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做紅秀,今年五歲了。
出生在貴陽的我,不知是不是幸運,居然是彩雲國名門中的名門紅家宗主的次子。
然而,即使如此,我們的生活還是比較簡樸的——大概是出於媽媽的勤儉持家吧,她說,在彩雲國有許多人在餓着肚子,所以,我們要勤儉節約。但是,每次媽媽這麼說的時候,哥哥和爹爹就不約而同的對望一眼,像是在說“她又來了”。
我、哥哥還有爹爹、媽媽生活在貴陽的府邸內,爹爹總是喜歡在宅子裡東逛西逛的,然後看到我,就會露出一種“得救了”的表情;他是紅家的宗主,雖然他並不姓紅;他同樣也是吏部尚書,掌管着朝廷上的人事工作。媽媽在御史臺工作——她可是彩雲國的大名人,彩雲國有史以來第一位女官吏,她總是雷厲風行的,每天奔走於各個部門……她叫作紅秀麗,我的名字是我外祖父取的,因爲我跟她長的最像。
我的哥哥明年就要二十了,他十五歲通過了國試並取得狀元及第,而且哥哥他長的很漂亮,我從來沒有見過比哥哥更漂亮的女孩子……而且,他也是我最喜歡的人了……
然而,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就在今年發生了。
今年的朝賀爹爹意料之外沒有很忙,朝廷的工作只做了兩日。直到,紅州的信差送來了信箋,爹爹看過之後,便再也沒去過朝上;相反,哥哥卻沒日沒夜地不回家,整日不是躲在屋子裡睡覺,就是到尚書令大人的府上……媽媽也很忙,我便整日呆在爹爹的書房裡練字。
爹爹寫的字很漂亮,筆鋒輕靈,行雲一般,沒有一點拖泥帶水,我寫了幾個,覺得自慚形穢了。爹爹看了幾個我寫的字,微微皺眉,當即毫不留情的指了出來。
我低頭一言不發的聽着,自己無論在私塾的課程,還是練字,都成績平平——這時常讓我沮喪,也更加羨慕起哥哥來。
哥哥年僅十五歲就通過了國試,而且位列前茅——這讓我羨慕非常。希望變成哥哥一樣的人,這是我的夢想,即使知道這對沒有任何出衆之處的我來說,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爹爹看了我的功課,皺着眉,隨意的點評了幾句。雖然沒有直言,但我可以看得出,他並不是很滿意。爹爹是那種在學業上精益求精的人,十六歲狀元提名的他同樣被譽爲天才。
有的時候爹爹會怔怔的發呆,似乎在想事情,我向他提起哥哥,那個時候,爹爹會發脾氣,狠狠的斥責我,讓我去做功課。雖然沒有說,我知道,與我相比,爹爹是更喜歡哥哥的。可是哥哥很少和爹爹說話,不像是躲着,倒像是沒有什麼好說的。
事實上,哥哥根本就很少在家,也很少說話。
我問過媽媽,爲什麼哥哥總是不在,是不是我惹他生氣了。媽媽微笑着不說話,我一直追問,她才告訴我,以後我自己會知道原因的。
朝賀的那些日子,家裡不同往日,沒有熱鬧得氣氛,倒有些死氣沉沉。爹爹整日不在家,媽媽在忙朝上的工作,我只有無所事事的在家裡。除了往日的功課,我還練了字,一筆一劃寫的有些笨拙,心中正在沮喪,一個淡淡的聲音突然在頭上響起。
“你在寫什麼?”
下意識的低下頭,看到自己寫的,卻是一個“紅”字,轉身,哥哥站在那裡,淺褐色的眼眸看上去有一些疲憊,漂亮的冷玉色頭髮輕揚,動人十分。
我的臉頓時紅了,急忙趴下身子,把紙擋住,小心翼翼的擡起頭,看到哥哥脣角邊若有若無的微笑。
“沒、沒什麼。”我囁嚅着,連視線也變得遊弋起來。
我聽到哥哥一聲輕笑,彎下腰,索性把我抱了起來,然後重新坐下。哥哥穿了一件草綠色的綢緞外衣,隔着衣料,我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藥草清香。他捉着我的手,重新握住筆。哥哥的手跟爹爹的很像,可能沒有爹爹那樣修長,但是比爹爹的小一些。冰冰涼涼的感覺自手背傳來,哥哥認真地一筆一劃的寫,我有點緊張,又有一點高興,完全沒有去想寫了什麼,等到哥哥說了完成,才低下頭去看。
哥哥寫了一個“秀”字。
字體娟秀,有一點像媽媽寫的,但是形態又有一點飛揚欲仙的味道——哥哥寫得實在是很好看。
“哥哥寫得真好。”我沮喪的低下頭,自己跟哥哥實在是相差很遠啊。
哥哥不說話了,我坐在他身上,非常費力的回過頭去看他的表情,卻被他輕輕敲了一記腦袋。
“唔……”我揉了揉腦袋,擡起頭,看着哥哥似笑非笑的眼神。
“哥哥最近都沒有回家呢。”我嘟囔着。
“男孩子不要撒嬌了。”哥哥把我放了下去,拿起我先前寫的那個“紅”字,“紅……嗎?你也想寫這個字?”
