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李棗兒搖搖頭。對雲朝陽道:“問你借個人,一會兒讓冬生送她過去。”
“我的人,不就是你的人?還要借的?”雲朝陽嘆笑,“我一會兒和他說。”
“嗯。”李棗兒又對李和謹道:“你今早見到她了?她有沒有說什麼?”
“沒說什麼,只是,我見她眼睛又紅又腫,想是昨天夜裡哭過了。”李和謹道。
“真是……”李棗兒有些無奈,道:“不做粗活雜活,自己一間房,這不是她要的麼?爲什麼又要哭?”
揮揮手讓李和謹下去,雲朝陽道:“我記得,你昨天並未和舒六娘要求單獨給可人一間房。”
“哦。”李棗兒眨眼,十分無辜,道:“是嗎?那可能是我忘記了吧!”
“我竟不知道,我娶了個健忘的婆娘!”雲朝陽呵呵地笑,走過來摟着她的肩,俯下身,看着鏡子裡的她,“棗兒,你真美。”
李棗兒頗不適應地推推他,道:“以前怎沒見你說過。”
雲朝陽有些惋惜、有些遺憾地道:“以前總不大敢努力看你。也不敢說。現在終於可以理直氣壯你看了,好不容易。”
任何人,對於別人不吝的讚美,或者表面謙虛,或者坦然接受,但心裡一定都是得意的,尤其是對於女人容貌的讚美。
李棗兒是俗人,因此即使覺得雲朝陽有幾分情人眼裡出西施的誇張,但,也得意地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嗯,果然不算醜!
這會兒丫頭已經將午飯端了上來。
因爲大雪,這時候談不上什麼交通可言,更沒有蔬菜大棚,若是菜窖裡沒有存菜,就算是富貴人家照樣不容易吃到。又兼不是住屋那邊的大廚做的,而是各院小廚自己安排的,相比起來,雲家二房這邊的菜色就稍顯簡單了。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照一般人家,依舊是豐盛得不得了,尤其,李棗兒也並不喜歡全桌全是生猛海鮮,大魚大肉。
灑着細細芝麻粒的鹹蘿蔔丁,酸黃瓜,醃雪裡紅和蘇葉。醬小土豆和地瓜杆,拌海帶絲,炸花生米八小碟下飯的小菜,茯苓糕和慄蓉酥兩道開胃的點心,一小鍋熱騰騰的枸杞燉羊肉盅,一碟切得薄薄的滷牛肉,一道燴白菜,一道素炒蘿蔔絲,一道醋溜土豆絲,一碗香噴噴的清雞湯。剛剛好兩葷三素,五菜一湯,配上香噴噴的白米飯,勾得李棗兒只覺得肚子更餓了,口水之直流。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李棗兒從不扭捏,拉着雲朝陽坐下,接過丫頭遞過來的白米飯,先放在雲朝陽面前,“快吃。”然後接了自己那一碗,不算粗魯,但仍看得出吃得飛快。
相比之下。雲朝陽吃的極斯文。不是他不餓,而是他比李棗兒更容易被規矩全框住,畢竟,他是古人一枚。尤其是稍有頭面的人家,總是被教育,飯可以不吃,臉不可以不要。當然,那是在明知餓不死的情況下。
因此,雲朝陽先喝了一口湯,李棗兒已是三四口飯下去,雲朝陽端起碗,李棗兒又是三四口,等雲朝陽吃了三四口的時候,李棗兒已經是半碗飯下肚。
怕她噎着,雲朝陽舀了碗湯遞給她,笑道:“不過兩頓,就像餓死鬼投胎一樣。”
一陣匆忙,肚子稍有了食,也就不用再那麼囫圇。喝了口湯,用手絹擦了擦嘴,李棗兒這才瞪了雲朝陽一眼,彷彿是在說:“那還不是你害的!”顰笑間是不自知的似怨還嗔。
雲朝陽笑意更深,卻聰明地沒有說出來,瞧一眼她一筷子沒動的燉羊肉,對李和謹道:“怎麼端了羊肉上來,你知道你家姑娘不吃的。”
李棗兒笑道:“這有什麼?廚房又不是她在做。而且,我不吃,也不能不讓你吃啊,廚房又不單爲我們做。還有娘呢。羊肉這東西性熱,冬天吃正好,要是做麻辣火鍋,紅紅的湯裡一涮,更是暖身驅寒……唔,不如晚上就吃火鍋吧!”
看了看外面的雪,雲朝陽點頭,道:“好,和謹,你這就去和廚房說一聲,也下去吃了飯再過來,我們這不用你伺候。”
打發了李和謹下去,李棗兒有些鬆了口氣,道:“我真是不喜歡吃飯時有人在一邊不吃,只盯着你看,那感覺怪極了。”就像以前在高級飯店,侍者熱情殷切是很好,但要是全程陪護就有那麼點不舒服了。
“那真是怪了,你家裡那麼一大家子人,吃飯時沒個丫頭伺候?”雲朝陽問道。
“沒有,我家人都自立,丫頭們上了飯菜就沒事了。”李棗兒這會纔開始慢條斯理的吃相,一跟土豆絲。一粒花生米這樣夾着,道:“再說,娘喜歡親自動手侍候爹,她又孝順,爺爺要吃什麼、要拿什麼也是親自張羅。大嫂更不用說了,一顆心裡全是大哥,早沒了自己。其他,就是四哥了,他一向不喜歡人伺候。說來,如今李家,也沒什麼人了。”
聲音低了下來。有些惆悵。忍不住望向窗外,大哥就要做爹,李家就要添丁,二哥身邊多了一個女人,她李棗兒嫁爲人婦,看似生命中的常態,卻又如何不是翻天覆地的大事?只是這一切,有一個本應息息相關的人卻全體錯過了。
李康,你現在在哪裡?
