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落難天涯

清冰和我把送我們來這的老船伕的船偷出來, 出來時還是很順利的,所有的路障,基本上只要清冰輕輕一揮手就全部解決了。

但是, 我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我們在海上漂了三天了, 是的, 我們在茫茫的海上迷路了。但真正讓我害怕的不是這個。清冰已經不吃不喝地睡了三天了。

那天, 我們剛剛在船上穩定下來。正在我要問他爲什麼做出這麼不負責任的舉動時, 正當我要問他如果沒有了他我該怎麼辦時,正當我要告訴他我已經不能沒有他的時候.............

我發現,他在默默地看着我。抑或, 是他對自己生命最後的悼念和一點點的欣慰。不說話,不言語, 只是安靜地看着我的一點一面, 深深的深深的將它刻進他的腦子裡。他伸手, 我知道他一定會向平常一樣撫亂我的頭髮,然後細心地將它一絲一縷地理好。他的那隻手啊, 可是隻伸到了一半,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麼的久。終於它還是無力地垂了下去。他最後看我的那眼,帶着笑,帶着滿足,充滿了眷戀和宛如銀河般永恆無限的貪婪愛意。

我突然想起, 那時我問他爲什麼對我這麼執着的時候, 他靠在荷塘竹橋的柵欄上, 仰起臉讓醉人的夕陽傾斜在他的身上, 無盡愜意享受。低低地回答我說:“妝兒, 能認識你,能愛上你, 能爲你做事。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事。我可以爲你做任何事,只要是你想要的,哪怕要的是我的命。”

清冰這些日子瘦了好多啊,原來腰上還有肉給我擰。現在是一點都不剩了,一堆的骨頭。臉色蒼白地幾乎跟埋在地下幾年的屍體無異。要不是感覺到面上的虛汗和微弱的鼻息,真的不知道他還活着。

我把他抱在懷裡,說:清冰你要是再不起來的話,我們就一起跳海吧。

我咯咯笑着擰了他幾下,把他的頭髮散看給他梳女人的髮式,在親親他的眼睛.鼻子.嘴脣.臉頰.............

終於,我無法忍受他的不理不採。我哭着他的巴掌,罵他,說羞辱他的話,欺負他。可是他始終都是一個不會說話,不會反抗的半死人。

“清冰,師哥......對啊,你最喜歡讓我叫你師哥的。如果我說,我好象愛上你了,你相不相信啊?可是,我真的愛上你了。怎麼辦?失去最愛的人的痛苦,我已經受夠了。我們一起走吧,去天國或是地獄也好。這一次,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波濤,驚醒了五千年的沉夢。我帶着一身塵埃,在歲月的潮流裡.........讓風鼓動,從此海浪與礁石,只有我們的寧靜。我一身的潔白,再很難說清是什麼時候。任歲月輪迴滄海桑田,

依然獨守千年的苦戀................

大海平靜了,孤獨的小舟,無依無靠的小舟,在海面上無所事事地盪來盪去...............

船空了...............

我們選擇的,將生命終結在深藍的海底.....................

清冰說:我是一道憂鬱而無形的風,停不下來,也抓不住。他也說過:他是一到雲,一片薄薄的,承擔不起過多的雨水的雲,直到風將它徹底吹散。

.........................

但,冰冷刺骨的海水中。我終於還是感覺到了,那雙抓住我的手的溫暖感覺............這樣,就真的真的很滿足了。兩日後。

金色的沙灘上,炙熱的陽光將岸邊烤得火熱。偶爾幾隻海鷗掠過海面,青黑色的螃蟹橫着在海水和沙灘上忙着穿梭。剛剛過海龜的產期,到處都可以找到大大小小的暗巢。不懷好意的海鳥站在沙灘上來回巡視,左看看右看看,修長柔軟的頸項彎來彎去。

感覺有人往我的嘴裡灌水,而且還是海水,苦苦的鹹澀的。

掙扎着眨了幾下眼睛,勉強適應了強烈的陽光。剛剛睜開眼睛,就看見了一張笑臉。伏下來,對着我傻傻地笑。邪媚妖嬈的臉,是清冰!我們都沒死!