“……”我疑惑的看着哥哥,他臉上的神色喜怒難辨,不知深淺。
“秀。”他的視線像在看向遠方一般。
“嗯?”
“你也想進入紅家嗎?”
我笑了,“哥哥,我們本來不就在紅家嗎?”
哥哥沉默片刻,然後也笑了笑,“是啊……”
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我靈機一動,“哥哥,新年我們去龍山騎馬吧。”
哥哥撲哧一聲笑了,“我記得媽媽說過,七歲之前不准你騎馬吧?”
我厥起嘴巴,“燕青大人帶我去過了……可是,我沒有和哥哥去過啊。”
“嗯,”哥哥歪着腦袋想了想,“可以是可以……”
“真的嗎?”
“不要那麼激動……”哥哥皺了皺眉,“不如今天傍晚好了,帶你去騎馬,然後,我們可以去街上走走……”
我激動萬分的抓着哥哥的袖子,他無奈的把手放在我的頭上,認真地道,“不過……前提是,不能讓老爹知道。”
我立刻猛力頷首,笑了起來。
“不要傻笑了!”哥哥兇狠的說道,然後再一次狠狠地敲了我的腦袋。
我很早完成了功課,哥哥說他會在下午的時候回來。我特地跑到廚房讓阿姨準備了包子——是哥哥最喜歡的紅豆餡。不過也許不會有媽媽做的好吃,嚐了幾個,味道似乎還不錯。
跑到廚房裡,因爲準備包子而把臉和衣服弄得又黑又髒,我因而被照顧我的姐姐狠狠的訓斥了。跑到
後房的小院子裡,幾位姐姐正坐在一起談天。
她們大多是從紅州跟着爹爹媽媽來的,但也有一些是貴陽紅府留下的。
“聽說攸少爺被彈劾了?”
其中一個說的話引起了我的注意,當即躲在了一邊的樹後,靜息不出聲,儘量聽他們說些什麼。
“是啊,聽說……之前那些死的大人們,其實都是攸少爺殺的。”
另一個驚訝的捂住了嘴,然後道,“你小心點,這裡可是紅府……若是讓人聽見了。”
“這有什麼的?現在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先前的那一個不屑的撇了撇嘴,“攸少爺和王的事情,幾乎所有人都心裡明白,我看十有八九……”
我咬着下脣,一言不發的聽着,冷不防,一隻手輕輕放在我的肩上,驚訝的回過頭,看到爹爹冷冷的開口了,
她們一愣,急忙起身躬身行禮,“宗主大人。”
“工作已經全部完成了嗎?看起來你們很閒啊。”爹爹淡淡的瞥了她們一眼,“我想晚飯還沒有準備就緒吧。”
她們似乎鬆了一口氣,互相使了個眼色,微微頷首,轉身去了。
“你也很閒呢。”爹爹似乎很不高興。
“……她們爲什麼要說哥哥的壞話呢?哥哥不是會傷害別人的人……”我拽着爹爹的衣袖。
爹爹嘆了一口氣,彎下腰,摸了摸我的腦袋,溫言道,“小秀覺得呢?”
