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賜話出口後，張奉就愣住了。實在是他真沒有預想到楊老大人會提出這種要求，試問整個天下有幾人不想成爲楊家門生的。
遠的不說，就門外還眼巴巴守着的何進，若不是奔着成爲楊賜弟子門徒的目的來，又何必跑大老遠，還冒着被盜賊驚嚇的風險。
然而心裡意動歸意動，但面上卻不能讓人看出破綻。微微凝眉，張奉沉吟少許才向楊賜迴應道，“奉原以爲似楊公這般海內大儒，收徒只憑才學，如今看來也有些爲私心的。”
怡然自得的表情迅速消失，原本勝券在握的楊賜還是頭次遇到有人拒絕拜入他楊家門下的情況，雖然心中知曉這張奉久在宦官集團，但從他努力掀翻曹節的事來看，還以爲此人有向士族靠攏的心，所以才伸出橄欖枝的。
總不能所有的好事情都讓袁家得了去，短短百年間就營造出門生故吏遍佈天下的大勢。有時候楊家不佈局並不代表楊家看不清。
此番恰好順勢拿下何進、張奉二人，來彌補楊家在外戚與宦官方面的短板，至於張奉也並非宦官，若今後入楊家門牆，想必也會爲了撇清關係，站到鬥爭宦官的第一線去。
如趙忠的胞弟趙廷，永遠都與趙忠撇清關係。
“小郎君，既不願久待中宮，這天下又有哪裡比我楊家更好的去處呢？”知曉張奉並非愚昧人，楊賜索性也便開門見山。
聽到楊賜的回答，張奉也面露微笑，楊老大人還當真是個妙人，外界都稱海內長者的人物，今日卻是願與他坦誠談論番出路的問題。
說起來，其實張奉大略也能想到，成功策反一位宦官養子，對宦官集團的囂張氣焰是何等打壓，並且還能助漲名士氣氛。
“楊公着實是高看與我。”輕笑迴應，張奉不置可否，“似我這般胸無點墨的人，志向又如何會一定在士林呢？偌大的天下，我輩兒郎若是志在四方，又何處去不得呢？”
再次沒聽到張奉肯定的迴應，楊賜心底也終於有些掛不住，雖說招徠到張奉會對楊家的名望與今後的佈局都有幫助，但這青年若是一味不知進退，他楊文烈也不是收到弟子的人物，“若是你志在四方，老夫之才學確實難有增益。”
而素來擅長拉扯的張奉，見楊賜開始主動收縮意圖時，又緊隨其後道，“楊公之才學乃爲天下士子所仰望，小子愚鈍自然也想時刻受楊公教誨。只是此行，尚有一長者未曾拜訪，所以不敢輕易言從拜入楊公門下。”
眸光閃爍，楊賜當然也聽清楚張奉話語的重點在後半部，他還要去拜訪其他人。從語氣來看，顯然這位長者也在附近或者說就在弘農。腦海略微一過，楊賜便迅速辨別出是何人。
瞳孔微眯，楊賜有些懷疑。畢竟張然明與宦官不睦的事情，天下皆知。當年若不是他不願與宦官同流，又豈會遭段穎壓迫而返回家鄉。如今這張奉說的長者若是張奐，那楊賜還真又品出了些別的味道。
雖然有些事情，不是老人已經少有人知。桓帝時期，當年遊學三輔的張奐，之所以被天子看重，其實是得了當時中宮的一位宦官的舉薦，那人是曹騰。現今大司農曹嵩的養父。
所以說別看張奐表面與宦官叫喚的兇狠，可能背地裡一直有着聯絡。否則當年曹節又如何能輕易憑一份詔令，就讓他率兵圍了竇武的五軍營，抓捕陳藩，直接促使宦官勝利。
而猜測歸猜測，楊賜卻並沒有說出來，隨後再簡單勉力張奉幾句後，
便讓他出去換何進進來。
至於何進來此的目的，雙方心裡都清楚，而隨着何皇后的辨皇子日漸長大，何家的地位也愈發穩固，將來的何進成爲外戚，也幾乎是必然的事情。所以他一心想求學楊家的話，楊賜自然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於是，隨着何進在書房與楊賜相談甚歡後，這次拜訪弘農楊氏的旅程也終於完成了初步計劃。
等何進心滿意足的從書房出來後，楊彪再進去，與楊賜交流一番後，便引二人往楊家別院休息。待晚膳，楊家爲兩人洗塵，休息一日後，楊賜便會隨何進車架一同返回洛陽，重新受召入朝。
對此，張奉自然沒有什麼意見。
當張奉跟着楊家的侍從回到分配給自己的院落時，郭大已經等在那裡，其實抵達楊家後，張奉爲了不耽誤時間，便讓郭大替他將名刺與裝有絹帛木盒一道交到張奐府上。
此時見到郭大端坐院內石凳上，張奉便知曉事情大致是辦妥了。
“張家的門房如何回話的？”伸手從石桌上拿起茶盞斟茶，張奉同時開口詢問。
單手握拳擺在膝蓋，郭大面色凝重，“門房先說張公是謝絕見客的，但我還是謹遵大郎言語，在那多等了些時候，果然不一會，那門房又領一名青年匆匆走出來詢問，說是讓我轉告大郎，若得閒暇還望能早些去府上會面。”
不由微楞，張奉也是不解，“爲何這般着急？”
郭大搖頭，停頓了下才揣測道，“那青年並未與我多說什麼，只是從他那憔悴的神情中我大約估計張公是身體染上了些病症吧。”
“張公染病了？”再喝一杯水，張奉有些不太相信。
“起初那門房確實說了些難聽言語，我也是不信的，但瞧見那青年後，我倒是有幾分相信。”手肘搭在桌案，郭大稍微向張奉靠攏，“大郎，可還記得先前入城時，有一騎疾馳而過？”
“那騎便是他？”
“正是！”
凝眸輕輕摩挲着手中的茶杯，張奉不由陷入沉思，這天下湊巧的事，當真還趕到了一起。如果早知道張奐時日不多，張奉剛纔就直接答應楊賜收徒的話。現在想在衝過去拜人家當老師，也不太好意思。
想了想，張奉決定現在就收拾一番，往張家去看看，畢竟他來時也側面打聽過，張奐自從回鄉後，可是閉門著書，養徒千人！
-----------------------
騰用事省闥三十餘年，奉事四帝，未嘗有過。其所進達，皆海內名人，陳留虞放、邊韶、南陽延固、張溫、弘農張奐、潁川堂溪典等。--《後漢書·宦者列傳第六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