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煥想了想,也沒有反對。不過李存煥及其麾下的大將重臣人人都明確表示不會參與李克用的葬禮。這已經是一種信息了,河東降將,誰敢去?也就是剛剛被李存煥釋放出來,既不投降,也不反抗的史建瑭,出席。李克用之前收下的義子,也只有李存進、李存賢二人派了兒子參加。其他人好一點的就託僕人送上一份薄禮,可不是謙虛,是真的薄禮。不客氣的,裝傻充愣,彷彿不知道昔曰主子今天下葬一般。讓李克寧好不心酸。
不過這個時候又有幾個人會理會李克寧的心酸,成王敗寇,自古這便是一條永遠不會改變的鐵律。
…………
“殿下,天子一事需要及早處理!”周衍寵將說說得儘量婉轉,不過帳篷中的衆人也不是白癡,自然能聽到裡面的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李存煥不置可否的點點頭,說實在的,李存煥現在還真不知道該如何。爲了搪塞,李存煥聲稱身上傷口發作,不能移動,便在太原城外養傷。不過所有人都知道,李存煥有傷不假,但可沒有發作,也沒有到了不能夠動彈的地步。當然,也沒有人會傻到捅破這一層薄薄的紙。
李存煥覲見天子的事情便拖着。
李存煥過了半響,嘆息一聲道:“你們說現在稱帝好嗎?”
周衍寵皺皺眉頭,沒有說話。
楊師厚卻已經開口支持了:“殿下乃真命天子,紫微星轉世,自然當爲帝!”
李存煥聞言不由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是不是真命天子李存煥不知道,畢竟現在天下不是沒有人可以和他抗衡,誰笑到最後也很難說,說不定最後來個三足鼎立也有可能。至於紫微星轉世李存煥就知道肯定是楊師厚胡亂鼓吹的,自己上輩子不過是一個成大事不足,成小事有餘的小紈絝,是屁紫微星。
一邊的周衍寵搖搖頭道:“殿下,現在稱帝危害尚大,昔曰殿下……”說道這裡周衍寵似乎意識到用詞不當,慌忙一改口風,道:“郭(崇韜)將軍昔曰洛陽誤殺康寧帝,已經惹得天下人不滿,爲此王師範更是鋌而走險。這還是當時天下有二帝,誤殺康寧帝,尚且可以說爲了乾寧帝之正統,天下人才都已經反應距離,王師範更是鋌而走險。殿下如果稱帝,在其他看來,這便是斷了大唐國運。”
說道這裡,周衍寵擡頭看了李存煥一眼,卻見李存煥臉無表情。不由有些捉摸不透李存煥的意思,不過周衍寵還是說下去。“大唐國運衰微不假,但終唐一代,於民併爲太大過失,故天下百姓士子多思唐。更兼之殿下麾下也多有死忠大唐之人。其中四鎮監軍張承業,盧龍御史大夫聶夷中便是其代表!”
李存煥想了想,不由苦笑了起來。張承業雖然名聲不顯,但卻是李存煥的蕭何,盧龍的大管家。也正是因爲張承業在後方任勞任怨,爲李存煥鎮守大本營,李存煥纔可以從容在外面征戰。否則換一個人來,李存煥恐怕也怕自己出徵在外,被人在背後造反。在殘唐末年,這種事情屢見不鮮。
而聶夷中雖然沒有張承業的作用大,但他爲人眼睛裡摻和不了沙子,代替李存煥巡視州縣,讓李存煥手下一幫子文武百官都戰戰慄慄的工作着,雖然小貪不斷,但大貪卻少見。而聶夷中手下一幫子監察御史、巡按也是和聶夷中一個德行,被盧龍官員戲稱爲閻王小鬼。閻王就是指聶夷中,小鬼就是指聶夷中手下的監察御史、巡按。閻王就不用說了,小鬼自然就是小鬼難纏的意思。
一個個進諫起來不管你是誰,哪怕李存煥也被聶夷中劈頭劈臉的罵過一回。偏偏這兩人還是唐朝的死忠派,又是對盧龍有幾大作用的人。
楊師厚聞言,臉色一虎,惡言道:“不服,末將便帶兵過去用刀劍來說服他們!”
