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又帶了幾本書想要賄賂徐紅椒的李棗兒愣愣地瞪着她因不滿撅起的嘴。心想果然人算不如天算,敢情自己這陣子都是白忙活了,想起已經送出去的那幾本書,不免肉疼地抽抽嘴角。
“我說,我哥過兩天來。你這邊吃驚什麼呢!”徐紅椒奇怪起看了李棗兒一眼。她現在已經將李棗兒引爲知己,又因錢家沒幾個與她說得來的,便什麼都願意和李棗兒說。李棗兒每次來,都被拉着說個不停。
“我……”李棗兒嘿嘿一笑,道:“我就是覺得你們兄妹感情真好啊,才嫁來這麼幾天,就忙着過來看你過得好不好啦!”到現在爲止,徐紅椒還是對“二嫂”這個稱呼有些抗拒,爲了與她親近,李棗兒在揹人時能不說就不說,儘量不去惹她不高興。
徐紅椒不高興地道:“他說要過來幫我瞧瞧身子,從現在起要好好調理,爲了……爲了……”她眼中閃着怒意,臉色卻一紅,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察言觀色,李棗兒立刻明白了,湊到她耳邊。調侃道:“爲了生個大兒子?”
“啪!”徐紅椒不客氣地怕了下李棗兒的頭,臉色微變,“呸,誰要給他生兒子!”
李棗兒心裡有些不高興,但想想徐紅椒不喜歡李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便忍了下去,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我二哥到底做了什麼你看不上眼兒,你就那麼不喜歡他?還是,真不是不讀書人就是不行?”
“我喜歡讀書人,是因爲讀書人明理。總比那些連‘孝’字都不知道怎麼寫的人強多了。”徐紅椒乾脆地點點頭,道:“我就看不上他有奶便是孃的那副模樣!自己家再窮,他也不該給別家當兒子!”
李棗兒恍然大悟,心想疙瘩原來在這裡。“原來你是以爲我二哥是貪慕富貴的人?他給錢家做兒子,是爲了錢?”
“難道不是嗎?”徐紅椒冷冷地反問,“這件事早都傳得開了,莫說這個鎮子,就是我家那邊,也是人人知道的。”
那會子家裡發生的事情太多,流言蜚語的,的確避免不了。不瞭解實情的人,確實很容易就信了傳言。何況這徐紅椒沒心思直白,聽了以後定是連想都沒想就信了。
但這個結總放着不解也不行,於是李棗兒誠懇地道:“我想,關於這件事,你可能誤會我二哥了。他去錢家,並不是因爲錢家有錢,這裡面的事。外人哪裡會知道?”說着,李棗兒將當時的情況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因又想起當時的辛苦,她忍不住紅了眼圈,哽咽了幾聲,最後道:“雖說我現在說什麼你可能不信,但日子還長着呢。所謂日久見人心,慢慢的你就知道二哥是個怎樣的人了。”說着又急急補充一句,“我爹孃他們待二哥如何你也見過了,若是二哥真的是爲了錢就不認自己爹孃的人,家裡人能這麼對他麼?就連我,怕也是要恨死他,見一次罵一次的。”
“可是……”徐紅椒聽着李棗兒說,聽到李善死時,也跟着掉了幾滴眼淚。只是要她立即就相信李富不是想象中那個樣子,她也是不肯,“外面的人都說……”
李棗兒道:“外面人見了二哥白白成了錢家的少爺,手下管着錢家的米行,哪個不眼紅?別說不知道這裡面的事,就是知道了,難保也故意說他的壞話。”她笑一笑,道:“我也不是護短兒。一門心思說二哥的好話。總之,還是那句話,日久見人心,二哥是怎麼樣的人,你自個兒親眼去瞧。夫妻兩個,還有比彼此更親近的人兒嗎?”
說了幾句正經的,她又忍不住調侃,“就怕你呀,眼睛長到了頭頂上去,死也不看二哥一眼,那我二哥不是冤死了?我可要替他喊聲冤枉!”
徐紅椒哪裡敵得過李棗兒一張巧嘴,表情雖然狐疑,可是心裡已經信了八分。剩下的兩分裡一分是她自個兒的賭氣、彆扭、心坎兒,令一分是對李富的懷疑、內疚、膽怯。畢竟兩個人沒有個好的開始,若自己突然這麼轉了性子,她想想也覺得不對勁。
李棗兒也知道這事沒這麼好轉圜。
一來,兩個人成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親之前誰也不認識誰,就算沒別的事,怕也要磨合一陣子;二來,徐紅椒最中意的夫婿仍是讀書人,對李富本就沒好感,又聽信了傳言,簡直對這個丈夫討厭到天邊上去。就算現在知道傳言是一場誤會,心裡感覺卻不是那麼容易轉變的;三來,說徐紅椒輕信了傳言,李富又何嘗不是?