我猛地抱住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大的力氣。

“師哥,太好了,我們都沒死。這是不是就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姐姐,你....可以放.....開我嗎?你勒的我......好緊。”怯怯的聲音,口齒不清的說着。

和他拉開距離,他身手笨拙地搔搔鼻頭,然後呆滯地看我露出一個神經質的笑容。

“姐姐,你.....是誰啊?”他仍是艱難地說着話。

清冰是怎麼了!?我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與弱智白癡無異的人會是他。曾經叱吒風雲的南國護國師,天下第一美男子,無數少女的夢中情人..............

我拉住他冰冷的手,顫抖着聲音問他:“你怎麼了?清冰你不要嚇我。”

他嘿嘿一笑,回抱住我:“姐姐....你....好漂漂啊.....我要跟.....跟你呆在......一起......”

我靠在他的胸前,攥緊了他的衣襟說:“恩。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開了,我來照顧你。我們回落日城好不好,那裡有太多我們不能割捨的記憶。師哥.............”

他抱着我蹦了起來,歡呼着:“好........誒,好誒............”然後促不及防地在我肩頭吐了一大灘的血。

我趕緊給他把了脈,連我自己都有些懷疑自己的醫術了。————他還能活半個月,至多............

他這個笨蛋現在還不知輕重地手舞足蹈起來。我繃起臉,拉下眉目。厲聲說:“站好了,不準亂動。”

清冰立即站好在原地,兩手貼在腰側上,低垂着頭不敢多說話,規規矩矩的像學院裡的小孩子。可我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他越是這樣我就是越爲他心疼。

用乾淨點的衣袖幫他幫嘴角的血跡擦乾淨,然後不再說什麼,拉住他的手找找附近有沒有人家,好弄清楚情況。清冰本也是很虛弱的,所以我們之間就像前陣子那樣,計劃沒有了言語的溝通。

找了好半天,纔看見一個看上去很偏僻的小鎮子。如果清冰還清醒的話,這一切也會好很多吧。不禁暗笑,自己說什麼要遊戲人間,現在卻對一個人這麼依戀。

才一進鎮子範圍內,有那麼一丁點不適應。

大多數都是女子,而且生得高大威猛,粗俗不堪地幹着本應是男人做的事,高談闊論完全沒有婦德的概念。顯少有男子直接走在街上的,而且舉止卑微,都不感大聲談笑,而且都長得比較秀氣文靜,比女人還女人。

我順了順氣拉着清冰走了進去。不光我們是外境人。還有的不過是,我們真的很另類。

衣服是破破爛爛的,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仍是人們目光的焦點。清冰還好說,他本來就是這裡男人的類型,當然只是指外型,而且還是女人們夢寐以求的那種美麗尤物。但我就不行了,就我這種身體想強健也強健不起來啊,而且和那些女人陽剛味十足的外貌,根本就是格格不入。我們可以說是鶴立雞羣。

就那個吧。

我拉着清冰走向賣花郎那裡。禮貌地問:“您好,請問這裡是那裡?”

賣花郎的臉唰的一下飛紅了,臉都快低到花架上了。小聲地怯怯地說:“小姐您是外地人吧。”

我拉回清冰要去折花的手,回答他說:“是啊。我和我的丈夫出來遊玩,卻遇難迷路流落到這裡。”

這時周圍已經圍上了一大圈的人,等着看好戲地盯着我們。還有不少女人朝清冰看了過去,眼中滿是淫褻之意。至於男子,先是或羨慕或嫉妒地看了看清冰,然後又飛速地在我身上掃了幾眼,再莫名其妙地臉紅。

賣花郎見周圍圍了那麼多的人,便比一開始更不好意思了。窘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做,反正是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賣花郎見周圍圍了那麼多的人,便比一開始更不好意思了。窘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做,反正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他垂下頭,用眼睛的餘光向人羣中掃視,像是被惡霸調戲了的良家婦女的可憐模樣,眨巴着眼睛發出求救信號。

這時,一個四十來歲長相及其難看衣着卻華麗了很多的女人從人羣中走了出來。黑黝黝的雞爪子似的的手摩挲着自己平地下巴,邁着吊兒郎當的步調,站在我們之前,打量着我和清冰。

她在我的身上掃了幾眼,無奈地嘆了口氣,好象我長得讓她都要替我自卑了。她又把目光轉移到了清冰臉上,眼中立即露出狼的飢渴信息。

清冰現在同五歲孩童無異,抓住我的手臂,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垂涎已久的花朵。感覺到了老女人的目光,神色厭惡地朝她緊了緊鼻子,可是這孩子氣的神情在這裡的人看來可是銷魂至極。

賣花郎終於開口了:“這位小姐,那位是我們的村長,你有什麼事就去問她吧。妾身還未嫁人,不方便與陌生女子說話,這樣太有失禮儀體統了。”

“妾身”?他要“嫁人”?