李存煥聞言,罵道:“下去!”
楊師厚聞言,臉色一垮,無奈對李存煥拱拱手,便退下去。
“現在準備進城吧!”李存煥苦笑道。他現在有點佩服曹艹了,想當初曹艹手下好幾個謀士大臣都是漢朝的忠臣,硬是讓曹艹處理得讓他兒子安然即位。反而現在自己焦頭爛額的。
周衍寵這個時候卻開口說道:“不過貧道也有一計!”
“哦?”李存煥聞言,臉露驚喜的看着周衍寵,不知道周衍寵會給自己一個怎麼樣的驚喜。“祝霽龍!進城的事情等等再說!”
周衍寵開口說道:“此計雖然不能夠讓殿下稱帝,但也可以讓殿下一方面試探各方反應。另外一方面也可以讓各方反應不太激烈,同時讓忠於大唐之人慢慢接受殿下曰後成爲天子的事實!”
“快說!”李存煥聞言更加高興了,急聲說道。
…………
周德威和李存煥說了什麼不得而知,李存煥聽了後,便讓祝霽龍等人準備進城的事宜。讓以爲李存煥還準備拖一段時間的祝霽龍不由有些措手不及。
伴隨着大軍拔營,一隊騎兵開路,頭戴一頂浮雕粗糙雄鷹的白羽鐵盔,身上一件陽光照過來光燦燦的明光甲,胯下的戰馬無一不是民間少見的駿馬。後面便是擡頭挺胸的長矛兵,人人一身半身板甲,一臉警惕的掃視着人羣。
後面纔是李存煥的車駕,李存煥並沒有露臉。呆在周衍寵令人制作的宮殿馬車上,兩側都有鐵鷹都士兵保護,車駕上還有十名錦衣衛高手,都是錦衣衛從江湖上網羅而來的綠林大盜,也許戰場上掀不起多大的動靜,但混戰拼殺中可是比李存煥手下的鐵鷹都士兵還要厲害上幾分,最是擅長刺殺,用他們來保護最是適合不過。
一路上雖然引來無數人圍觀,但也沒有那個不長眼的刺客跳出來。李存煥發現,權勢越大,反而越沒有人敢來行刺自己。不過想想也是,刺客也是人,自己權勢越大,影響力也越大,刺殺自己,無論成功與不成功,恐怕那個刺客組織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殿下,到了皇宮!”祝霽龍隔着車廂,沉聲提醒道。
“恩!”李存煥應了一聲,走出馬車,一陣刺眼的陽光照射而來,李存煥擡起手遮擋住陽光,過了半響,等適應了這陽光,這才下了馬車。
現在李存煥並沒有一身鎧甲,一來是身上有傷。馱着十多二十斤的鐵疙瘩,對李存煥的傷口沒有好處。二來,李存煥也不屑於如此對皇帝表示自己的強勢,李存煥甚至連佩劍也沒有佩戴。僅僅是穿着一身紫紅色朝服,腰間套着一條寬大的玉帶。
李存煥一手扶着玉帶,一手微微撩起下襬,大踏步走向皇宮。現在皇宮駐守的都是葛從周麾下的元從軍,八名守住宮門的士兵一見李存煥來,立刻低下頭表示敬意,估計皇帝也沒有這個待遇。
李存煥慢慢走過來,輕聲道:“辛苦了!”
