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寶兒喜笑顏開,擦掉孃親臉上的淚水,伸出白嫩的左手小拇指,天真無邪的笑道:“拉鉤!”
“拉鉤!”劉大姐伸出小拇指和女兒勾在一起,小寶兒開始念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許道雲用手裡的筷子敲了敲木碗,這才發現劉大姐家裡的碗筷傢俱多數都是桃木,這也是有講究的,當然也是因爲桃花林中全是桃樹的原因。
桃者,五木之精,亦稱仙木,有鎮宅辟邪,驅鬼之神功,相傳夸父逐日,乾渴而死,化爲桃林。
這次的桃木雖不比蒼山的仙木,但因此地有物華天寶,聚集天地靈氣,桃木也多受通靈之感悟,所制木劍也皆屬上乘。
地方村民多靠販賣桃木或是製作桃木傢俱爲生,青陽觀的道士也與此地居民多有來往。
......
吃完飯後,劉大姐依依不捨的拉着許道雲的手,挽留道:“這麼快就要走,不如留下來多住兩天啊?”
匠子叔也說道:“是啊,不着急走,俺們村的人正準備大擺宴席,感謝馬大夫救了村裡害病的孩子,你們就再住兩天吧。”
小寶兒也上來抱住許道雲的大腿,不捨道:“大哥哥,留下來,多陪陪寶兒吧,好嗎?”
許道雲不知道如何解決眼前這樣的盛情邀請,所以他把難題全都拋給了同樣希望他解決問題的鐵牛:“鐵牛,劉大姐問你呢,回答呀。”
鐵牛一愣,旋即婉拒道:“劉大姐,你們的心意俺明白了,但我們還急着去清平府,實在是不能再耽擱時間了。”
許道雲點頭,附和道:“是啊,以防萬一,還是儘早啓程的好。”
“哎。”劉大姐嘆了口氣,說道:“好吧,既然你們去意已決,那我也就不強留了。早一些上路的確是萬全之策,既然這樣,你們等等。”她跑進伙房,許久後,抱着六疊油紙包出來塞給許道雲和鐵牛,笑道:“來,這是劉大姐自己醃的牛羊肉,你們帶着路上吃。”
“這怎麼好意思,謝謝劉大姐啊。”許道雲口頭客氣,卻已伸接過油紙包,掂了掂還挺有分量,大概有四五斤這樣。
劉大姐道:“哈哈,客氣個什麼,咱們家的寶兒還多虧啊了你們冒險採回草藥才得救的。哎...本想讓你們多留幾天,我也能好好招待你們,但既然你們着急趕路,那就沒法子了。”
許道雲問:“劉大姐,你知不知道這附近誰家有賣馬啊?”
“馬?”劉大姐仔細想了想,吩咐道:“哦對了,匠子啊,你帶兩位公子到王伯那裡去,告訴他人是我介紹來的,價格必須得公道。”
“好嘞,老闆娘放心。”染坊夥計點了點頭,推開院門走了出去,答應道:“老闆娘放心,我一定讓王伯給個公道價。”
“好。”劉大姐點了點頭,囑咐道:“二位公子,路上小心吶。”
“好,放心吧!”兩人走出院子,跟着匠子叔朝村裡頭走去。
不多時,幾人就來到一處馬廄外邊兒,匠子叔扯開嗓門,和他健壯外表一樣有氣勢的聲音傳了出來:“王伯,有人來買馬啦!”
“來咯。”一個脖子上掛着白色汗巾的老漢從馬廄的棚頂下面走出來,他一眼認出來人,熱情招呼道:“原來是劉家匠子啊。”他又看了一眼跟在漢子後面的許道雲二人,笑道:“老頭子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這兩位少年來買馬兒的吧。”
匠子叔爲人老實,把老闆娘交代給自己的話原原本本說了出來:“俺家老闆娘說,讓你給個公道價,馬大夫給村裡孩童治病的藥草就是他們採回來的,他們是恩人,所以要給個公道價!”
王伯用染色的白巾擦了擦汗,挑掉身上的草料渣子,擺手笑道:“嗨喲,劉丫頭也真是的,王叔她還信不過嗎,還要專程讓你這個倔脾氣的石頭來找我?”
