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註定是個不平靜的夜晚,處置了眉妃母子,皇上回了寢宮之後,並沒有讓容妃順利成章地留下來侍寢,而是獨自睡在偌大的華麗寢宮裡,心緒難平,在極度的憤怒之後,竟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傷感。
他是真龍天子,龍騰王朝的帝王,江山社稷的主人,萬民膜拜,羣臣敬仰,一直以爲可以掌控世間一切,居然被枕邊一個女人算計得這樣體無完膚,慘不忍睹,就算把眉妃碎屍萬段,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也改變不了他此時低落的心情,還有那絕對不應屬於一代君王的無助與彷徨。
殿內安靜得可以聽得見自己的呼吸,四更已過,皇上卻依然沒有睡意,心潮起伏,他是整個王國的主宰,後宮的這些女人對他千般逢迎,萬般曲意,又有幾個是真心的?
經過眉妃這一遭,皇上忽覺後宮花團錦簇,奼紫嫣紅,居然沒有一個是真正可以信任的,她們愛的到底是他這位君王,還是獨屬於君王的權勢和恩*?
以前皇上從來不會去想這個並無意義的問題,不知道爲什麼,今夜這個念頭忽然這般強烈地涌上心頭?
皇后,容妃,丹妃,麗嬪,李貴人……一張張風姿各異卻都巧笑嫣然的臉,此刻看去,在那萬般柔情之下,竟然彷彿都戴上了一張張面具,到底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就算是君王慧眼,也無從辨別。
對眉妃,他也算得上是千般恩*,萬般疼愛,可她依然毫不猶豫地背叛了他,甚至利用妖邪之術迷惑君王,以期從他這裡得到更多的榮華富貴。
如果是一個不受*的女人,皇上最多是盛怒,不會有盛怒之後的悵然,盛怒可以殺傷別人,悵然卻會刺傷自己,一個多施恩*的人背叛你的感覺,比你一直漠視的人的背叛,不可同日而語,有種萬箭穿心般的恥辱。
田學祿默然佇立,見皇上久久無言,眉頭緊皺,小聲勸慰道:“皇上,天色不早了,雖說還沒過正月十五,不用早朝,可您龍體要緊,還是早點休息吧。”
皇上的身體動也沒動,半躺在靠背上,像尊雕塑一樣,他還沉浸今晚的震撼之中,面對人心難測,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力感不由自主地涌上心頭。
田學祿見皇上無意安寢,只得悄然站立一旁,一言不發。
許久,皇上忽然發出一聲似嘆息似感慨的聲音,“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田學祿一驚,忙笑道:“太后娘娘依然精神矍鑠,皇上更是英年正盛,龍馬精神,這“老”字從何談起啊?”
一國之君,面對這樣的恭維之語,早已經聽得耳朵起繭了,皇上斜斜睨了一眼田學祿,語調頗帶懷念之情,“都說年老多思,上了年紀就會經常回憶過去,朕最近老是想起她。”
別人不知道皇上說的“她”是誰,田學祿卻知道,心底一緊,靜妃死了這麼多年,還有誰敢輕易提起啊?但面對皇上的追憶,也不能不答,謹慎地回答,“皇上可是想起了靜妃娘娘?”