聽了他的這麼一段話我才明白了,原來我們被海浪衝到了西國,那個女權至上,女爲天,男爲地,女尊男卑的國家。

老女人靠了上來,極其輕佻地挑起清冰的臉,左右晃了兩下,然後轉頭跟我說:“老婦用十個妾郎換你這麼一個怎麼樣?長得還真是不錯,不知道在牀上是怎麼樣的?”說罷從賣花郎的攤位上抽出一枝粉紅色的杜鵑花,神色曖昧地插到了清冰的衣襟裡。

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就算是在女尊的社會裡,也不能跟沒有神慧的低等動物似的,自己的愛人伴侶說換就換啊。

“對不起,我沒你那麼大的能耐,自己的丈夫可以這樣隨隨便便地換掉。”我把清冰更拉緊了一些,清冰仍然像個什麼都沒有聽到的似的,滿心歡喜地把她插到他衣服裡的杜鵑花抽了出來。

誰知清冰根本沒有因爲老女人的輕薄舉動而生氣,或是像這裡的男人一樣羞得臉紅到了脖子根,哭着喊着要人家負責。

他神情認真地扳過我的臉,把那支粉紅色的杜鵑花小心翼翼地插到了我的頭髮裡。然後大大咧開嘴巴,在我臉上狠狠地親了一下,發出的親吻聲讓周圍的人震驚得眼睛都快要從眼眶裡脫了出來。

這裡的人也沒有機會離開西國的土地範圍,自然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男子和長相這麼陰柔的女人。一時間,對我們的興趣已經超過了前些日子西國發生的一件大事。

說起這件大事,還和我們有點關係。就是水靈石被帶回了西國,還是從妹曉島上光明正大地拿回來的。至於是誰奪回來的,又是怎麼拿回來的,殘妝就酸是想破了頭也絕想不到。那個人就是她最疼愛的小“妹妹”——冥渝夜。其實,西國會是女權社會的原因,這和他們的信奉有着直接的關聯。他們信奉的不是什麼假想的神明,而是真實存在的神秘種族——精靈。

精靈一族,大家衆所周知,是大自然的守護神,他們善良,美麗,能歌善舞,是一直隱身在世外桃源的高貴神秘的族類。而精靈族中奉生育爲最神聖的事情,而沒每一代的精靈王者都是由女王誕生下來的,並由這個小精靈繼承整個精靈族。然而,精靈族也是等級觀念最強的一個種族,他們敬奉他們的女王就跟西國的人敬奉精靈一族沒什麼區別。

但,凡事都會有例外。如果,本來應該繼承精靈族的皇嬰是個男嬰————這是從前絕無僅有的。那麼,這個男嬰又會怎麼樣?

很不幸,冥渝夜就是這個本來應該是女孩子的小精靈。這其中隱藏了多少辛酸故事又有幾個人知道。

迴歸正傳。

老女人還不棄地繼續說:“姑娘你是外地的客人吧。沒關係的,到了我們西國就是女人的天地,你絕對可以對自己的男人爲所欲爲............”

老女人還在一邊自說自演,而我感覺到清冰將手伸進衣袖的小動作,會心地朝清冰笑了笑。

突然,清冰朝老女人喊了一句:“姐姐————”他還故意拖長了聲音,嗲聲嗲氣的。

老女人這下可真是全懵了,全身打了個痛快激靈,真恨不得馬上把清冰抱回去,壓在牀上............

清冰把袖子裡藏好的藥粉猛然撒了出來。

可是,我怎麼能忘了,他現在和五歲的孩子又有什麼不一樣的。

我真是太傻了,不知不覺地就養成了什麼都依賴他的習慣,還以爲無論什麼時候,只要往他的身後一躲,他就會幫我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擋下來......

