再看一眼……
“這宮裡的宮女?”端木贊濃眉微挑,冷冷道,“是這聆月閣的宮女嗎?公主在哪裡?”
眼前女子,是以羅宮裡的宮女?服侍她的起居麼?心底,頓時一片柔軟,她是她的宮人,在她出徵之前,眼前的女子,是服侍她的?
“公主?”賽雪的眸子裡掠過一抹詫異,訥訥道,“公主……七年前出征,南紹兵敗,公主不知去向,你……你……”
七年前那一戰,天下皆知,一個失蹤了七年的公主,怎麼突然會有人來尋她?
端木贊心頭一緊,低聲問道,“這兩個月,公主沒有回來?”
賽雪輕輕搖頭,黯然道,“七年來,奴婢日日盼望,可是……可是……”
“她既然沒有回來,你在這裡做什麼?”端木贊冷冷打斷,沉聲低問。
“我……”賽雪微微咬脣,垂淚道,“他們說,公主戰死,奴婢不信!還有人說,公主叛國,投了北戎,做了北戎王妃,奴婢也不信!我……我……”
輕輕搖頭,嚥下哽在喉嚨間的淚意,輕聲道,“可是,我知道她還活着,終有一日,她會回來。公主性子愛潔,旁的宮人都已經散去,投了旁的主子。我……我要留着,替她看好她的宮室,等她回來,一切,就像她去時一樣!”
端木贊聽她說的情真意切,心中微動,點頭道,“你倒也忠心,只是……”只是,她此時沒有回來,是不是,還能回得來?
賽雪微微搖頭,落淚道,“奴婢自幼孤苦,十歲就賣進宮裡爲奴。旁的奴才,成日受主子打罵,只有公主,一直待奴婢極好,奴婢不敢忘恩!”
端木贊輕輕點頭,仰起頭,望向窗外的月色,輕聲道,“只是不知道,她如今,人在何處?”
賽雪微微咬脣,悄悄擡眸向他一望,低聲問道,“這位……這位……公子,能不能告知,公子是什麼人,爲何要尋找公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