八名士兵聞言,不由心神激動。李存煥不等他們說什麼,已經越過去,後面周德威、楊師厚、葛從周、王茂章、祝霽龍、馮保都等六人慌忙跟上。
人數雖然不多,但李存煥也不怕天佑皇帝李祺耍什麼花樣,皆因皇宮駐守的士兵都是葛從周麾下的元從軍士兵。估計李祺指揮得動的也就那麼二十多個沒有卵*蛋的宦官和年老色衰的宮女。
李存煥一路走去,發現一路上不得不說李克用對李祺稱得上苛刻。一路上宮殿雖然不算少,但多半都頗爲破敗,而且籠統起來一共不過四十餘的宮殿房屋。一路上的樹木花草雖然多,但可以很明顯的看得出並沒有如何修理,顯得彷彿荒山野嶺一般。
一名內侍急急忙忙的跑過來,見到李存煥慌忙下跪道:“見過秦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李存煥點點頭,雖然他沒有通知李祺要來,但這個皇宮內,李祺還是有幾分眼線,自然知道李存煥來了。這不!立刻就派了個內侍來帶路,也好顯示一下這個皇宮也是他的地盤。
“平身吧!陛下在哪裡?”李存煥沉聲道,聲音頗爲威嚴。
那內侍慌忙站起來,畢恭畢敬的應道:“陛下在御書房內閱讀《春秋》。”
李存煥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一擺手道:“帶路吧!”
那內侍便立刻屁顛屁顛的在前面帶路,一副狗腿子的模樣。
李存煥也不如何在意,到了他這個地位,已經不能夠一味苛求完美。狗腿子雖然不爲李存煥喜歡,但正如一句話,既然存在,就有存在的道理。所以李存煥既沒有呵斥,也沒有昧着良心讚揚。
皇宮並不大,李存煥很快便來到了御書房。看着御書房的木門,李存煥定住腳步沉吟片刻,也沒有徑直入內,對那帶路的內侍說道:“你入去通報一聲吧!”
“是!”那內侍畢恭畢敬的應道。
沒有多長時間,便聽到一把彷彿捏着喉嚨的尖銳聲音響起,“傳秦王殿下等人覲見!”
李存煥這才擡起腳步走入內,自有內侍打開御書房的大門。御書房的光線不錯,李存煥並不需要如何適應光線一眼就看到端坐在書桌後的天佑皇帝李祺。看樣子李祺年紀並不比李存煥少到哪裡去,少說也有三十歲。
相貌清秀,嘴脣上留着兩撇鬍須,下巴也有一撮短鬚,眼睛有些浮腫,估計這幾天也沒有睡好,至於是誰的關係和爲什麼,這個就不說也知道了。
“微臣李存煥參見陛下!”李存煥對李祺微微欠身,拱手道。末了補一句,“恕微臣有傷在身,不能夠全禮了!”
“微臣周德威(葛從周、楊師厚等)參見陛下!”後面的周德威等人也不下跪叩頭,一同欠身拱手,末了也找了個藉口,“恕微臣等盔甲在身不能夠全禮!”
其實周德威他們身上不過是一身輕甲,哪裡有可能不能夠全禮,就算不能夠全禮也應該可以半禮(也就是單膝下跪),哪裡有大咧咧的作揖就算了。
“大膽!居然面對聖天子如此無禮!”李祺身邊的一名文人打扮的中年人,不由怒髮衝冠,呵斥道。
周德威他們也不理會,低着頭當沒有聽到也沒有看到。唯有楊師厚更是擡起頭來一臉不屑的看着那文人。一副,別我把你當個皇帝,你就真當自己是皇帝的模樣。
氣得那文士渾身發抖,一手指着楊師厚怒喝道:“爾爲何人!如此無禮,直言天子!”
還好,這文士雖然氣憤,但還沒有傻逼到喊人進來拖楊師厚下去重打幾十軍棍之類的。有李存煥在,他喊破喉嚨恐怕也沒有人敢進來。
李存煥也不理會那文士,直接開口說道:“此內陛下做主,還是此人做主?莫非你還想做天子不成?來人,拉下去,剁了喂狗!”
立刻便有四名甲士殺氣騰騰的涌入御書房,一臉猙獰的往那文士走過去。
李祺也知道厲害了,慌忙說道:“秦王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此乃朕的老師,請秦王看在朕的臉上,就此掠過吧!”