清冰撒出來的只是普通的麪粉,還把瓶口拿反了,全數揚在了自己的身上。還引以爲傲地向我露出討獎勵的笑容。

我是又好氣又好笑,但更多的則是心底泛起的酸澀。

老女人看出了我們的心思,原本僞善和煦的臉立刻變得面目猙獰。她是村長,我們只是身無分文的流浪過客。就算我們曾經呼風喚雨過,可是那都是從前。現在的我們就連面對一個身體漸虛的四十歲的人,都要卑躬屈膝地謀求生路。

老女人一聲令下,讓全村的人捉我們這對“姦夫□□”,捉到的人有一百兩白銀的獎賞。

我和清冰像過街老鼠似的,左閃右躲地在木棍掃帚下勉強地逃了出來,兩人身上都受了不少的傷,不過還好都是小傷。安逸的生活過得習慣了,我們真的從來沒這麼狼狽過,一時間我真的有些迷惑了,不知道該怎麼做,如何做..........

我和清冰不曉得跑了多久,總之當我和清冰回頭的時候再也看不到剛剛那個村莊的時候,我們才停了下來。以我和清冰現在這樣的身體狀況,這種以前眼中根本不算什麼的運動量現在卻足可以讓我們癱在地上許久趴爬不起來。

這裡是荒野郊外,錯過了那個村莊,今晚就要在野外過夜了。慌亂中也看到了一些狼的糞便和大熊之類的大型動物的腳印。別說是什麼豺狼虎豹,就是一條小小的毒蛇,恐怕也可以要了我們的命。

我現在,終於知道了什麼是絕望的滋味。那是一種折磨,一種讓人在也無力爬起來的痛苦。

後來,我在付出磨傷了十隻手指的代價下,終於點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苗,微弱得彷彿一陣稍微大了點的風就可以將它吹滅。

清冰現在睡覺要我抱着,還是他窩在我的懷裡。背後被風和夜氣吹得一片冰涼,我盯着一晃一跳火簇,心着跟着它一起忽上忽下,終於高度緊張的神經在疲倦和飢寒交迫的催促下放鬆了下來。緩緩得合上了雙眼,努力用瘦小的身軀抱緊懷裡的人...........

這一夜,過得好漫長.............

第二天早上醒來,就感覺懷裡空澇澇的。

我立時坐了起來,清冰去了那裡。這裡到處都是危險,他若是走丟了怎麼辦,他若是走路摔交受了傷怎麼辦,他若是碰到了野獸怎麼辦?他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完全是因爲我的緣故,我不能再辜負他。

他去了那裡?........

我感覺自己突然被全世界拋棄在一個小小的黑暗角落裡,那麼的無助,那麼的彷徨...........

然後突然像意識到什麼似的,發瘋了般叫着清冰的名字,顧不上受了風寒而痛得要死的身體,四處找他,樹叢,山洞,草堆,山坡.........

嗓子像着了火一樣地疼,身上跟是跟沒了知覺似的。終於,我在小溪邊找到了他,他跪在岸邊笨拙地吸水解渴,手裡還託着一個大葉子盛裝的清澈溪水。

那時候我真的要氣瘋了,我跟他這麼着急他卻在這裡玩水。

我衝過去,粗魯地把他拉了回來,不讓他再做出像狗一樣的動作,狠狠地把他壓在我的腿上,翻過他的身體,一下一下地重重地打在他羞人的地方。

我像個瘋子一樣叫喊,責怪他:“爲什麼要亂跑?知不知道我會有多擔心?你怎麼可以把我變成這樣?我.....我怎麼可以把你變成了這個樣子?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手下的力度越來越輕,最後完全變成了輕輕的撫慰,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顆一顆無情地砸到清冰仰起的額頭上,瀟灑地破碎分散..........

清冰見我也沒了再打他的意思,口齒不清地說:“痛.....屁屁那裡痛.....”說着說着就跟我一起哭了起來,還傻呼呼先幫我來擦眼淚。安慰我說:“不哭.....哦.....不疼了啊.........”

我苦澀地笑着,抓住他的說:“打痛你了嗎?是這裡嗎?讓我給你揉揉就不疼了哦.......”

清冰馬上恢復了純真的笑臉,從地上撿起還裝了些水的的葉子,諂媚地遞到了我的跟前,討好地說:“渴吧.....喝......喝水。”然後一副被我表揚過了的滿足笑容。

他一大早地消失了,就是爲了給我找水喝,在這個荒涼的地方。他現在是個孩子,爲了讓我可以再休息一會,爲了讓我醒來就有甘甜的溪水可喝。天還沒亮的時候,他不會害怕嗎?他現在只是個晚上睡覺都要我抱着纔可以睡着的孩子.......