“哥哥那麼溫柔,是不會去殺人的,對不對?”我急着向爹爹要答案。
爹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後抱着我在臺階上坐下,有點感慨地道,“果然只有和小秀在一起的時候,我纔有作父親的感覺呢。”
“爹爹不也是哥哥的爹爹嗎?”我的眼睛霧色朦朧,對爹爹的話不太明白。
“琦攸他……”爹爹歪着腦袋想了想,“他從來不會讓人擔心,也許會遭遇很多狀況……但是,他總是讓人覺得,就他一個人也可以做的很好……呵呵,我甚至懷疑過他是不是仙人的轉世呢。”
第一次看到爹爹這樣苦澀卻又心痛的微笑,我輕輕的把手放在爹爹的手上,爹爹的手很溫暖,不像哥哥那樣冰冷,也不似哥哥那般在虎口處有一層薄繭。
“可是爹爹現在不是在擔心哥哥嗎?”
爹爹微微一愣,然後笑了,“說的是呢。”他輕輕嘆息,“可是他連一個可以擔心的機會都不給我,他把一切都計算的太完美了……如果他成爲紅家的宗主……”
“紅家宗主不是爹爹嗎?”
他凝視着遠方,“我並不喜歡這個位子,我從一開始只是希望藉由這個名頭幫助秀麗一步一步往上爬,但是現在……它反而成爲了我的累贅……”看到我迷惑的眼神,爹爹苦笑着搖搖頭,“我在做什麼啊?你只有五歲而已。”
我眨眨眼睛,“如果爹爹不喜歡,爹爹可以不作啊。”
爹爹輕輕敲了敲我的腦袋,“小秀長大以後就會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想不做就不做的……有太多不能放開的人和事了……”
“爹爹也有不想放開的人和事嗎?”
“嗯,很多呢,”爹爹把我放下,笑着括了括我的鼻子,“以後小秀也會有的。”
“我現在就有啊。”我挺了胸膛,認真地道,“哥哥,就是我不想放下的人。”
爹爹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惋惜,又像無奈,然後起身,笑道,“你和黎深大人還真有一點像呢,都對自己的哥哥這麼執着。”
爹爹到最後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這樣的回答讓我有些不安。
那天我沒有吃晚飯,一直在哥哥的房間門口等着。很晚,哥哥都沒有回來,我看着月亮越爬越高。
天氣很涼,我蜷縮着身體,坐在門廊上——我想讓哥哥回來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我。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媽媽那晚沒有回來,我把腳縮在一起,似乎覺得沒有那麼冷了,或者說,感覺已經漸漸的麻木——貴陽不像桐寓那樣每年下雪,但是貴陽氣溫似乎要比那裡冷的多。
“你還在等他嗎?”一件棉衣外套落在我的身上,我回過頭去,看到爹爹穿着薄薄的單衣站在那裡。
“唔……”睡意朦朧,我輕輕的點了點頭。
“……也許,他今天晚上不會回來了。”爹爹低聲道,“進去吧,天氣涼,你會生病的。”
“不行,”我搖了搖頭,把抱在懷中的包子抱的更緊,“我答應哥哥一定等他的……”
“可是……”爹爹正欲說些什麼,一個侍從急急的走了進來。
“絳攸大人。”那個侍從滿頭大汗,“皇宮出事了,主上被人行刺,秀麗大人讓您儘快過去。”
“什麼?”爹爹臉色變了,臉上盡是急迫之色,“主上怎麼樣了?”
“聽說是受了傷……”侍從支支吾吾的,“大人您快去吧,有些事情,你自己去問秀麗大人吧。”
那日,爹爹當即就進宮去了,這件事情讓我更加心神不寧。
我知道哥哥是王的隨扈,這件事情會不會與他有什麼關係……我很擔心,天色越來越暗,空氣變得更加冰冷,我的睡意也重了,身邊盡是黑暗。
迷迷糊糊中,我看到哥哥滿身紅色的液體,然後一步一步地獨自離開……
也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有人在輕輕的搖晃着我的身體,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睜開,看到的是那一雙淺褐色的眼眸已然失去了往日晶透的色彩,變得黯淡。
他皺着眉頭,“你在這裡呆了一夜嗎?”