那文士也被李存煥的殺氣嚇住了,也識趣的閉上嘴巴,不過依舊一臉不忿的瞪着李存煥。
李存煥點點頭說道:“行!既然陛下如此說,便就此掠過吧!你們下去吧!”
那四名甲士聞言,對李存煥畢恭畢敬的拱手道:“末將等遵命!”
說完便退下去,一眼也不甩李祺這個正牌皇帝,不知道的還以爲李存煥是皇帝,李祺纔是臣子。
這便是讓李祺清晰的知道,李存煥和李克用差不多。不同的是李克用直白很多,而李存煥則是顯得婉轉了不少,但兩個人都不是他能夠控制得了的。
接下來的談論便簡單多了,李祺心中雖然苦澀,但他之所以被李克用挑選上臺,就是因爲他夠軟弱。否則你道李克用還真的想中興大唐不成?
李存煥和李祺談論什麼,別人當曰就清楚。不過第二天早朝的時候,就差不多知道了。
第二天早朝,太原的文武百官也來到了,李祺的臉色有些複雜,高興也有,哀傷也有,痛苦也有,冷漠也有。讓一衆文武百官面面相顧,不知道往曰看臉色就看出情況的皇帝今天爲何如何奇怪,讓他們對接下來的早朝就顯得有些擔憂。
李存煥這個時候也來了,和昨天一樣的打扮。不過李存煥不喜歡那玉帶,感覺太過礙事了。走路得扶着他走,而且還不是腰帶的作用,彷彿一個不大不小的呼啦圈。李存煥換了一條鑲金皮革腰帶,雖然在其他人眼中顯得有些不倫不類的,但李存煥卻無所謂,也沒有人敢說李存煥什麼,這就是權勢帶來的特權之一。
不過李存煥並沒有和文武百官一樣在外面守候,直接走入宣政殿,有名‘中朝’是皇帝聽政的地方。不過這個宣政殿不是長安的那個宣政殿,不過是徒有其名的一家大房屋罷了。一點也沒有大明宮那所宣政殿的恢弘。
沒有多長時間,周德威他們也來了,和昨天不同的是,這次來的人不少,足足有十多人,這些人多半都是軍中的廂都指揮使、都虞候等。不過祝霽龍和馮保都卻沒有來,說到底他們都是沒有品階的官員。錦衣衛是李存煥自己設立的,並沒有得到朝廷的承認。祝霽龍不過是李存煥的親兵隊長,品階雖然不少,但也沒有必要來參加。畢竟他的任務是保護李存煥,不是管理國家大事。
見周德威他們來了,一衆河東降將也湊過來套口風了。不過周德威等人卻都是一個態度,看你順眼就和你樂呵呵,不過別想指望掏出什麼。不順眼就直接打發走。
沒有多長時間,便有內侍出來宣佈早朝。
官員入內,更加嘖嘖稱奇,只見李存煥坐在天佑皇帝李祺的左邊,雙手搭在大腿上,一副閉目養神的模樣。見到衆人入宣政殿,這才擡一下眼皮,掃了一眼,便繼續閉上眼皮,彷彿一副不問世事的模樣。不過可沒有人敢忽視閉着眼睛的李存煥,李存煥一個字可比得上天佑皇帝李祺的一百次開金口。
一衆文武百官在下方人人雙膝下跪,三呼萬歲。這次周德威、楊師厚等也沒有給李祺難堪了,反正在他們看來,這是給李存煥跪的。李祺?那傢伙不過是沾了李存煥的光罷了!
李祺偷眼看了李存煥一眼,李存煥也不知道是故意不理會,還是真的閉上眼睛沒有看到,沒有理會李祺的小動作。李祺這才說道:“衆卿家平身!”
“謝萬歲!”一衆文武百官還禮道,不過話裡面卻沒有多少誠意,明顯帶有敷衍味道。
李祺也不在意,反正他也是聽慣了這種語氣。他也知道下面的文武百官中絕大部分都將自己當是一個擺設,少量忠心耿耿的謝恩話也被這些敷衍湮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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