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封信,一封一封認真看完的時候,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從太平鎮回來,她就在猶豫,要不要把信拆開,看看蕭白都對她說了些什麼。
可是每次手指碰上信封,她就有些膽怯,她會自私而又冷漠地想,若是蕭白真的死了,她看了信後,會不會這輩子都會對蕭白心存內疚?
後來,她自己都笑了,譏笑!
她笑自己自私,笑自己冷漠,更笑自己幼稚。
不看信,就不會內疚了嗎?
這只不過是她自欺欺人的想法罷了。
最後,她還是藉着搖曳的燈光和皎白的月華,打開了蕭白的信。
信封上面有順序標註,覃初柳便從蕭白給她寫的第一封信開始看起。
最初,信裡的內容很簡單,只是在說他到各地的見聞和民俗,寫到他覺的有意思的地方,也會感概一下,比如:若是柳柳能親眼看到該有多好,你指定喜歡……
看到第二十一封的時候,信裡面才第一次表達對覃初柳的想念。
蕭白說:柳柳,在鎮上的時候,咱們也經常很長很長時間見不到面,可是我心裡卻很踏實,因爲我知道你就在離我不遠的安家村,就在我身邊。可是現在,咱們不過才七個月沒見,我的心裡就空落落的。不,更準確的說,我的心,從第一天離開太平鎮就空了,因爲我知道,我已經離你越來越遠……
看完這封信,覃初柳又哭了。
眼淚打溼了信紙,把工工整整的字濡染的黢黑一片,等她發現的時候,那一張信紙已經沒剩下幾個清晰完整的字了。
哭過之後,覃初柳繼續往下看,出乎她的預料,在之後的信裡。蕭白再也沒有說過想念,再也沒有透露自己的心思。
直到最後一封信,開篇就透露着滿滿的喜悅,他告訴覃初柳:柳柳。我要回家了。咱們很快就能見面了。
他還神秘且喜悅地說他給覃初柳帶了禮物。
他說:上次我回家帶回去的東西你都不喜歡,這次我帶回去的,你指定喜歡。上次在你家,咱們晚上一邊收拾我帶回去的小東西一邊說話,那時候我問你,你最想要什麼禮物,你是怎麼回答我的你可還記得?若是想不起,那就只能等我回家才能揭曉答案了。
覃初柳只覺得一顆心揪的生疼。
那晚具體說了什麼她早已經記不清,但是她最想要的禮物是什麼,再看到小布包裡的東西的時候她便想了起來。
她來到異世睜開眼睛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蕭白。那時候他還叫黑子,有些呆頭呆腦,卻實誠憨厚。
所以在覃初柳心裡,她對蕭白的感情始終是與衆不同的,她把他當作親人。也當成朋友,她希望他能達成心願,她也願意儘自己所能的幫助他,不要回報,甚至不用他知道。
說起來,蕭白對她的感情,除了那一點點小少年情懷。其他的和覃初柳對他的感情幾乎完全一樣。
但是,他比她更用心,他會記住她說過的話,哪怕只是玩笑,哪怕只是不經意地一提。他會因爲她不經意的一句話或者是一個動作冥思很久。
覃初柳小心翼翼的拿起那個小布包,這裡面就是蕭白送給她的禮物。
這裡面的東西她惦記了很久。最終卻是以這樣的方式得到,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用一輩子也得不到換取蕭白的平安歸來。
只可惜,最後作出選擇的人是蕭白,在他的心裡。什麼都沒有柳柳重要。
慢慢地打開布包,此時太陽已經爬上東山,屋子裡也明亮了許多。布包打開,裡面用細繩捆着的一把紅辣椒出現在覃初柳的視線裡。
沒錯,蕭白給她帶回來的禮物,就是辣椒。
蕭白在信裡說了他發現禮物的地點,她只要讓鄭掌櫃派人過去採收,以後她就能做出更多更好吃的拌菜醃菜。
可是,當真正把辣椒攥在手裡的時候,她又沒有了早先的激|情。
覃初柳就這樣對着辣椒呆怔了很久,直到外面傳來敲門聲,“柳柳,一夜沒睡嗎?”