皇上長嘆一聲,如今宮裡能和自己談談靜妃的也就只有這位貼身老太監了,“現在回想起來,朕之所以*那個踐人,也是覺得她的清高性子和靜妃終究是有些像的,同樣是出身不高,但同樣都有股寧折不彎的脾氣,以前朕是想不明白,現在終於想明白了。”
說到這裡,皇上眉目間忽然染上一副濃郁的狠戾和厭棄之色,“誰知她背後竟然如此齷齪,如此污穢,拿她和高潔出塵的靜妃比,真真是玷污了靜妃。”
眉妃的事情也讓田學祿這位見慣風雲的老太監頗爲震驚,他小心翼翼道:“當年靜妃娘娘純淨如水,清朗如月,的確是宮裡一道獨特的風景,眉妃怎麼也沒有她的高華之氣。”
皇上臉色微沉,冷冷道:“朕也知道她和靜妃不能比,可沒有了靜妃,朕只能從她身上找回一點點昔日的影子。”
田學祿恭順道:“皇上如此懷念靜妃,她在天之靈,必定感激萬分。”
皇上眼中升騰起不明笑意,懷念之色卻愈濃,誰都有感慨的時候,一國之君也不例外,“朕貴爲天子,與日月同輝,如日中天的太陽,靠得太近,雖然溫暖,卻也有被灼傷的危險。”
面對皇上難得的愧然,田學祿機警作答,“靜妃娘娘已昇仙界,若知皇上這般念及她,當知不枉此生。”
可能真的因爲年紀大了,也可能因爲今晚之事對皇上的衝擊太大,大到讓他覺得偌大的皇宮,逢迎諂媚之輩比比皆是,卻不知道到底誰是可以信任的,陡然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茫然和悵然。
年輕的時候,君臨天下,俯視河山,佔盡*,幾時,竟然有了這種不屬於自己的脆弱?
他疲憊地靠在寬大的背靠上,眉目間盡是盛怒之後的倦色,“以前朕心情煩悶的時候,只要聽一聽她的曲子,就什麼煩憂都沒了。”
“皇上又想起了靜妃娘娘的笛曲?”田學祿一邊給皇上捶背,一邊問道。
“是啊!”皇上發出一聲綿長的嘆息,“那樣的笛曲,當真是曲高和寡,意蘊綿長,自她之後,朕是再也沒有聽到了,後宮妃嬪衆多,精通琴棋書畫者也不少,可竟沒有一個人能讓朕…”
話還沒有說完,皇上忽然眼睛一亮,似乎想起了什麼,在田學祿的攙扶下坐了起來,若有所思道:“天熠那個出身寒門的世子妃,上次是不是吹奏了一曲?”
田學祿手指微微一頓,隨即如數家珍,“是啊,那是在太后娘娘的壽辰上,她奏了一曲《楓橋夜泊》,震驚四座,太后娘娘還特意將名笛獨幽賜給了她呢。”
皇上想了一會兒,重新躺了下來,想起曾經昔日那位撥動自己帝王心絃的女子,顏明如玉,腕若雪霜,含羞低眉,語笑嫣然,心中懷念之情愈濃,長嘆一聲,“後宮滿園*,朕想聽昔日的天籟之音,竟然要召一個商人之女,這何嘗不是一種諷刺啊?”
田學祿見皇上要召世子妃進宮,一向善於揣測君心的他,此時也摸不準皇上的心思,到底是純粹只是想聽世子妃的笛聲,還是有別的意圖?
那位淮南王府世子妃,田學祿也見過數次,雖不是金枝玉葉,卻也是花容月貌,神采飛揚,顧盼流波,整個人如同正午時候的陽光一樣明媚燦爛,笑意璀璨,彷彿陰霾盡去,雪化雲開,和溫柔嫵媚的靜妃並不很是相似,要說最大的相似點,就是都能奏出只應天上有的絕響,都能給人一種撩動心靈深處情愫的震撼力量。
田學祿正在沉思着,不知道該怎麼作答,皇上畢竟是多年天子,此時豈能不洞悉這個老太監心中的疑惑?冷冷橫他一眼,“她是天熠的世子妃,是朕的侄媳婦,你以爲朕還能動什麼別的心思不成?”
