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昕嘆了口氣,轉向宋元衣懇請道:“宋娘子,可否勞煩你派幾艘小船,我等也好下船尋找。”
“好、好的。”宋元衣反應過來,忙收起滿心慌亂,轉身吩咐宋家奴僕把大船停下,而後放下所有小船沿河尋找,再三叮嚀無論是兩岸或者河底都不能放過。
然而她心裡也清楚,下過暴雨之後的河水渾濁不堪,除了從上游帶來的漂浮在水面上的渣滓,根本什麼也看不清楚,想要從中找到人的希望實在渺茫。
殷蘿忽然道:“這水奴本就來歷不明,現在竟然跟着阿暖一起失蹤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誰的命令先害了阿暖之後再畏罪自殺。”
“阿妹。”阿元正要反駁,殷昕便喝止道,“現在找人要緊,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殷蘿不滿的撇嘴,滿臉悲傷的說道:“阿兄你生我的氣也沒用,這水深不可測,又已經過了這麼久,阿暖很可能已經凶多吉少。”
阿元狠狠的瞪着她,忍了忍終於還是扭過頭去眼不見爲淨。
十一艘小船全部放下,每艘小船上兩個人,全部散開往四處尋找,便是船上其他水性好的奴僕也潛水蒐羅。
殷嬰和阿元執意下水,宋元衣原是不同意——殷暖和水奴已經在她家船上出事,若是殷嬰再有什麼意外,她是在是良心不安。無奈兩人執意,宋元衣無奈,只得妥協,前提是多派兩個水性極好的奴僕跟着,殷嬰搖頭道:
“宋娘子,讓他們各自前去尋找至少也多一絲希望。吾等只在大船周圍搜尋就是。”
宋元衣心裡也明白,多一個人便多一分希望,便也同意下來,只是再三叮囑兩人只能在大船周圍巡視。
船出了月口,水勢平緩,依舊是天高雲淡、水平山遠的好景色。若非渾濁的河水不若先前清澈,倒好似青陽路堵塞那時,放眼望去,一片寂靜安寧。
然而不過一夜之間,這一片寂靜便吞噬了殷暖和水奴兩人,只剩下安靜的流水讓阿元心裡感到害怕。
兩人繞着大船轉了無數圈,偶爾有潛水查看的奴僕浮上來,阿元滿心希望的大聲詢問,之後又是無邊的失望。
“嗚嗚……”丟下漿,阿元崩潰的蹲下身抱着自己雙膝,嗚咽着自責道,“都怪我,要不是我離開五郎君和水奴阿姊,他們一定不會突然丟下我不見了的。都怪我……嗚嗚……”
晚間休息的時候,宋家安排的客間畢竟不比殷家船上主臥,外間的坐榻較小,休息兩個人很是勉強。水奴憐她勞累便讓她去其他房間和宋家婢女一起休息,自己留下照顧殷暖就好。
經過白日波折大家都有些累了,阿元也知道自己若是執意留下,結果是兩人都不得休息,便答應了水奴提議,誰知不過一夜,就出了這樣的事。
殷嬰咬緊牙齒,雙手握得死緊,有心安慰阿元幾句,不過他一向面冷,性格沉悶慣了,即便心裡的悲痛已經翻江倒海,面上也一如既往的嚴肅。
“阿元。”殷嬰打量上游兩岸片刻,忽然開口道,“吾等往上游看看。”
“嗯?”阿元擡起頭來,往左右兩岸看了看之後也明白了殷嬰的意思。
船是順流而下的,殷暖兩人失蹤的時間不會很短,若是繼續往下游尋找,就算找到了人,在水裡呆了那麼長時間肯定是凶多吉少的。而不管是直覺也好、不願接受現實也罷,兩人都堅信殷暖和水奴無恙。
而兩人若是安然無恙,現在就應該還在上游,也只能是在上游。
“需要告知船上的人一聲嗎?”
阿元想了想,搖頭道:“不必了,四娘子再如何污衊,水奴阿姊婢子是相信的,五郎君也不是那種會突然不告而別的人。他們兩個一起失蹤,必然是遇着什麼意外了,而那條船上的人,婢子一個也不相信。”
此時距離兩人一開始下船已經過了幾個時辰,前去尋找的船隻已經陸陸續續的回來,因爲都沒有得到兩人的蛛絲馬跡.,船上悲痛一片。混亂之中,沒有人注意到殷嬰和阿元的小船繞到大船後方,漸漸往上游行去。
待情況安定下來,重新安排另一波人出去尋找之後,天色已經開始陷入昏暗,酉時都快要過了。在這樣的大運河裡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一般,殷蘿斜靠在坐榻上,徹底放下心來。
宋元衣全身疲憊,正要聽婢女的勸告回屋歇息會兒,忽然一個激靈反應過來,驚叫道:
“殷嬰郎君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宋元衣覺得自己都快要被這接二連三的事故逼瘋了。忙又命人前去尋找,只是別說是殷嬰和阿元的影子,便連兩人所乘小船也不見蹤跡。
“宋娘子。”殷昕見宋元衣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忍不住寬慰道,“阿嬰身手不錯,先前他箭矢的水平你也看見了,應該會沒事的。況且兩人所乘小船也沒找到,應該是他們擔憂阿暖兩人,擅自離開尋找去了。”
“就是。”殷蘿接道,“宋阿姊你不知道,殷嬰平日裡和阿暖的關係就好,所以現在這般忙裡添亂的行爲也是可能發生的。”
宋元衣聞言,不管兩人言語真假,至少心裡稍微鎮定了一些。
殷蘿見狀,打了個呵欠,殷嬰等人的死活自是和她不相干,若是就此不能回來倒還是一番意外之喜。
殷昕嘆了口氣,方要回房,忽然一陣驚天動地的鑼鼓聲催命一般響徹衆人耳際。
“啊——”別人還沒反應過來,殷蘿忽然驚叫一聲嚇得一下跌坐在地上。她是兇殘成性,但並不代表這樣的事三番四次的落在她自己身上也能安之若素。或者應該說更因爲太過清楚這兇殘所代表的意義,纔會如此懼怕。
熟悉的鑼鼓聲仿如一下子把人帶到昨日初遇水匪之時,熟悉而又極端的恐懼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緊繃了一天的神經被這一陣奪命鼓聲瞬間扯斷。
不遠處火把齊明,多艘三櫓八漿船飛速駛來,船上衆人手裡執着各種明晃晃的武器,快刀、鐵尺、金剛圈等映着火把的光亮,亮閃閃的好似地獄裡爬出來的勾魂使者所執的長鏈一般。
殷蘿一擡眼看見如此情景,直接兩眼一翻,暈倒在地。
此時雖也天色黯淡,但是稀星朗月一樣不缺,再不可能突降一場及時暴雨救人於危難,更何況也沒有一個足智多謀的五郎君會突然出現力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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