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三天之約,一件大事至少辦妥了一半。剩下的,就看香鳳個人的機緣了。
李棗兒心情十分好,在後院捧着小杵研究自己的花。
嗯,小菱是怎麼說的?先把花瓣細細碾碎,然後用細沙濾去渣滓,晾乾汁液,滴上桂花油……她滿頭問號地想,怎麼用細沙濾去渣滓。
細沙、細沙,用細沙濾去渣滓,那濾完之後,還哪裡來的汁液?
頓時滿臉黑線,盯着自己手中研磨用的小碗……汁液在哪裡?
正愁眉苦臉之時,李吉揹着手走了過來,低頭看了眼,“丫頭,爺爺早想問了,你這是鼓搗什麼呢?”
“胭脂啊,做胭脂,爺爺。”老太爺駕到,李棗兒忙放下手中的東西,將他扶了坐下。“爺爺,上次大哥給你買的柺杖呢,怎麼不拿着?着後院有斜坡,您別滑着。”
李吉一瞪眼睛,道:“你爺爺硬實着呢,不瘸不殘的,拄什麼柺杖!”
人老了都是不服老,李棗兒抿脣忍着笑,道:“是,爺爺是老當益壯,纔不用拄柺杖呢。哪像那柺杖,自個兒不會走路,得爺爺你攙着它才成。”
李吉氣得樂了,“你個丫頭片子,柺杖用得着走什麼路!”
李棗兒嘿嘿一笑,道:“孫女是覺得,難得那麼好的柺杖了,每天想出來炫耀一下都不成,只能獨個兒傷心。而且,難爲大哥一片孝心,要是見不到您用,怕是也要傷心了!”
李吉吹鬍子瞪眼,道:“他咒我老,讓我拄柺杖,我還高興啊?”
李棗兒吃吃笑道:“大哥是送了您柺杖,可沒說讓您拄着,爺爺您是老樹常青。您可以……”她一轉眼珠,“可以拎着,揹着,挎着……怎麼都成,誰說一定要拄着啦!是爺爺您不理解做小輩兒的心,還生氣呢!真小氣!”
李吉語塞,白白瞪了半天眼睛,最後含笑“哼”了一聲,“你這丫頭歪歪心腸,拿你爺爺消遣,該打!”
李棗兒捱過去,晃着他的胳膊,“孫女可不敢。孫女就是想着,爺爺您再出去遛彎的時候,手裡拎着一柺杖,仙風道骨的不說,別人問起,您一說‘這我孫子送我的’,那得多少人羨慕您有福氣!偏您,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李吉又好氣又好笑,拍了拍李棗兒的臉。道:“不扯這個,說你,沒事弄這胭脂做什麼?”
李棗兒道:“好看唄。我那天去小菱那,她自己弄了點胭脂,我看着好,就想自己也弄點。誰知想着容易做着難,根本就做不來。”說着,她垮了一張小臉,可憐兮兮的。
李吉道:“一個胭脂,外面賣的有的是,讓你母親給你錢買去。再不好,讓你哥從外面帶了回來。那麼多的,還沒個你喜歡的?”
李棗兒自然不是真的嫌外面的胭脂不好,但也不能跟李吉說是想自己做了賣,只有咬死了不喜歡。
“爺爺!”李棗兒嬌嗔道:“可不是沒我喜歡的,是沒一個我塗上好看的。”她指着自己的臉,委屈地道:“您瞧,和我差不多大的,哪家的姑娘不比我俊俏?偏我生得不好,人家用得的,我都用不得。”
“胡說!”李吉這下是真不高興了,立刻虎了一張臉,喝道:“誰說咱家丫頭不好看?別說咱這鎮子,就是出了鎮子,十里八村的,也沒你一個俊!誰敢再嚼舌根,看爺爺我打斷他的腿!”