田學祿慌忙跪在地上,“哎呦喂,皇上,這次您可真是冤枉奴才了,奴才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會往那方面想啊。”
田學祿還想極力證明自己沒有那方面的意思,皇上不耐煩道:“明天安排一下吧。”說完,又特地叮囑了一下,“你親自去淮南王府傳朕口諭,召她進宮,還有,不要讓人知道。”
“奴才遵旨!”田學祿忽然又想起什麼,猶疑道:“那世子……”
“天熠……”皇上眼眸微張,眼神染上一點肅然,“他就不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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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鬧得一塌糊塗的時候,淮南王府的寒菲櫻正半躺在*上悠閒地吃橘子,不時瞟一眼正在看書表情從容淡定的妖孽。
聽到外面傳來的打更聲音,寒菲櫻嫣然一笑,“今夜容妃恐怕是做夢都會笑醒了。”
蕭天熠淡淡一笑,“那是當然的,她在宮中多年,心智城府都非常人所及,一定會發現眉妃是皇后的人,能將皇后在宮中最得力的爪牙連根拔起,瓦解對手的勢力,換了誰都會開心。”
寒菲櫻雖然隻身着一身淡粉色寢衣,但也不覺得冷,走到他面前坐下,“你真的不打算讓容妃知道她今晚的戰果全是你的功勞?”
蕭天熠鳳眸微閃,不以爲然道:“這怎麼能說全是我的功勞?就像你說的,我只不過是帶她走到了門口的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都是她自己走的,容妃母子和皇后母子的紛爭,我不想捲入太深,能不讓她知道就不讓她知道吧。”
寒菲櫻輕笑道:“就算你不想讓她知道,以容妃的精明敏銳,她還是會察覺的,除了你,還有誰有這麼大的本事呢?”
蕭天熠並不在意,“知道與不知道,我都不關心,能借她之手除掉眉妃母子,纔是我的目的。”
寒菲櫻眼底掠過一道飛快的肅殺之意,轉而就是嫣然巧笑如花,“以容妃的手腕,又有這麼大的把柄在手,今夜眉妃已經在劫難逃,如今看來,聞越給眉妃七日還顏丹,就是讓她恢復容顏替聞越做最後一件事-除掉我們,可惜眉妃始終被矇在鼓裡,還以爲聞越是真心幫她,現在失敗了,一個已經毫無利用價值的女人,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條。”
蕭天熠眼眸遽然一沉,冷冷道:“不會死的,但一定比死了還難受。”
寒菲櫻先是不解,畢竟對後宮之事瞭解不多,但馬上就明白了,後宮險惡,有的是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外邊傳來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色中顯得分外清晰,是夜離宸的聲音,“爺?”
“外面怎麼樣了?”蕭天熠翻書的動作都沒有變,彷彿早就在預料之中一樣。
“御林軍統領章湛剛剛帶人去了八皇子府。”
“知道了,下去吧。”蕭天熠端起身邊一杯香氣繚繞的雪山雲霧翠,優雅地抿了一口。
外面恢復了平靜,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寒菲櫻沉吟道:“章湛連夜帶人去了八皇子府,定然是奉皇上之令,深更半夜,這樣急匆匆的,連一刻也不願意等待,看來皇上已經懷疑蕭鶴修的血統是否純正了。”
蕭天熠好看的脣邊扯出一絲輕笑,將寒菲櫻抱在他腿上坐下,讚賞道:“夫人果真聰明。”
寒菲櫻水眸波光一漾,微有遺憾道:“可蕭鶴修畢竟是真正的皇子,就算是滴血驗親,似乎也傷不到他,此時宮中事態將會如何發展?真是可惜,我錯過了這一場精彩絕倫的戲碼。”
“夫人如此有興趣,爲夫給你講解就是。”蕭天熠放下手中的書,一雙手攬住櫻櫻的纖腰,胸有成竹道:“就算蕭鶴修是皇上的兒子,可眉妃與人通殲是事實,一國之君還能容得下一個殲妃的兒子在身邊時時刻刻提醒着自己綠雲壓頂的恥辱嗎?不當場殺了他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依我對皇上的瞭解,最終應該是遠遠發配再不見面了事,還有,今夜眉妃出宮的令牌是皇后坤寧宮的,皇后也被攪了進來,自身難保,根本不可能幫蕭鶴修說話,況且這種宮闈醜聞,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誰會主動去引火燒身?所以,眉妃母子的結果已經註定。”
寒菲櫻看着妖孽鳳眸中的犀利之光,感嘆道:“原來一切都在你這個幕後黑手的掌控之中啊。”
幕後黑手?蕭天熠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你能換個詞嗎?再說,這幕後黑手還不是有你一半的功勞?”