“哥哥……”我笑了,他還是沒有失約,雖然晚了一點,我去摸懷中的包子,已經被凍得冰涼,只有微微窘迫的低下頭。
“天快亮了,你……”意識到什麼的他陷入一陣沉默,然後粗魯的把我抱了起來,被凍得冰涼的雙腳一陣刺痛,我已經被他塞入了被子。
“拿着。”他把在一旁熱着的褥子塞進被子,把已經凍得像石頭一樣硬的包子取了出來。
溫暖的感覺讓我微微舒了一口氣,他低聲道,“你會生病的。”打開櫃子,他信手取出幾味藥物,然後拿了器皿,用屋內的爐子熬了起來。
看他一言不發的樣子,像是在生氣,我也只好跟着沉默不說話。實際上,如果哥哥發起火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屋子裡寂靜的有點嚇人,只有爐子上的藥湯不甘寂寞的呼嚕呼嚕響着,我看看窗外,天已經有一些亮色了。
哥哥冷玉色的頭髮凝了霜,有一點乾燥的粘在頰邊……哥哥穿的並不多,所以,在這漫漫寒日,哥哥看起來不免有幾分蒼白消瘦,但是,這種感覺並沒有影響他漂亮的外表……小時候,我曾經吵鬧着要娶哥哥作新娘——現在想起來,有一點不好意思……
但如果可以的話,我現在也覺得這是一個不壞的選擇。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任性了?”哥哥低頭擺弄着藥湯,“是懲罰我沒有按時回來嗎?”
我連連搖頭,哥哥很不情願的坐在了牀邊,端着藥湯,用勺子舀了,在嘴邊輕輕吹氣;我受寵若驚,一動也不敢動,乖乖的張開嘴巴,老實的喝下了藥汁。
“好苦……”我覺得自己眼睛眉毛全部皺到了一起。
“男孩子和這麼一點藥也這麼麻煩……如果不吃的話,明天會生病的。”哥哥不悅的放下了藥碗。
我非常認命的去拿藥碗,哥哥卻把藥碗越拿越遠。我夠不着了,凍僵了的雙腿一滯,整個人跌進了哥哥的懷裡。
“我看還要準備一些熱水給你洗個澡。”哥哥把我重新抱回被子裡,把被沿小心的掖好。
“不用了……”我抓住哥哥的衣袖,臉色微紅,“哥哥能在這裡陪我一會嗎?”
哥哥微微挑眉,還是在牀沿坐下,高高的擡起手,“男孩子不要撒嬌……”我閉上眼睛,額上一涼,哥哥的手輕輕落在那裡,無奈的吹着藥湯,“僅限現在哦。”
我猛力頷首,繼續一口一口努力的喝着那非常非常苦的藥汁。
終於和玩了那些苦藥,我微微舒了一口氣,哥哥看着我,惡狠狠的塞了一個什麼東西在我嘴裡;我嚇了一跳,口中傳來了陣陣甜味,才突然想到,哥哥這裡應該有不少糖果——說起來也有些奇怪,哥哥從不吃甜的東西,但是卻總是喜歡買很多糖果,桃子什麼的。
哥哥假裝若無其事的把頭轉向一邊,把藥碗放在桌上。
我把頭悶進被子,笑了起來,哥哥臉上的表情此刻看起來非常的可愛。
同時我也確信了一件事情——像哥哥這樣溫柔的人,是不會去傷害任何人的。
可是哥哥似乎沉默着,我擡起頭,看到哥哥怔忡的眼神。
“哥哥在擔心什麼人嗎?”我小聲說出自己的想法。
哥哥依舊是波瀾不驚的表情,“爲什麼這麼問?”
“哥哥的眼睛這麼說了。”
哥哥一愣,然後輕笑起來,“是嗎?”
“我聽說……”我嚥了一口唾沫,“王被行刺了……”
“嗯……”哥哥神色古怪。
“王……受傷了?”我試探着。
哥哥看了我一眼,毫不留情的重重敲了我的腦袋,“這不關小孩子的事情。”
我揉了揉腦袋,怨念十足的看着哥哥,“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在你沒有滿七歲之前都是小孩子,不準騎馬,也不準管大人的事情。”哥哥威脅性的揚了揚拳頭。
我伸伸舌頭,做個鬼臉,笑了。
哥哥始終是哥哥,有他在身邊……真好。我懶洋洋的在哥哥的懷裡蹭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像小時候一樣開始玩哥哥漂亮的冷玉色長髮。
“秀……”哥哥若有所思的開口了,我“嗯”了一聲,他接着道,“如果我去紅州……你會跟我一起嗎?”
“嗯,如果哥哥要求的話。”
“我是說……就永遠的留在紅州了,你……也一樣願意嗎?”
我疑惑的轉向他,“永遠?不再回貴陽了嗎?”
“嗯。”
“那麼爹爹媽媽呢?他們也去嗎?”