所以李棗兒也不急,不過該說的還是得說。“對了,剛說起你哥,有個事我倒是想求你幫忙。”
徐紅椒正愁不知如何轉移話題,又是李棗兒說個“求”字,她想也不想地點頭,“什麼事,你說,只要我能做的。”
李棗兒苦了張臉,壓低了聲音,道:“是這麼回事。我聽說你哥是神醫嘛,所以……”
還未等她說完,徐紅椒哧哧一笑,道:“哪裡是什麼神醫,不過是個醫癡罷了。不過要說醫術,莫說這附近幾個鎮子,就是再大一點的城裡,怕也沒人比他更精明瞭。”雖是稱自己的哥哥是“醫癡”,可言語之間,卻頗爲驕傲。
李棗兒笑道:“正是這樣,因爲聽說他醫術精明,所以等他來了,想求你和他說一聲,我想請他給一個人調調身子。”
“這麼點事。哪裡值得一個‘求’字。棗兒你放心,我哥他就愛給人看病,我一提,他一定同意。只是,是誰身子不妥,值得你這樣費心思?”徐紅椒好奇地問。
李棗兒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咱大嫂。”
徐紅椒吃了一驚,也就沒注意李棗兒的說法,反而傻傻地順了下去,“大嫂她怎麼了?病了?”
李棗兒道:“大嫂身子倒是很好,這麼多年我也沒見她病過。可就是……”她嘆口氣說:“這事誰都不在大嫂面前提。可人都有眼睛,誰不知道呢?二嫂你嫁過來有一陣子,多少也該知道,大嫂她到現在都沒孩子呢……都七年了。”
徐紅椒倒抽了口氣,道:“這事我是放在心裡想了一次,但真是不知道都七年了……這麼久了,大哥他?”同是女人,即使再單純,這樣的事也不用說的太明白,一點就醒。
李棗兒搖搖頭,道:“大哥對大嫂心疼着呢,別說成親之後,大嫂來咱家十多年了,我也沒見過他們吵過架。雖然我知道大哥心裡肯定也想要個孩子,不過臉上可從沒顯露出來。不過,娘就不一樣了,我總怕……”
徐紅椒按住李棗兒的手,緊張道:“娘動了什麼心思麼?”
李棗兒話到嘴邊,留了一半,“眼下雖還沒怎麼樣,但時間長了總是個事不是?說來大嫂偷着也吃了不少藥,可就是沒個好使的。所以啊,我常想,二嫂你嫁過來,說不準是天意呢!”
徐紅椒重重點頭,道:“好,我這就讓人傳話,叫我哥早點過來。他聽說有病人等着他瞧,怕不得飛過來。”
李棗兒連忙搖頭,制止道:“可不能這麼說,被二哥知道了可不得了。”李富多麼精細的人?說不準一下就猜全了,到時保不住暗暗支持周氏給李壽納小的。感情也分親疏,這是人之常情,也怪不得他。不過爲免麻煩,還是暫時瞞着他好。
徐紅椒狐疑道:“怎麼?”
李棗兒解釋道:“大嫂面子薄,這事又是她心裡的刺兒,我都準備着用騙的將她帶出來呢。多了人知道不好。”
徐紅椒一想果然有理,道:“信上說,我哥三天後到。爲了保準,咱們約在第四天,我想法子給我哥留住,棗兒你把大嫂帶來,就說我們姑嫂幾個說說體己話。”
李棗兒點頭,道:“那就這麼樣。”大事一定,她話鋒一轉,對徐紅椒道:“二嫂,大嫂這可是個例子,你可得放在心上。”
徐紅椒問道:“什麼意思?”
李棗兒道:“我本來五個哥哥,本來不愁開枝散葉。後來五哥夭折,二哥改了錢姓,家裡剩三個哥哥,爹孃也不怎樣着急。就說現在,即便大哥大嫂死了心不要孩子,三哥出走,至少還有四哥呢,也不至於就沒了抱孫子的希望,可娘都已經急成這樣了。何況是錢家?二哥從小在李家長大,不親倒不至於,親也說不上。但若二嫂得了兒子那就不一樣了,那孩子可是從小姓錢,在錢家長大,拜的是錢家的祖宗,那纔算真正繼承了錢家的香火。”
她擔憂地看着徐紅椒,“二嫂你想想,假設娘能忍下大嫂七年無出,換了錢家,可能連三年都談不上。二嫂……”她猶豫地道:“棗兒說一句話,二嫂您別生氣。”
徐紅椒道:“棗兒你說。”
“二嫂出嫁時年紀就不小了,不必別家媳婦,就算因無出被休,或者還能找個好婆家。但二嫂你……”李棗兒輕輕嘆息,“就算大伯和大娘肯養你一輩子,你願意一個人過一輩子麼?”
爲了觸動徐紅椒,李棗兒故意將話揉碎了,說得再明白不過,口乾舌燥地看着她,心裡並不十分有把握。
“可是……”徐紅椒有些愣神,臉色帶了幾分惶恐不安,“可是……”
李棗兒知道她聽進去了,便不再逼的太緊,緩了緩,道:“二嫂,可能,你真的不一定會喜歡我二哥,這個誰也不能勉強。但是,我保證,我二哥真的不是壞人。”
徐紅椒沉默許久,最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李棗兒頓時心情大好,把一早就準備送她的書翻了出來,道:“我可真不是亂說。這是二哥吩咐的,他知道你喜歡看書,也知道你一個人在家孤單。就讓我挑些有意思的書來給你看,還讓我時時過來陪你聊天。”她神秘一笑,“我偷偷告訴你的,我二哥怕你生氣,不准我和你說。二嫂你可不能出賣我!”
本來送書是爲了香鳳,但既然天公作美,有意外之喜,那她何妨順水推舟?
徐紅椒有些驚訝,有些不信,接過那書第一次不着急看,反而細細撫摸起來,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