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組合拳正中要害,江一弦那是頓時就沒聲兒了,臉色越來越青身體越來越軟,眼中充滿對未來的懷疑絕望,連江樺這旁觀者看着都有點不忍心了,遂制止了後者還打算補刀的舉動,轉而道:“我們這邊還有事,你先回去吧。”
江一弦委屈巴巴地點了點頭,拎着個空杯子逃也似地跑回了裡屋。書桌前埋頭在課本里的江一竹被關門的聲音驚動,一擡頭就驚了:“姐姐你怎麼啦?”
“我沒事我沒事…”江一弦用力甩頭,無比便扭地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拿起筆就開始在攤開的字帖上用力地描了起來。沒描幾筆她就又開始抓耳撓腮,彷彿椅子上放着尖刀。
現在人口激增,小學六年級的課業絕對稱不上輕鬆,追求升學率的重點小學更是抓得緊,於是無辜的兩姐妹也被捲入了這股浪潮中,這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被作業所支配的恐懼。
對此江一竹當然沒什麼問題,但江一弦在最開始的那股子新鮮勁過去以後便顯出本性,像是數學、科學這些做題多變的她還覺得挺好玩,但描字帖這種重複機械的耐心活,對她就是人生第八大酷刑了。
江一竹這時已經寫完字帖的最後一筆,有點擔心地看着她。安年明確跟她說過在這方面一定不能幫忙過頭、要江一弦自己適應,她能做的也就只有悄悄把自己的筆記給江一弦看,給她做題提供一點思路。但在江一弦最難受的機械作業上她就束手無策了,總不能幫她做吧?
“爲什麼上學就要有作業啊?”江一弦把筆拍在字帖上,哀嚎着發出靈魂拷問。在她眼中估計沒有原獸比眼前這頭文字怪物更可怕的了。
“老師說,這樣能幫助我們記得更牢吧。”江一竹小聲安慰着。
“可是這些我明明都記住了呀!”江一弦腮幫子都氣鼓了,“記東西那麼簡單,以前阿姨教我學習的時候,從來都不用這麼麻煩的!”
江一竹聽到她這話愣了愣:“她會教你的麼?”
“對呀,那些知識比這裡的多多了,但只要阿姨說說我就會了。”江一弦脫口而出,但隨即就反應過來了什麼,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小聲道,“是不是在家不能說這個?”
“沒事,我不會和爸爸媽媽說的。”江一竹說。
“誒呀,那這樣他們應該就不會發現了吧。”江一弦小心翼翼地扒着門縫往外看了一眼,確認無事才舒了口氣,“反正,我覺得上學有點麻煩。記住了的東西還要留作業,這不是浪費時間嘛!”
“這個…這個…”江一竹對這番拷問體制的發言無言以對了,於是只能換成側面安撫,“那我們先不做這個了,換一項做完再回來做吧。”
“嗯!小竹你真好!”江一弦有了這麼個戰友,當時就感動了,一把推開旁邊的字帖,又是一番靈魂拷問,“真是的,爲什麼只有小孩要做作業,大人就不做啊?”
“爸爸媽媽也有事情要做呀。”江一竹眨着眼望向外面,“從回家開始,他們不是也一直在想着什麼麼?”
“這麼說大人也有作業呀。”江一弦捋清了這個說法,心裡平衡了不少,很快便又打起了精神來,元氣十足地坐在書桌前翻開記事本,“那接下來的一項就是…”
……
“還真是小弦說的?”安年收回了往裡屋的視線,“沒想到她還留着那些印象…也許第三代的血統還有什麼別的功效也說不定。”
“這和血統有什麼關係?”江樺聽出了這話的漏洞。
“雖然我沒法直接找到位置,但那些遺蹟內部似乎確實和攜帶者有着聯繫,在進入的時候尤其明顯。”安年抿着嘴脣,看起來真是在認真地思索,“有點像是共鳴,我不好描述那種感覺,只不過在這一點上小弦的反應比我更強烈,恐怕就是和血統有關。”
“這麼想的話,連你們這種層次的攜帶者都只能模糊感覺到的遺蹟,謝春兒卻能準確定位…”江樺沉吟。
“是,這麼多年了,我從來沒有能看穿她的真實實力。她行事非常謹慎,戰鬥方面從來沒見她出過手,恐怕也是始終有所保留。”安年臉上掠過不甘,“說到這個,關於謝春兒,那位精神病教授有什麼說法麼?”
“他說了…”江樺回想着,“謝春兒不是人…”
他說完這話就見安年臉上驟然變色,冷硬地垂着頭:“這說的沒錯,她那個程度…不可能是人。”
“因爲智力麼?”江樺想到了之前那千軍萬馬般的網絡入侵,“她的血統,強化的是頭腦方面?”
“不,她的身體本就不是人該擁有的。”安年說到這裡眼中竟然多了一絲少有的驚懼,“我不止一次想要殺她,而且之前的確成功了一次。她被我的獵殺槍正面擊中了,按我瞄準的位置不會有活下去的可能。但沒過多久她就重新出現在了我面前…其它都和中槍時一模一樣,但身體根本是完好無損!”
“比原獸更甚的恢復力?”
“那種程度已經不是恢復力能解釋的了,非要說的話就是…起死回生!”安年咬着脣,“或者說是,她根本就不會死!之前她給夜鶯的絕對命令只有‘殺戮’和‘自保’,根本就沒有涉及不準攻擊她這一項,她是有恃無恐!”
“不死之身…”江樺臉色也跟着凝了起來。
每個攜帶者都有不同的特性,這是早已知曉的,但再突出的特性也有天花板,全面如江一弦都有極限。但起死回生這種程度的癒合力根本就是BUG,即使作爲最突出的攜帶者也強過頭了,難不成她還有超越“第三代”的血統?那爲何之前作戰時她又從不出手?
說起來,直到現在莫比烏斯的倖存者們才發現他們對謝春兒這個人竟是一無所知,越是調查她身上的迷霧就越重:鬼才到超出極限的頭腦、生存力驚人的身軀、對人類輕蔑乃至牴觸的態度、各領域頂尖級的創造和海量的信息…種種非人的因素都集中在了一個人身上,還成了他們現在最終的敵人。
不合理的因素中總要有一個合理的認知把一切都解釋通透,就像是精密的機械缺少了個關鍵的零件——那麼他們現在缺少的是哪一件呢?
兩人正對面沉思的當兒,清脆的聲音卻忽然打破了沉寂。
“誒呀!爸爸媽媽你們也在說阿姨!”某個身影在背後驚叫着,趁熱打鐵地進攻,“那你們也犯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