寒菲櫻吐了吐紛嫩的舌頭,做害怕狀,“幸好你不是我的敵人,否則我真擔心哪天被你賣了還幫你數錢,容妃雖是今夜最大的贏家,但她哪裡知道你纔是真正的佈局之人?”
蕭天熠脣邊笑意愈深,“企圖謀害我和我的女人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寒菲櫻伸手環住他的頸脖,半真半假地撒嬌道:“你們皇家的人都有七竅玲瓏心,我自嘆不如甘拜下風,不過你可要記住,要是想算計本座,本座也不是好惹的。”
蕭天熠忍俊不禁,“放心吧,算計天下人,也不會算計你,好了,宮裡的戲想必現在已經落幕了,我們也該睡了。”
寒菲櫻伸了伸懶腰,慵懶道:“的確不早了,等了一晚上,我真的有點困了。”
蕭天熠抱起櫻櫻柔軟的身體就往*榻走去,眼神漸漸染上一種*的*,寒菲櫻嬌嗔道:“不行啊,我今天累了。”
“你昨天不是已經休息了一天嗎?”
寒菲櫻咯咯嬌笑,不滿道:“才放一天假,太少了,我還要繼續休息。”
蕭天熠邪惡一笑,“那有什麼辦法?你又不讓我再娶一個。”
“你……?”寒菲櫻氣急敗壞,惡狠狠想道,男人果然都是*的動物。
蕭天熠語重心長地勸道:“你要是同意我再娶一個,當然就不用這麼累了……”
寒菲櫻嬌媚的容顏染上一絲薄怒,霞光流轉,水眸更是媚意汪汪,蕭天熠心中一蕩,伸手解開了她的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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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田學祿親自來淮南王府傳旨,召世子妃寒菲櫻入宮。
當時寒菲櫻正在和蕭天熠一起吃早餐,寒菲櫻雖然聰明過人,但此時也猜不透皇上召她進宮幹什麼?
而且,田公公的口諭說的很清楚,只有她,並沒有蕭天熠一起,皇上到底想幹什麼,不是一向介意她的商家出身嗎?還屈尊降貴地找她幹什麼?
滿腹疑惑,不由得看了一眼妖孽,蕭天熠眸光微閃,“田公公,櫻櫻從未單獨入宮,不知此時皇上召見,所爲何事?”
田學祿自從得到了皇上的旨意之後,知道皇上不過是一時懷舊情懷犯了,想睹物思人而已,但這事當然不能直接和世子說,笑着解釋道:“世子不用擔心,是這樣的,麗嬪娘娘的十公主一直說要學笛,偏偏宮中樂師,公主又嫌她們太過粗陋,全都看不上,一直鬧着要皇上找一位好的笛師,皇上昨日突然想起世子妃擅笛,所以命世子妃教公主吹笛。”
田公公的話剛剛說完,蕭天熠就一口回絕了,“麻煩公公替本世子回稟皇上,櫻櫻平日要伺候本世子,實在無暇教十公主吹笛,學習樂器,需天長日久潛移默化的磨練浸潤才能小有成就,若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會適得其反,還恐誤了公主,請另擇良師。”
“這…?”田學祿有些爲難,皇上的隱秘心思,不願讓外人知曉,身爲皇上的身邊人,自需有辦理秘密差使的本事,他找了這個藉口請世子妃入宮,哪知道清高的世子並不好糊弄,反而一口回絕?