哥哥輕輕拍了拍我的腦袋,“我去給你準備熱水,在這裡好好睡一會,等一下我會叫你的。”
我看着哥哥帶着那個沒有說完的話題走了出去,不知道爲什麼,這樣的他讓我很擔心。
後來,我醒過來,是一個姐姐在爲我準備熱水,我問她哥哥去哪裡了,她說不知道。
這件事情始終纏繞在我的心頭,直到一天後,從門外看到許多的士兵來了家裡,心中不安,所以去了哥哥那裡。
哥哥的房門虛掩着,我輕輕一推,吱呀一聲,門開了,我看到了讓我一生都難以忘記的情景。
就像夢裡的一樣,哥哥滿身是血的倒在地上,雙脣緊閉。
“哥哥……”我推着他的身體,可是他一點也沒有動彈,紅色的液體流的滿地都是,我想把他扶起來,可是他完全沒有一點知覺。
大腦中一片空白,我跑了出去,爹爹和媽媽在那裡,我不記得自己說了些什麼,只知道爹爹和媽媽當時就去了。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看到許多的兵士把哥哥帶走了,那個時候,哥哥流了好多好多的血;而我,僵在了原地不能動彈。
我很害怕,我從未想過有一天哥哥會離我而去。爹爹告訴我不要過問這件事情……可是,我還是選擇躲在了爹爹的書房裡,如果有什麼消息,我想這裡應該是最快可以得到消息的。
我看到嵐姬姐姐和青瓊哥哥走進了爹爹的書房。
“……絳攸大人,這件事情,如果不盡快的話,琦攸大人會變成所有貴族的衆矢之的的。”嵐姬姐姐像是很着急。
“是啊,絳攸大人,這件事情還是……”
“青瓊、嵐姬。”爹爹漠然的開口了,“這不是你們可以管的事情,如果想要有朝一日飛黃騰達,就忘記你們身邊發生的……少管閒事,在朝廷裡,你們可不只是新人官吏,你們也是彩七家的一員,所以,想要把槍口對準你們的人大有人在……聰明的話,就把事情交給我來處理。”
爹爹似乎對他們很冷淡,沒有多說幾句就讓他們出去了,我獨自躲在書房,沒有出去吃晚飯。
我有點不明白,爹爹的話,應該有很多辦法把哥哥救出來,但爹爹什麼事都沒有做,只是讓事情自由的發展着。
在這個家裡,似乎每一個人都有很多秘密。媽媽、哥哥、爹爹都對我隱瞞了很多事情,媽媽有一個很大的箱子,甚至連爹爹也不知道里面是什麼,我和哥哥偷偷的打開過,裡面放了厚厚的幾疊信箋,還有一個紮了紫色絲帶的稻草人——這些奇怪的東西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哥哥在看了幾封信之後,就沉默的把東西收了回去,並囑咐我不要告訴媽媽;爹爹時常站在庭院裡,看着李樹發呆……
我常常想着,也許紅州那裡隱藏着爹爹、媽媽還有哥哥的過去
我沒有回過幾次紅州,見過的人也只有爺爺和外公。紅家對我而言過於遙遠而陌生。
就在那一天,爹爹告訴我,哥哥要回紅州去了。
我不知道說些什麼,想到哥哥先前對我說的話,我的心有一些抑鬱。
三日之後,哥哥回來了。
我去找他,他看上去好了很多,臉色雖然依舊有些蒼白,但已經不似那時的憔悴。
心中總算放下一些事情,我問他是不是要回桐寓,哥哥則是平靜的點了點頭。
那天,哥哥去了藍家,回到家之後,他把爹爹媽媽都叫到了飯桌前。
哥哥對着他們行了鄭重的大禮,我滿腹狐疑,哥哥向來不是一個如此的人。
“我希望你們可以把秀交給我。”他認真地道——那是少有的認真。
爹爹媽媽面面相覷,過了很久,爹爹纔開口道,“能告訴我你想做什麼嗎?”
“你們的生活恐怕無暇顧及秀,我已經是亢官,朝廷的工作對於我來說可有可無,秀的教育教給我再合適不過……我會帶他去紅州。”
媽媽咬着下脣,半晌,才緩緩地道,“你想把小秀變成什麼樣的人?”