李棗兒聽李吉說得認真,又感動,又好笑。低頭哧哧笑了半天,才道:“反正,就是別的您寶貝孫女我不喜歡用。孫女我要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李吉瞧着李棗兒那認真固執的神色,深思半晌,忽然道:“就是做,也不是這麼個做法。你這法子,那是最笨的法子,快別試了。”
李棗兒聽這話裡似乎還有別的意思,心裡一動,便道:“不這麼做,那怎麼做?沒人教,我哪裡會?”
李吉哈哈一笑,道:“爺爺我是看出來了,你幾個哥哥全加一起,也不如你一個精!”說着大手一揮,道:“這些個今兒別擺弄了,丟你爺爺的老臉。”他正了臉色,道:“聽着,丫頭,一會兒吩咐家裡幾個丫頭把淘米的水都留着,明兒你起個早,把這些紅花帶着露水摘下來。別混一起,最好一樣的放一起。還有,多準備點紗布。”說完,他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你爹孃要早回來,和他們說一聲,老頭子我出去一趟。”
李棗兒在一邊兒扶了他,不放心地問:“爺爺你去哪?我陪你去。”李吉其實不常出門,最多在附近轉轉彎兒,大多不會超出視線所及。因此他說要出門,李棗兒感到十分奇怪。年歲大了不說。況且胭脂的事兒他也沒說明白。
“不用不用!你爺爺還沒老得不認識路!”李吉擺了擺手,固執地道。
“可是……”李棗兒十分爲難,不知如何是好,正想討個巧死賴着追上去,忽見李吉走了兩步,忽然回頭,道:“丫頭,進屋去,給爺爺的柺杖拿來!”
李棗兒眼睛一亮,轉身走了幾步,懷疑地回頭:“爺爺您是長輩,可不許趁我進屋時候自己跑路!”
“胡扯!”李吉笑罵:“你以爲老頭子是你啊!快去拿!”
李棗兒可不信,揚聲換了小南,讓她進去把李吉的柺杖取了出來,親手交到李吉手裡,這才笑道:“爺爺您是準備揹着還是扛着!”
李吉佯怒:“爺爺準備打你!”說着當真將柺杖揮了起來。
李棗兒叫道:“哎呀,疼死啦!”
李吉頓時哭笑不得。他當然不會真打下去,不過見李棗兒又聰明又頑皮,也有點不知如何是好。
他這輩子只有個兒子,心疼是心疼,但有時脾氣上來,總歸是打也打得,罵也罵得。後來添了五個孫子,都是結結實實,也沒什麼顧忌。偏最後得了個嬌滴滴的小孫女,性情心眼兒都是極好的,又生得聰慧機靈,從小就討人喜歡,長大了,更是沒個挑處。
對李吉來說,實在將李棗兒看成心肝寶貝兒一般,說是心尖尖兒上的一塊肉也是不過分的。表面上雖然看不大出來,但李家人哪個不知道?更別提李棗兒。
因此,李棗兒雖然對李吉很是尊敬孝順,但仗着寵愛,常常開些小玩笑。當然無傷大雅,卻讓李吉常常覺得既歡喜。又無奈。
“行啦,少貧嘴了!”最後,李吉端起長輩的架子,“進屋去,爺爺交待的事都記得了?”
“淘米水,帶露水的花采下來分開來放,還有紗布。”李棗兒默了一遍,見李吉點頭,便知自己記的不錯,攙了李吉出了院子,道:“爺爺到底做什麼去?孫女還不行知道嗎?”
李吉搖搖頭,笑道:“爺爺去買酸栗子,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的賣,就上個街市,一會兒就回來了。”
聽李吉到底說明了去哪兒,李棗兒便放了心。鎮子小,大多都是認識的,街市那麼多人,二哥就在米行,四哥就在那邊的飯莊做事,料想無妨。又知李吉喜歡一個人,便不再拂他的意思,將他送出一小段路,自己回去準備東西去了。
一邊忙着,李棗兒一邊暗自奇怪,看李吉這樣子,他肯定是會做胭脂的了。只是他怎麼會做這女孩家的東西?而且看起來還是把握十足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