他拍了拍胸口,繼續道:“放心吧,就是不衝着劉丫頭的面子,只他們是村裡孩童的救命恩人這一條,我這裡的馬兒啊,不多賺一個子兒,多少錢買的多少錢出,絕對不虧對你們,咋樣?”
匠子叔對他翹起大拇指:“王伯大氣,我回去後會跟老闆娘說的。”
“得,你什麼都別說就算是報答我了,我怕你啊,越抹越黑,平白給我惹來劉丫頭的記恨。”王伯一把推開匠子叔,可見他們兩人的關係很好。
王伯一大把年紀了,每天都要照顧馬廄裡的馬兒,草料什麼的搬來搬去,他的腰鐵定受不住。匠子叔人老實,心地又善良單純,每天傍晚忙活完染坊那裡的事情,回來經過這裡時,都會幫王伯把草料搬回馬廄裡。
後來啊,每次匠子叔忙活完回來,都會看到王伯在搬草料。而王伯看到他來,都會扔一袋自家釀的米酒給他,算是報酬了。然後什麼都不說,兩人一起把一大堆草料往馬廄裡搬。
久而久而,王伯就瞭解了這個外地來的老實漢子,雖然年紀大了他一輪,兩人卻相處的很要好。
王伯沒有娶妻,膝下無兒無女,逢年過節什麼的都是他一人,雖然有錢買好酒好菜,但吃的人卻只有他一個,難免落寞無味。
自從村子搬來匠子叔這個人兒後,王伯的生活似乎不再那樣得過且過,毫無意義了。每次過節什麼的,都會買許多好就好肉,親自去叫匠子叔到家裡吃,說是報答每日辛苦他來來回回搬草料。
其實呢,就是老人晚年寂寞,想找個人說說話,匠子就是王伯晚年的忘年交了......
王伯引着三人來到馬廄裡頭,指着十三匹高頭大馬,笑問道:“咋樣,小兄弟,你王伯這馬兒,還過得去吧。”
“真是好馬!”許道雲也不由得眼睛發亮,他走過許多地方,見了很多神俊無比的良駒,此刻卻也爲王伯養的馬兒感到驚訝,神俊異常,敏捷飛健,十足十的好。
王伯摸了摸排頭第一匹褐色毛髮的馬兒,得意道:“哎,兩位算是說對了,王伯我別的沒有,可就是這手祖傳下來養好馬兒的本事還過得去。我太祖父啊,那可是遠安郡郡守府裡養過馬的,還當了當官兒。”
他一隻手搭在木蘭上,嘴裡叼着一根馬草料,唉聲嘆氣道:“可惜好景不長,外祖父在遠安郡得罪了人,那人的岳父又是郡守身邊的紅人兒,權勢滔天吶。想我太祖父雖然也是官兒,可到底不過是個養馬兒的,怎麼會會被郡守府中的那些人放在眼裡呢?誰也不願意爲了一個區區養馬的去得罪郡守身邊的紅人,那不是自掘墳墓嗎?”
王伯轉怨爲笑,說道:“不過也還好,只是被剝奪官職俸祿,驅逐了出去,到底保住一家人性命,這才淪落到這山野小村裡來。沒了官職後,也沒了朝廷俸祿,儘管祖父再不情願,也得操持家業,養家餬口。於是他又做起了養馬這一行,還別說,外祖父養馬的手藝是真好,普通人只以爲每日以草料清水餵食,吃得飽便可長的高大壯實,其實完全錯了,這裡頭啊,大有門道着呢。”
王伯打開了話匣子,繼續訴說着他的故事:“其實這村裡啊,都是些務農的普通人,哪裡會有人需要馬啊?剛開始的時候,祖父馬兒雖然養得好,但苦於沒有人要啊,再好的手藝賣不出去也只是孤芳自賞。那時又趕上鬧饑荒,祖父做大官多年積攢下來的錢財先是用在養馬兒上了,再者沒有什麼生意,每日花銷此消彼長之下,已快坐吃山空。”
“再加上鬧饑荒,不得已,祖父只能殺馬充飢。馬兒們也聰明,還以爲被牽走的馬沒什麼事兒,說起來也奇怪,有靈性的很,第三次祖父不得已之下再來馬廄想殺馬的時候,剛剛打開木欄,馬兒們就發了瘋似撞倒祖父衝了出去,一鬨而散。”
“祖父那時上了年紀,腿腳又因爲風溼而不便,哪裡追的上啊?只能坐在地上捶胸頓地,嚎啕大哭。”
匠子叔來了興趣,追問道:“後來咋樣了?”