田公公想了一下,陪着笑臉道:“這大過年的,世子就不要爲難奴才了,皇上的聖旨,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違抗啊。”
田公公說得無懈可擊,但寒菲櫻卻覺得沒有那麼簡單,宮中樂師沒有那麼差吧,而且這等小事,居然勞動皇上的貼身大太監來傳口諭?分明就不是什麼麗嬪娘娘的意思,而是皇上自己的意思。
寒菲櫻隱約猜到了什麼,恐怕是昨晚之事對皇上的影響還在,眉妃的背叛讓皇上在盛怒之餘,想起了以前同樣備受*愛的靜妃,召自己進宮教公主吹笛是假,想睹物思人是真。
這樣一想,寒菲櫻的心放了下來,雖說是九五之尊,她並不害怕,還沒有開口答應,蕭天熠就皺眉道:“雖說是皇上,可櫻櫻畢竟是我的世子妃,此事是否應該先問問我的意思?”
幸好田學祿早就知道世子清高孤傲,何況世子說的也不無道理,而且皇上這事做得確實有點欠妥當,但畢竟是至高無上的君王,就算是一時興起,又有誰能阻攔呢?
寒菲櫻知道妖孽的小心眼又犯了,涉及到他男人的尊嚴,含笑貼在蕭天熠耳邊,“其實我也很想進宮呢,昨天的那齣戲,沒有親自看到,總是有些遺憾,不過是一曲而已,我去去就回來。”
田學祿見世子妃同意了,心放了下來,“請世子妃這就隨奴才進宮吧,皇上特命帶上太后所賜的獨幽。”
寒菲櫻微微頷首,命翡翠將獨幽拿出來,淡淡一笑,“田公公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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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宮中之後,寒菲櫻才明白爲什麼皇上不讓蕭天熠來,田公公帶她去的不是皇上的養心殿,也不是麗嬪的寢宮,而是一處幽靜的宅院,上面寫的是,靜姝宮。
寒菲櫻微微一笑,看來自己果然沒有猜錯,皇上念及過去不願讓他人知道,面對世子的詢問,田公公才隨便想了個由頭搪塞過去,也可以堵住別人的嘴。
這裡並沒有宮中處處彰顯的奢華,反而是寒梅疏影,曲徑通幽,山嵐霧靄,閒雅清靈,透着一股別樣的雅緻和溫馨,由此可見,曾經住在這裡的主人,是何等的人淡如菊,恬靜高貴?
寒菲櫻並沒有見到皇上,這座靜姝宮裡面也根本沒人,田學祿進來之後,就一言不發,帶着寒菲櫻往裡面走,一直到了一處香氣撲鼻的梅園才停了下來,梅香瑩然,飄蕩着春天的氣息,不遠處湖泊輕輕盪漾,將梅花清香遠遠地送了出去。
田學祿見寒菲櫻並沒有意外或者震驚,連問詢都沒有,心底有些錯愕,看來世子妃已經看出他說的是藉口了,當即恭順一笑,輕聲道:“世子妃就在此吹奏一曲吧。”
寒菲櫻知道皇上想聽自己的笛聲,更準確地來說,是想故地重遊,舊日重現,可自己畢竟不是靜妃,從身份上來講是皇上的侄媳,這樣*的情形,實在有些尷尬,皇上可能也介意自己並不高貴的出身,所以並沒有見自己,只想聽到昔日柔腸百結的笛聲,可以催眠他這位九五之尊,以爲回到了和靜妃共度的柔情歲月。
到了這個年紀的男人,緬懷年輕時候的情愫,寒菲櫻並不是不能理解,不過,看着獨樹一幟的靜姝宮雅景,還是搖頭嘆息,斯人終究已經不在,無論如何緬懷,也不會再回來了。
雖然並沒有見到皇上,但她知道,皇上一定在某個地方,萬事俱備,只欠這一曲東風。
