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卡從沙發上緩緩起身,臉上的茫然讓他看上去很是無助:“這位……”
“瑞喬德。”
“瑞喬德先生,”維卡不知道該怎麼做,索性衝這位老人鞠了一躬,然後停頓好幾秒,維卡才勉強組織好語言,“我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我只是個普通人,我甚至還不是非凡者,怎麼會……”
因爲與瑞喬德說話的時候總感到緊張,維卡將求助的目光轉向了艾絲特。
艾絲特露出一個帶有安撫意味的微笑:“不用擔心,這是好事來着。我所知道的那條途徑並不完整,但是瑞喬德先生所在的組織掌握了完整的序列,如果你想成爲非凡者,依附一個特定的組織是很好的選擇。”
維卡臉上有些不甘心,但是他也深知自己的性格,這對他來說確實是最好的路:
“我不知道,這或許也不錯,但是……”
維卡猶豫地望着艾絲特,他的態度讓艾絲特也很不解:“這對你來說應該是眼下最好的選擇,你不可能一直跟着我,維卡。”
“爲什麼不行?”插嘴的人是巴那貝,他囂張的口吻一下子就吸引了全場的視線,“他想不想的事情都該自己決定吧?你這麼擅自決定真是高傲,你以爲你是誰,神靈嗎?”
這真是個絕妙的笑話,艾絲特生出爲此放聲大笑的衝動,但是不合時宜。
馬蒂歐的眼神立刻變得閃躲,像是巴那貝身上沾了什麼髒東西似的,他注視着艾絲特表情,小聲道:“我們念過了那個尊名,真的沒關係嗎?”
回答他的不是心有遲疑的艾絲特,而是旁邊拄着手杖的瑞喬德:“如果只是遺影的尊名,那並不算什麼問題。命運的化身不曾行於現世,影子始終只是影子。”
緊接着,瑞喬德又望向艾絲特:“這倒提醒了我,是您告訴他的?”
艾絲特點點頭,隨即不確定瑞喬德是否能看到這個肢體動作,又出聲迴應:“是我告訴他們兩人的。”
瑞喬德摩挲着手杖:“會長好像有提過這件事,但祂的解釋很含糊……可能這對您有利的同時也有害,您需要更慎重。”
“謝謝您的建議,我會小心些。”
艾絲特的目光落在維卡身上,此時這位“前海盜”已經平靜下來,他的視線與艾絲特相觸,帶着一些歉疚:
“我好像始終沒幫上什麼忙。我總覺得這一切來得太輕易,不管是那些非凡力量的奇妙,還是現在有成爲非凡者的機會,都讓我感到難以相信……”
艾絲特輕笑着垂下眼睛:“你不是把我當朋友嗎?那就把這當作是朋友間的幫助吧。”
“我會一直記得那幾句,赫尼斯語。”
“是赫密斯語,”艾絲特的笑容漸漸淡去,“那你可以在每個週日的清晨呼喚一次,如果哪天你忘記了,就算了。”
這也是艾絲特對那次嘗試的延續,或許與維卡和馬蒂歐之間被捕捉到的命運,能繼續延伸下去。
“我不會忘的!”維卡信誓旦旦地說,“我也會抓住這個機會。瑞喬德先生,請您收下我!”
明明是請求,卻在情緒衝突下,被維卡說出了一種強硬的語氣,對面的巴那貝嘴角上拐,露出一個嘲諷的怪笑。
瑞喬德卻沒有因此感到冒犯,他衝艾絲特點點頭:“那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我就不送你們了。”
“很感謝您傳達給我的消息,也謝謝您的幫助,瑞喬德先生。”艾絲特也沒再管瑞喬德是否能看到,恭敬地向他行了一個俯身禮。
瑞喬德的嘴角抽動了一下:“您不用這麼多禮,我受不起……”
馬蒂歐主動走到艾絲特身邊,在路過維卡的時候用力拍了一把他的肩膀。艾絲特衝巴那貝招了招手,這個男人才迅速地從沙發跳到地面上。
巴那貝衝艾絲特打了個響指:“下次你們談事的話,能不能讓我在外面等着?在別人家裡我可不好意思抽菸。”
“你居然還會有‘不好意思’這種想法?真沒看出來。”艾絲特壓低聲音反駁道。
巴那貝眼角餘光掃過那位蒙着眼罩的老人,沒有還嘴。
維卡也走過來,先是恭敬地衝瑞喬德鞠躬後,才很是忐忑地轉向艾絲特。
艾絲特擺擺手:“別那麼感傷,我們又說不上多熟悉,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謝謝。”維卡的眼神逐漸平和,“我不知道是爲什麼,但這件事一定有代價。謝謝你,爲了這段時間奇怪的經歷,還有現在的好運。”
艾絲特笑着轉過身,馬蒂歐和巴那貝跟在她身後,幾人向房屋門口的方向走去。
維卡站在原地沒有動,卻大聲喊了起來:
“艾絲特,謝謝你!”