“後來啊,興許真是上輩子積了陰德。”王伯興奮道:“附近嵌嶺城的城守奉命去剿滅亂石山荼火寨的暴匪,因爲饑荒嚴重,這些喪失天良的山賊還到處燒殺搶掠,寨子裡存了不少糧草錢財,若能攻破,定能解燃眉之急。可是城守大人他卻因爲自己的驕傲自大付出了代價,中了暴匪奸計,帶領的護衛隊全軍覆滅,自己也被弓射傷左肩膀,在衆護衛隊拼死抵護下保住一條殘命逃下山來。身後有山賊窮追不捨,他本以爲要喪命刀下,卻從林子裡跑出一匹馬,太守見之大喜,立馬翻身上馬,山賊們人雖多,但總歸只有兩條腿,如何跑得駿馬良駒啊?”
“馬兒馱着城守大人來了咱們村,來到外祖父面前,祖父自小受醫者之道薰陶,心懷大慈惻隱之心,就算家裡米缸空空如也,還是取出爲數不多的創傷藥治好了他,還拿出僅有的幾斤馬肉招待。城守死而復生,於鬼門關處走了一遭,對祖父是感恩戴德,又坦誠告知身份與事情的來龍去脈。”
“兩人年紀雖相差一二十年,卻仍結爲好友。那城守也是個有情有義,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的好人,他邀請祖父到嵌嶺城守府去住,可祖父卻因爲當年的彌天大冤而心懷芥蒂,不願再去與朝廷有關的所在居住。城守大人沒有強留,回到嵌嶺後派人送來糧草錢財,這才幫助祖父一家度過饑荒。後來城守收心養性,招兵買馬,再攻荼火寨,一舉破之。”
“他沒有獨吞寨子裡積存的糧草和錢財,而是佈施給百姓們,那年的饑荒,全靠嵌嶺城守大人才僥倖度過。但他還是不忘救命之恩,每年都派人來祖父這購買良駒用作戰時用,或介紹給城中的達官貴人,總之生意是好得不得了,整日忙的不可開交。”
匠子叔又問:“後來呢?”
王伯嘆氣道:“人會變,月會缺。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
許道雲覺得這王伯挺有意思的,說起話來就像在說書似的,只聽王伯故作哀傷的嘆了口氣後,繼續說道:“祖父畢竟年事已高,好日子過了五六年就走了,不過他也算是無憾了。膝下一兒一女,女兒由城守大人介紹,嫁給嵌嶺城裡一家書香門第,兒子也是城守大人做媒,取了嵌嶺裡最大一家裁縫鋪子的老闆女兒。這日子倒也過得舒坦,一年一年過去,世事變遷,日子也從當初的富貴閒散,變成我現在這樣。不過也挺好的,我現在養養馬,不愁吃不愁穿,日子過得也逍遙自在,總比在外邊受人家的鳥氣來得好。”
許道雲聽出他語氣中的憤憤不平,問道:“王伯以前還到外面討活過?”
“可不是!”王伯笑道:“當時我還年輕,大概也就比你大個三兩歲吧。我老爹也承了爺爺養馬的技藝,偏偏我不喜歡養馬。”
他撓了撓頭,羞愧道:“嘿嘿,當時我憑着一腔熱血,不甘就這樣呆在這個麼小地方養一輩子的馬。我看兩位英武不凡,應該是要去清平府參加衆妙玄門徵選吧?嘿嘿,我早就猜到了,我當初也和你們一樣,想着能加入百家中任何一家,從今往後仗劍天涯,逍遙度日。”
王伯沮喪道:“可惜啊,我的資質不行,第一關都沒過就被淘汰了,偏偏該死的又好面子,不想就這麼灰溜溜回來讓老頭子埋汰,讓村裡人兒看不起,就想着闖出個名堂再衣錦還鄉,到時候也不會叫人家看扁了。”
“可我還是高估了自己,又或者是低估了外面的艱苦,好不容找到一個客棧小二的活兒,沒幹幾天就因爲得罪了人跑路。最後實在沒辦法,餓着肚子,穿着幾十天才換洗一次的破衣衫,拎着用最後幾枚碎銀買來的豬頭肉,灰溜溜的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