這樣絕美的意境,寒菲櫻也覺得不能辜負了,素手拂笛將獨幽放置脣下,並沒有吹往日的那首《楓橋夜泊》,眼前梅花如雪,開得極好,彷彿可以吐露所有的芬芳,一曲《梅花三弄》最是應景了。
梅花潔白芳香,凌霜傲雪,曲音清幽,一種孤高悠揚溢出,似有寒香沁入肺腑,綿延迴響,縈繞着無限的遐思與牽念,恬靜淡雅,清新雋永……
皇上駐足於梅園的另一邊,閉目聽着這絕妙的笛聲,彷彿可以看到昔日那美好女子的清高傲骨,冰清情懷,恍若站在眼前一般真實。
靜妃生前喜歡梅花,眉妃也是諧音的梅,可惜被人玷污至此,想到此處,皇上忽然覺得心口處有微微的疼痛。
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只有聽到這樣的笛聲,皇上才恍惚回到了過去與靜妃*相視的歲月。
那些碧水蜿蜒,泛舟湖上的繾綣與美好,靜妃婉約容顏上那若有若無的哀愁,更是爲她增添了一抹得天獨厚的神韻,她皎潔如明月般的愛,勾起了皇上對於過往的深濃思念,是記憶在作祟,還是笛聲在牽引?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笛聲漸漸歇止,笛韻猶存,傳來女子清越動聽的聲音,“田公公,時候不早了,我要回府伺候世子了,先行告辭。”
見世子妃要走,田公公往皇上那邊看了一眼,不知道皇上此時是什麼意思?他正欲說話,遠處就傳來一個威嚴的男聲,“等等。”
寒菲櫻好奇轉身,皇上的身影撞入眼簾,今日皇上穿的不是令人心生敬畏的明黃龍袍,而是一襲黑金便服,少了一分高不可攀的威嚴,多了一份親切隨和。
“寒菲櫻參見皇上。”寒菲櫻微一欠身。
皇上眉目間沒有威風高貴的霸氣,反而有種淡淡的惆悵,寒菲櫻知道是自己的笛聲引起了他對靜妃的思念,心底實在好奇,那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死了這麼多年了,皇上身在枝繁葉茂的後宮,居然也能對她念念不忘?
面對此情此景,寒菲櫻有些明白,皇上終究是皇上,不能要求他像蕭天熠一樣身邊只有自己一個女人,皇上這樣思念靜妃,應該是真的愛過靜妃吧,可縱然有了一國之君的*愛,靜妃依然年華早逝,香消玉殞。
靜姝宮裡有這樣奪目清雅的梅花,可見靜妃是愛梅之人,梅花?眉妃?寒菲櫻陡然意識到了什麼。
容妃說過,靜妃死了之後,皇上已經多年沒有冊封新的妃子了,只有眉妃是個例外,再想起眉妃做過的那些齷齪不堪的事,寒菲櫻彷彿明白了一些,恐怕眉妃自己也不知道,她之所以意外得*,除了她的那些媚術之外,還有靜妃隱秘的原因吧。
皇上的眼神有些迷離,寒菲櫻知道他是在通過自己看另外一個人,那位已經只能存在於人們記憶中的靜妃。
不過在寒菲櫻的清澈眸光射過來的時候,皇上發現了自己的失態,當時的靜妃,也是寒菲櫻的這種年紀。
歲月如歌,年華逝水,忽然覺得這個侄媳很是親切,雖然她的容貌和心中的那個女子沒有任何相似之處,但這獨一無二的笛聲,忽然讓皇上願意對這位冷遇多日的侄媳多一些關愛,臉上不再有那種難以揣測的威嚴,而是溫聲道:“這曲《梅花三弄》吹得很不錯,有那種難以用語言描述的意蘊。”
寒菲櫻見皇上眼眸中的迷離之色已然全部消失,換做一個父親纔有的慈愛之色,心下一鬆,“多謝皇上謬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