有些懊惱自己不期然挑起了李棗兒的悵然,雲朝陽不着痕跡地調轉話題,道:“你爹和你大哥真有福氣。”
李棗兒回過神兒,笑道:“當然,我娘和大嫂都是好女人。”
雲朝陽笑道:“我娶的也是好女人!”
“我當然……”李棗兒話說了一半住了口,半氣半笑地道:“是了,是了,你娶的也是好女人。那麼,爲了讓這‘好女人’實至名歸,我自然要親手服侍夫君吃飯纔是。”端起一整碟牛肉,李棗兒夾了一片送到雲朝陽嘴邊,“不過,我伺候夫君吃多少,可不能說不哦。來,張嘴,啊——”
本想戲謔一下,卻不想雲朝陽當真張嘴,一口將牛肉吞了。李棗兒一愣,一時就不知做何反應。
將牛肉接了過來,雲朝陽也夾了一片,送到李棗兒脣邊,笑道:“夫妻之道,相敬如賓。娘子既然這般愛護爲夫,爲夫自不能甘落下風。來,張嘴,啊——”
李棗兒一張臉霎時紅得好似猴屁股,她哪裡肯張嘴,低頭指指碗,“放這裡就好。”
雲朝陽只爲看她羞怯模樣。意願達成,也就見好就收,將你肉放在她碗裡,也不調侃,道:“不鬧了,你多吃些。”
雲朝陽不蓄意挑弄,兩人偶爾說幾句常話,慢慢吃了飯,叫丫頭收拾了,李棗兒端着茶在屋子裡轉了幾圈,直覺無聊。
“以前這種時候,你都在家做什麼?”李棗兒問。
“看書,看賬,習字,有時乾脆睡覺。”雲朝陽果然已經握了書卷,手邊一壺香茶,雁柳候在一邊,隨時添茶,一副可惡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少爺架勢,“有時……想你。”
雙頰一赧,李棗兒低叫:“這種話,你就不能放在心裡知道就好?”
眉毛一揚,雲朝陽笑道:“是嗎?我以爲,你聽了還聽得意的。”
“撲哧”一聲,是雁柳忍不住笑了出來。
雲朝陽看了她一眼,又笑,“你瞧,連丫頭都替你得意呢!”
李棗兒恨兮兮地瞧着他,劈手奪了他的書本,道:“你合着外人欺負你愛……哦,你妻子,又有什麼好處?”
“雁柳,你下去。”雲朝陽開口吩咐,待雁柳走了出去,空着的雙手將李棗兒攬到懷裡,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頭抵在她的肩膀上,道:“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無論傾國與傾城,佳人難再得。”
“甜言蜜語說多了,只教人覺得你不夠真心。”李棗兒紅着臉指控。
雲朝陽理直氣壯地說:“做了,而不說,做這種沒有實惠的事,不是商人本色。”
李棗兒大笑,道:“你難道不覺得,做好事不留名才偉大嗎?”
“我要偉大做什麼?我只要我妻子知道我眷戀她,要是她以爲我心裡沒有她跑掉了,我上哪裡再找一個去?佳人難再得啊!難再得!”雲朝陽搖頭晃腦地說:“我只恨學問太少,只有這麼三句半,不然,我一日一句換着來,說到老也不膩。”
“我竟才知你這般厚臉皮!”李棗兒歎爲觀止地說,掙扎着要下去,因爲覺得這姿勢太親密,也覺得羞澀。從沒想過,這樣的甜言蜜語,也會令自己覺得心動。“快放開。”
“不放。好了,我不說了。”雲朝陽換回正經的臉色,不過只有一刻,一刻之後,他忽然笑不懷好意,“左右無事,我們睡覺吧!”
狠狠掐了他一下,趁他吃痛的時候跳下地,摸了摸滾燙的臉,道:“哪裡無事,你昨天說,要打拳給我看的,你要賴賬?”一把推了窗,指了指外面。
看了看絮絮的大雪,雲朝陽輕嘆,站起身道:“不敢,我哪裡敢?”走到門口,回頭道:“只不過,凍壞了我,你不心疼的?”
當然是心疼的,爲了試探自己的地位,讓老公吃苦受罪,這不是聰明女人做的行爲。
因此,在看過雲朝陽站在雪地裡,煞有介事地紮起馬步,半生不熟地打了一套拳,甚至還因轉身不穩栽到在雪地裡,惹得她笑了幾聲之後,終於扯了他進來,將已經煨得熱熱乎乎的地瓜姜棗湯塞進他手裡,幫他擦淨頭上身上的雪,又換了一身衣裳。
她真的不在意雲朝陽文成武不成,即使是再聰明的人,有時候小地方也要笨些才更添可愛。而且,都是普通人,不需要十全十美,只需要……嗯,優勢互補就可以了。
回了屋,雲朝陽知道,油嘴滑舌、甜言蜜語這等耍無賴的事不可多做,頂多一天做一兩次噁心噁心,調劑一下心情也就夠了,因此再沒多做些不正經的言辭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