如果沒有道別,那下次總能再相見,我已經認真記下了那奇怪的一串稱呼。他這麼想道。
瑞喬德又一次捏緊自己的眼罩,壓下自己去看一眼“光芒”的衝動。
——三人離開房屋後,巴那貝用手肘懟了一下艾絲特的肩膀:“喂,聽到他說的沒,難道真有什麼好運之神?”
艾絲特冷漠地瞄了他一眼:“那你屢次冒犯好運之神,是不是該磕頭認錯?”
巴那貝摸着下巴,神情慎重地思考片刻,用力點點頭:“有道理,你要是能幫我溝通黑夜信徒的美人魚,我可以給你磕,這又不算什麼大事。”
“你稍微注意點好不好,不要表現得這麼不要臉!”馬蒂歐忍不住了,現在有艾絲特在旁邊,他駁斥巴那貝的時候有了更多的底氣。
艾絲特沒有參與兩人的鬥嘴,她仍然在思考生命學派議會長留下的話,不過在聽到巴那貝嘲笑馬蒂歐“只會靠着女人壯膽”之後,艾絲特忍不住轉過頭去,打斷這兩人走向逐漸離譜的話題:
“讓我安靜會兒,你們有空就找人打聽下去附近旅館的路,乾淨點的。不要專門挑貴的,我說的就是你巴那貝!”
巴那貝很明顯露出了失望之色:“嘖,你這人很吝嗇啊。”
很快,馬蒂歐向一位拉貨的車伕問到了路線,三人找到這家旅店後,艾絲特徵求了另外兩人的意見,看在馬蒂歐的臉色異常糟糕的情況下,只能放棄讓他跟巴那貝共享房間的念頭。
最後還是三人各自一間單人客房,這讓前臺接待的那位年輕女士,打量他們的眼神十分微妙。
上樓梯的時候,巴那貝問艾絲特:“你這麼着急落腳做什麼?”
“因爲最近遇到太多事情,尤其是因爲某人惹的麻煩,”艾絲特說到這裡,還狠狠地瞪了巴那貝一眼,“我一直沒來得及給我的朋友寫信。”
巴那貝乾笑兩聲,又追問道:“什麼朋友,男性還是女性?你跟朋友交流是怎麼進行的,用靈界信使嗎?”
艾絲特知道巴那貝是在試圖打探自己背後的情況,想要摸清她究竟屬於哪一方,於是她笑着搖了搖頭:“不要隨便詢問女士的隱私,會遭報應的。”
不過既然巴那貝提到了這點,艾絲特也指了指他:“既然要去找那羣黑夜信徒的美人魚試試運氣,你不是該聯繫你那朋友了嗎?”
“哦,忘記說了,我就是要給我朋友寫信,聯繫她的船過來。”
馬蒂歐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問題:“她?”
巴那貝伸了個懶腰:“總之先睡一覺再說,吊牀真是睡得我渾身僵硬。”
艾絲特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引開話題的藉口:“怎麼可能睡得僵硬,你的關節都是可以變的。”
巴那貝的表情顯出幾分侷促,這放在一向瀟灑的他身上可是很難得,他尷尬地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框:“我是能變成任何人,但我還是人啊!你不可以歧視我的人類本質。”
“別轉移話題,你朋友是位女士?”
“啊、啊——對,我先回房間了。”巴那貝一個竄身撲到了自己那間房門口,往口袋裡一摸,卻發現兜裡空空一片。
艾絲特的手上拋着兩把鑰匙,衝他吹了個口哨:“記得去聯繫你的朋友,隨便你是用靈界信使還是什麼。”
巴那貝煩惱地呼出一口氣:“我知道了!快把鑰匙給我。”
艾絲特一彈,那黃銅製的鑰匙便飛出去,巴那貝一伸手,截住拋物線的末端,迫不及待地開門躲進了屋裡。
馬蒂歐不禁露出了陰險的笑容:“我敢打賭,他跟那位‘朋友’間有些什麼故事。”
“真巧,我也這麼覺得。”艾絲特將鑰匙塞進鎖孔裡,“你也休息一會兒吧,我猜昨晚你跟維卡沒怎麼睡好。需要我留點晚飯的資金給你嗎?”
馬蒂歐連連搖頭:“不用,我沒那混賬那麼無恥,我自己身上還有不少錢。”
艾絲特和馬蒂歐都走進了各自的房間。
單人客房乾淨簡單,除了牀和桌椅,沒有再配備多少東西,儘可能壓縮了佔地面積,不過盥洗室都是獨立的。
艾絲特坐到了桌前從挎包裡翻出紙和筆,迅速整理起腦海中要告訴克萊恩的事情。
之前在“愚者”的地盤,她不方便跟克萊恩私下交流,如果是寫信,就沒有這些顧慮了。
關於本能下吞噬血肉的斗篷情況,那件奇特的花苞與包含光點頭髮,都得請他代爲轉交給弗蘭克·李,卓婭提到羅塞爾受到“污染”的事情,赫爾斯與霍爾斯這兩個奇怪的名字……
還有,那位密修會的成員巴那貝先生,或許他那裡能有克萊恩需求的配方?先問問克萊恩的意見吧。
筆遊紙面,“沙沙”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