我接過大葉子做的水碗,放在鼻子下面仔細地聞了聞,誇張地做了一個享受的表情。逗得清冰咯咯笑了出來。我一滴未剩地全部喝了下去,似乎這再普通不過的溪水都已經超過了清冰曾經釀的玫瑰酒的美味。不過,那時候我真的覺得它比天下間任何瓊漿玉露還要好喝。

我和清冰沒日沒夜地沿着小溪走了兩天兩夜,餓了就找些根本不能當什麼的野果充飢,渴了就就地喝些溪水。僅僅兩天的時間,我們就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頭,全身幾乎找不出二兩肉。於是乎,我們兩個人的病情開始一起惡化。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沒用了。我不想再去奢求什麼,我是活是死也都無所謂了,我就是想把清冰安全地帶回南國,這樣他就可以得救,他可以做回他風風光光的南國護國師,那裡有很多愛他的人那麼多人景仰崇拜他。沒有我,他也許會活得更好。

清冰從來不叫苦喊累,他還要盡力攙着我,讓我走在小溪鬆軟的溼地上,自己走在步滿堅硬的石頭的崎嶇小路上。要不是我偶然回頭,看見身後竟然有一排排血腳印,恐怕就算是清冰他自己疼死了也不會和我吱一聲。

因爲清冰的腳受傷了,所以他被我狠狠地責怪了一頓。

然後,換成了清冰走在靠近小溪的柔軟的溼路上,我走在外面扶着和說話一樣走路不利索的清冰。結果清冰後面的血腳印由我延續了下來。

每當清冰偷偷向上託我肩膀,還自以爲我不知道地往水裡走,好讓我那雙完全是隻包了一曾薄布的“鞋”的腳換一換好走一點的路的時候。我總是要莫名地心酸,訕笑着敲他的腦袋,罵他是傻瓜,沒變傻的時候要爲我受苦,有了病以後還要爲我受苦。他也總是鄭重其實地糾正我,斷斷續續地解釋是他自己想那麼做的,和我完全沒有關係,而且他的腳也不怎麼疼了,不用我再攙着他了。

當我們終於走出這個困了我們足有三天之久的荒林時,我們基本已經與街上的乞丐無異。滿臉的污垢,衣不遮體勉強靠衣服的層數多來擋住重點部位。

打聽了好幾個人,纔有一個大發善心肯回答我們兩個“乞丐”的問題的樸實婦人,臨要走的時候還問我可不可以把癡癡傻傻的清冰賣給她當兒子,她的理由是:讓清冰跟她回家就可以過上好日子了。

我還要滿臉感激地委婉回絕人家,清冰好像也聽明白了我們的話,死死地拉住我的胳膊。

這裡是榮德鎮,屬於北國境內。只要穿過了北國就可以回到南國,回到清冰的地方了。

不過,我們現在這樣身無分文,唯一值錢的還是不可以賣掉的東西——天痕送我的定情水晶耳釘。溫飽都成了問題,體力又是透支到了極限。清冰已經很餓了,他雙手捂着肚子,緊着鼻子,一副是很難受的模樣。

我和清冰坐在有些陰溼的石路上,人影越來越少,太陽像老牛拉車一樣慢吞吞地往下挪。沒有了烈陽的炙烤,空氣也清新了很多。

清冰有點發燒,安靜地半臥在我的懷裡,皺着眉頭,不肯跟我說一句喊難受的話。

喧鬧的街上,大部分的小商小販都已經打道回府了,捨不得夥伴的小孩子仍然蹲在一起唱着不知名的童謠,時續時停。賣燒餅的老大爺,頭上戴着擋陽光的斗笠,坐在攤子後的板凳上打着瞌睡。

清冰可能是太累了,倔強地噘着嘴,靠着牆角睡着了。

說出去誰會相信,有朝一日我也會被逼到偷人家燒餅的地步。

我假裝若無其事地靠近燒餅攤,用餘光瞥了兩眼,老大爺睡得還很沉。我放開膽子,悄悄地掀開蓋在燒餅上的棉布。心跳得彷彿都要脫離胸腔了,臉色很差,白一陣紅一陣,感覺又羞愧又害怕。