是元娘,覃初柳趕緊把散落了一桌子的書信收拾起來,又把辣椒包好,這纔回道,“娘,我這就要睡了。”
元娘輕輕嘆了口氣,只道,“柳柳,你好好睡一覺吧,這麼熬着對身子不好,莫要等蕭白回來了,你自己卻病倒了。”
覃初柳應聲,還反過來勸元娘,“我知道了娘,你放心吧,你也莫憂心,溫掌櫃已經加派了人手,很快就能有消息了。”
元娘沒再多說,轉身去竈房生火做飯去了。
覃初柳和衣躺在被窩裡,她以爲自己會睡不着,誰知不出半刻鐘,她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待房間裡沒了動靜,潛藏在屋頂的人才小心地把一支燃了大半的香從瓦片的縫隙裡抽出來,輕輕吹滅,幾個騰挪消失在屋頂。
不大一會兒,谷良收拾妥當從房間裡走出來,與元娘打了招呼便獨自去了太平鎮。
覃初柳這一覺睡的極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元娘他們以爲她出了什麼事,叫了她好幾次都不醒,差一點兒就要去請大夫了。
覃初柳對元娘抱歉地笑笑,“我昨晚沒睡,實在是太困了,纔會睡的這般沉。”
元娘哪裡忍心責備覃初柳,只輕輕地撫着她的髮辮,把她攬進話裡,柔聲勸慰,“柳柳,你莫要太難過了,黑子他指定也不希望你這樣。”
蕭白,肯定也不希望她這樣。
覃初柳鼻子發酸,臉上卻浮現出了笑容。
“娘說的對,蕭白肯定不希望我這樣,等他回來了,我要好好收拾他一頓,憑白讓我這麼擔心,還牽累着娘也跟着擔心。”
不管蕭白是生是死,他們的日子總得過下去,就算有不安。有傷心,也要深深地埋在心底,輕易不要表露出來,因爲。還有人會因爲她的不安而不安,因爲她的傷心而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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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做的,只是笑着,恢復以往的生活。
與此同時,遼河郡郡守府邸的書房內,諸葛爾端坐在圈椅上,手裡把玩着一顆晶瑩剔透的棋子,嘴裡還十分不屑地說着,“他真當自己多了不得,以爲那二十多萬的蝦兵蟹將就能把咱們打垮了。現下這爛攤子。我倒要看看他怎麼收拾。”
背對着諸葛爾挺身而立的男人並沒有說話,他的目光緊緊地鎖在牆上掛着的遼河郡地圖上。
準確的說,他的目光長久的落在和遼河郡接壤的一個小小的點上,那裡什麼都沒有標註,但是他能想起那裡的一切。
倏然轉身。“諸葛老先生,你預計還要多久纔會停戰?”
諸葛爾放下手中的棋子,慢悠悠地端起茶盞呷了一口茶,這纔不慌不忙地說道,“停戰做什麼?這邊一停戰,你指定偷跑,還不如就這樣抻着。也能捆住你!”
傻蛋的臉上終於出現了裂痕,他的小心思,被揭穿了。
長長吐出一口氣,頹然地坐到諸葛爾對面,“我言而有信,只要遼河郡需要。我自然會回來,諸葛老先生又再擔心什麼?”
“我擔心什麼?”諸葛爾別有深意地看了傻蛋一眼,“別以爲你偷偷溜出去那幾晚我不知道你去了哪裡,人家還是個小姑娘呢,你這樣未免太心急!還有啊。迷?魂香那種東西,用多了不好,你,你還是悠着點吧。”
傻蛋的臉徹底黑了,他是偷偷回過安家村幾次,但是他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偏被諸葛先生說的這般齷齪,就好像他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一樣。
“不過話又說回來,瑾瑜啊,你好久沒偷溜出去了吧,你就不怕那小姑娘偷偷跟人家跑了?”諸葛爾繼續打趣傻蛋。
傻蛋冷着臉不想理會他,正在這時,門外侍衛稟報,“主子,谷良送來了消息。”
谷良的消息?
傻蛋登時就站了起來,幾個大步走到門邊,從侍衛手中搶過紙條。
打開來看,上面只寫了一句話,“蕭白生死未卜,柳柳悲痛欲絕。”
悲痛欲絕!
蕭白生與死,與她覃初柳什麼干係,竟然悲痛欲絕!傻蛋把紙條使勁地攥在手心裡,心中氣悶的不行。
思忖了片刻,他對諸葛爾道,“毛子這些時日蠢蠢欲動,不若我們送他們一個人情,如何?”
諸葛爾看了傻蛋一眼,最後目光落在他手裡的字條上,不鹹不淡地道,“你若是早下決心,這場戰事早就停了。你以前不願引毛子進兵,你給我的理由是什麼?現下你出爾反爾,想要借毛子的進犯轉移北遼新王的注意力,又是爲了什麼?”
傻蛋看着諸葛爾,並不答話。
諸葛爾不用他回答也知道答案。
“瑾瑜,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已經沒有了迴旋的餘地,就算你再不願,也終究不可能與北遼新王和平共處。若是不想被滅,就只能讓自己更強大。而那個小姑娘,不可能做你的助力。男人逢場作戲我不反對,你若是真看上她,等她年紀大些,納進來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若是動了情,我勸你還是早早地收起來。莫要害了自己,也害了旁人。”
莫要害了自己,也害了旁人。
旁人是誰?
傻蛋重新坐回來,肅然地看着諸葛爾,“你不也說她非一般女子。”
“她是非一般女子,可是,她的家族卻是一般的家族!”諸葛爾也肅然道,“一個女人再是厲害又能怎樣?沒有強大的身世背景,她最多也不過就是個有些錢財的一方地主罷了。給你做妾已經是高擡她了,你還想怎麼擡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