哥哥眼神依舊,淡淡開口,一瞬間,我彷彿看到什麼東西在他的身後燃燒起來。
“他會成爲紅家宗主。”哥哥他這樣表示,自信,不帶有一絲疑惑。
剩下的日子我其實是在一種死氣沉沉的氣氛中度過的,哥哥忙於在外奔走,不然就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拿着什麼東西發呆,我每次去打擾他,他都會發很大的脾氣;爹爹和媽媽也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我每天就在家裡練字,做功課。
完成了之後,我會去哥哥的房內找他,一次,沒有看到哥哥,卻看到一個意外的身影。
那個人我似乎見過淺灰色的長髮帶了一點棕褐色,眼眸卻是琥珀色的,穿着便服,難掩其華貴之色。年紀看上去不是很大,他看到我立刻就躲到了樹後面,我疑惑着走過去,小聲道,“你……找什麼人嗎?”
“啊……孤……啊,不是……我、我……”他語無倫次的樣子看起來很像小狗,我忍不住笑了。
“你找哥哥嗎?”
他立刻猛力頷首,又連連搖頭,支吾着,“其實……其實……我只是……”
“哥哥……”我去推哥哥的房門,卻發現裡面一個人都沒有,“又不在家嗎?”我輕輕嘆了一口氣。
那個人眼睛閃閃發光的看着我,“他……他好像不在。”那個人立刻好像小狗一樣耷拉着腦袋,小聲說了句“是嗎”。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爲你泡一些茶。”我看着他,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然後溫和的笑了起來。
我爲他拿了茶葉和包子,泡了茶。
哥哥的房間裡很凌亂,他坐在牀邊,微微眯起眼睛,忽的道,“琦……我是說你哥哥,什麼時候……動身去紅州?”
“很快吧,哥哥這次走的很急呢。”我喝了一口茶,這個味道讓我皺起了眉頭,一邊猶豫着要不要告訴他這是我第一次泡茶。
“很急……嗎?”他並沒有急着喝茶,只是用食指輕輕撥弄着茶杯,“他的身體怎麼樣了?”
“還好吧……你是哥哥的朋友嗎?”
“嗯……”他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小秀跟他一起去嗎?”
“嗯。”我笑咪咪的點了點頭。
“是嗎?”他看上去很失落,也許,更恰當一點說,應該是悲傷。
“你應該是哥哥很要好的朋友吧。”
他愣了愣,臉竟然不自然的紅了起來,“爲、爲什麼這樣說?”
“因爲哥哥幾乎沒有什麼朋友。”我有點難過,哥哥總是獨自一個人,“如果能是哥哥朋友的人,那一定是對哥哥很重要的人吧。”
他沉默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劇烈的咳嗽起來。
“不要緊吧。”我緊張的看着他。
“看來邵可的‘父親茶’後繼有人了……”他低聲嘟囔了一句。
“哥哥……其實最近看上去很悲傷啊。”不知道爲什麼,我還是對着這個人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自從回來之後,每天都不太說話……總是拿着一個小小的木雕發呆……”我說到這裡的時候,看到
他眼神迅速的明亮起來,他很用力的咬着嘴脣,看起來很矛盾。
“我想我必須走了。”他起身,像是決定了什麼一般,“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我必須去做……”走了幾步,他突然轉過頭,微微窘迫的小聲道,“不要把我來過的事情告訴他,小秀。”
我點了點頭,直到他走出門纔想起,自己並沒有告訴他自己的名字。
不過,他既然是哥哥的朋友,知道我的名字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吧。
也就在那幾天之後,我和哥哥上了前往紅州州都桐寓的馬車。
媽媽因爲皇宮的事情沒有來送我,來的只有爹爹一個人。
哥哥把裘皮鋪在了車的坐墊上,爹爹看了我一眼,輕輕拍了拍我的腦袋,然後凝視着哥哥,只說了一句話,“一切小心。”
哥哥點了點頭,低聲道,“再見,老爹……”他短暫的沉默片刻,然後道,“有些事情……拖着不是辦法,無論怎樣,儘早決定爲好。”
爹爹微微一怔,然後點了點頭。
馬車的車輪開始骨碌碌的轉動,我把頭伸出窗外,爹爹已經不在那裡了。
“趕路很辛苦的。”哥哥把我抱起來,我躺在裘皮上,他讓我舒服的躺在他的腿上,“睡一會吧,到了我會叫你的。”
哥哥的聲音好像催眠曲一般,不知不覺間,我竟然有了睡意。
就在那不知不覺間,馬車在冬日清晨的薄霧中,緩緩地駛出了貴陽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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