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所有的方鎮節度在東京都有府宅,置有產業,平日裡由其親戚、幕佐甚至家僕經營照看,以便其入京覲見、述職抑或進行其他什麼活動。
符彥卿在東京,自然也是有宅邸的,並且是幾十年的豪宅。自唐至如今的漢,歷朝歷代,符家都是受到當政者優渥恩待的。
出宮,回到府邸的時候,符彥卿的臉上,仍舊帶着一些肉眼可見的複雜。脫去厚實的官袍,落座仍舊琢磨着,他當然清楚劉知遠的意圖所在,建國之初,這大漢江山並不平穩,聯姻他符家,穩固其政權。
就符彥卿而言,能與皇帝聯姻,自然是樂意的,不會也沒必要做什麼矯情的反應。只是此前已將長女許給李守貞之子了,而偏偏劉知遠看上的,還就是長女。
“爹爹,你回來了。”思慮間,清亮的聲音響起在耳邊。
擡眼看,正見着長女一身羅裙,出現在眼前,靚麗的面容上,掛着一點溫雅的笑容。漂亮,長得好看,只是大符最基本的素質。身上那股溫良自信,落落大方的氣質,纔是最動人的。
“嗯!”符彥卿應了聲。
大符悠然坐下,給符彥卿奉上一盞茶,恬然淺笑道:“天子對爹爹,定然十分看重,百般拉攏吧。”
見長女這聰慧像,不由撫須答道:“是啊!不止如此,還給爲父出了一道難題!”
大符有些驚訝:“什麼難題?皇帝還會爲難爹爹嗎?”
看着長女謙和聰敏的模樣,符彥卿卻是越發覺得,那李守貞之子,配不上自家小娘子。當然,若沒有劉知遠突然來這麼一遭,估計很快他便派人將大符送到蒲州去成親了。
迎着長女好奇的目光,符彥卿說道:“你的婚事,將出現變故!”
白皙的面孔上流露出一絲愕然,隨即有點緊張地問道:“怎麼了?難道與天子有關?”
這小娘子,真的十分聰慧,反應很快。符彥卿低頭喝了口茶,方纔說道:“天子,有意以你爲太子妃!”
此言一落,大符頓時面露驚愕,不過很快回過神來,垂下腦袋,蛾眉微蹙,陷入了思索。見她這個反應,符彥卿問:“你有什麼想法?”
大符擡起腦袋,表情已恢復了平靜:“爹爹恐怕也不好拒絕天子吧。”
符彥卿苦笑道:“皇帝雖讓爲父好好考慮,但實在沒有給一點考慮的餘地!”
這個時候,突聞大符低聲呢喃道:“女兒聽聞,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正直孝順,爲世人所稱道......”
聽大符這麼說,符彥卿便明白,自家這個女兒,顯然更屬意劉承祐。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左右都是嫁人,一邊是區區州鎮節度之子,一邊是堂堂太子,隨便換個女人都知道怎麼選,何況是大符。再者,他們貌似也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
對長女的表現,符彥卿也沒有太過意外,他素知此女,向有志氣,胸懷開闊,素養好,見識高。都是素未謀面,比起太子劉承祐的名傳天下,那不名一文的李崇訓,實在沒有一點可比性,毫無吸引力。
“皇帝寧肯強解婚約,惹人非議,也要以你配太子。我猜,當日那術士之言,已傳入其耳中了!”符彥卿以一種猜測的語氣說道:“不過,如今看來,吾女當真有那個命!”
聽符彥卿這麼說,大符也反應過來了,秀眉一挺,說道:“那河中李守貞父子,豈不是很危險?”
“是故,我等雖爲方鎮,節度地方,但實不可肆無忌憚。而今,天下越發朝着歸治的方向發展,與朝廷相抗衡,終究是不智之舉!”符彥卿卻是莫名地發出感慨。
“河中那邊,爲父卻得主動發文,解除婚約了。這毀約者,還得爲父來做,總不能,真讓皇帝下詔......”
對大符,符彥卿顯然是很寵信的,更甚於幾個兒子,有什麼要事要務,也不避諱與其商議。父女倆聊着天,時間流逝地很快,稍晚點的時候,僕人來報,太子殿下來訪!
這,可讓父女倆都格外詫異,都親自上門了,這麼急的嗎?
匆忙迎接。劉承祐帶了一對玉珪,算是提親的聘禮,不過提出聘符家二娘子的時候,讓符彥卿錯愕不已,臉色陰晴不定,隱隱有種被戲弄的怒氣。
不過,接下來,劉承祐竟然更過分地提出,要見見他未來的太子妃。這劉家父子,太不守規矩了!
然後,符彥卿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太子殿下竟然是想要姐妹通知,讓他兩女仿效娥皇女英。
不過,仔細想想,似乎甚是可行。兩個女兒,雙重保險!
與大符娘子的初次見面,就不水了,否則本章就這麼給徹底水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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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九日,臥病許久的劉知遠,再度現身,視朝。將一個還不錯的氣色展示在羣臣面前,但劉承祐知道,老父是擦了些粉,只是爲之傅粉的宮侍技術很高,常人肉眼竟察覺不出異樣。
劉知遠視朝,除了接受羣臣朝拜之外,便是改御名劉暠。畢竟“知”、“遠”兩個字,官士民之間太過普遍,都需避諱,實在太擾民了。當然,改個名字,說不準就轉運了呢。
然而,劉知遠的身體,真的是扛不住了。理政不過三日,便又去養病了,再度由劉承祐監國。
在老皇帝理政的三日內,只降下了一道詔書:諸道行軍副使、兩使判官並不得奏薦。帶使相節度使許奏掌書記、支使、節度推官;不帶使相節度使,許奏掌書記、節度推官。其防禦團練判官、軍事判官等聽奏。所薦州縣官,帶使相節度使許薦三人;不帶使相二人;防禦、團練、刺史一人。
這是一道“限官令”,以天下官員氾濫而致常有濫竽充數,各道州節度、軍使肆意發掘提拔親私之故。
當然,這道詔旨,仍舊只是表示一下朝廷的態度,明令在此,日後等朝廷騰出精力,便可依此清除那些不符合程序,未得到朝廷認可的官員。前提是,大漢朝廷得有那個實力,基本上,得輪到劉承祐日後去頭疼。
“殿下,這些人?”政事堂內,宰臣李濤看着劉承祐給他的一份名單,目露遲疑。
中原兩畿,屬朝廷直接控制的地區、州縣,尚缺不少實職官員,朝廷有意提拔空缺。但一時間,哪裡能找出那麼多人來,劉承祐有意開科考,但那不可一蹴而就,故短時間內,只能內部提拔了,各臣都推出了一些人選。
這種機會,劉承祐怎麼也得安插點人......
“以上的官員,相公但可使人考察,量才提拔任用!”劉承祐坦然地說道。
“是!”
劉承祐提供的這些人,可是這一年多以來,小本本上記錄的“白名單”。從河東到潞州,再到成德,直至東京、鄴都,就那麼二十來人,或許沒有什麼經天緯地之才,但能做事。如今這天下,就卻能踏實做事的人才。
“殿下,關中有消息了!”郭威親自來報。
“講!”劉承祐精神大振,開年以來,基本就盯着關中局勢了。
“蜀將李廷珪率軍攻子午鎮,欲襲長安,王峻親率騎兵,繞襲其後,連同晉昌軍節度趙匡贊兩面夾擊,大敗蜀軍。斬首兩千餘,子午道蜀軍潰敗!”郭威彙報着:“隴州、散關的兩路蜀軍,聞敗訊,按兵不進,鳳翔節度侯益上報,其閉壁以拒蜀兵,恐兵少,請求朝廷支援!”
“這是今歲以來,孤聽到最鼓舞人心的消息了!”劉承祐的表情沒能繃住,難得地喜形於色。
“範質!”
“請殿下吩咐!”已經被劉承祐調到政事堂的範質立刻應道。
“擬一份嘉勉詔書,發傳關中!”
“是!”
事實證明,派王峻統軍西去,確實是用對了人,這個人真的有幾把刷子。在子午鎮擊敗李廷珪之後,應侯益之“邀”,火速領軍西進,直抵鳳翔,入駐陳倉。
從禁軍進陳倉始,原本危如累卵的關中局勢,一下子穩定了下來。雖然蜀軍仍未甘退,但是,已不似此前那麼讓人感覺危險,蜀軍的戰鬥力,實在難使中原強兵忌憚......
關中局面好轉,東京這邊,劉知遠的病卻有惡化的徵兆,偶染寒風,竟至昏厥。
二十日,劉知遠下詔賜婚,冊封泰寧軍節度使、檢校太師、侍中、岐國公符彥卿長女爲太子妃。
算是以太子納妃,爲其沖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