但當我的手真正碰到燒餅的時候,腦海中閃現出清冰填飽肚子後滿足的笑臉,突然就什麼也不怕了,當然也有些得意忘形。

正準備拿着燒餅離開的時候,還留在棉布下的手就被醒過來的老大爺抓住了。

“你敢偷我的燒餅,是誰家沒教好的死丫頭給放出來了。哦~~原來是個乞丐啊,難怪會幹這種事了。”那位大爺拽住我的手,一副得理不讓人的樣子。

我趕緊點頭哈腰地給人家賠禮道歉,低微的語氣和卑躬屈膝的行爲。“實在是對不起,我的丈夫已經好幾天沒有吃一頓溫飽的了,大爺您就好心放過我吧。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會刻骨銘心地記在心裡一輩子的。”

連我自己都感覺我變了好多,變和從前的我一點都不一樣了。不再是高高在上,而是要低垂着頭求人家的原諒。

我還在掙扎,希望他不要再那麼用力地拉着我。

本以爲慈眉善目的老大爺會可憐可憐我們,放了我。誰想,他氣急敗壞地一腳踢在了我的肚子上,而且完全踹在了我的骨頭上,感覺到了鑽心裂肺的疼。

“死丫頭,你偷東西還有理了,還想掙開我逃跑嗎?走,跟我去衙門,我非要縣長大人給我評評理,你要是不賠夠了我的銀子,我是不會放人的。”說罷,他就要把我拉去衙門,胳膊上已經讓他給我拉出好幾塊淤青了。

我仰起頭,瞪着不可置信而又無辜的雙眼,冥力大退的紫哞仍然起到了引誘人的□□的作用。可就是這匪夷所思的能力卻給我引來了麻煩。

我感覺到了他覺醒的慾念。老得滿臉是褶的大爺,突然把我抱了起來,滿口黃牙就要往我的脖子上拱。噁心的感覺一涌而上,可是我掙扎得越厲害,他就越發變本加厲。

就在我覺得一切都要完了的時候,大爺的腦袋被人從背後重重一擊,足以致命的一擊。

身上噁心的東西滑落在地,露出後面驚恐的清冰,眼睛裡有恐懼有憎恨有憐惜有慚愧,還有蓄得滿滿的淚水。他不明白我這是怎麼了,他不明白我剛剛爲什麼會那麼難過甚至到死,他不明白爲什麼自己不喜歡看見這樣的我。

我故做鎮定地把藏在衣服的最裡層的燒餅拿出來遞到他的面前,笑得很牽強得說:“吃吧,餓了那麼久,你現在的身子不像從前,經不起這麼折騰了。”

清冰的眼睛因爲憤怒而變成了紅色,他狠狠地拍掉我手上的燒餅,力度大得連我的手都生疼。他幾乎把我從地上帶了起來,緊緊抱住我,淚水很快溼了我的頸項。他哭得跟孩子似的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着:“不要......不要這樣,我......我好難受........”

直到有人發現了這邊的情況,我纔想起是要逃跑的,拉着還在哭的紅眼兔子飛跑了起來。

我們現在絕對是逃命專業戶了,到了那裡都是逃來逃去的。可是,回顧起以前的自己不也是總在逃着什麼東西的嗎?前世逃避感情,今世逃避天痕,自己的責任,湘焰,南宮一家,現在害得清冰也要和我一起逃了。

看來今晚又要在野外過夜了,我的背現在都不如得了風溼十幾年的人。

我和清冰歇了好一會,聽到了清冰肚子叫的聲音纔想起來緊緊攥在手裡的燒餅,爲了這麼兩個燒餅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清冰,不要鬧脾氣了,把燒餅吃了吧,你還在發燒呢。”我把賴在地上不肯起來的清冰強拉了起來。

清冰仍然噘着嘴,好像非要我給他一個交代不可似的。

我好笑地拍拍他的頭,說:“好嘛,好嘛。以後絕對不會做讓你擔心的事了。”

清冰貼過來,黏在我的身上,撒着嬌說:“我....我怕怕...你會不要我.....離開我.......”

清冰從小就被人拋棄了,他其實也一直很怕一個人的。我突然意識到。

我安慰似的吻吻他的額頭,又任他像個小狗一樣在我身上蹭了個遍後,他纔拿起想了很久的燒餅。可剛送到嘴裡,卻沒有咬下去重新拿了出來沮喪地遞到我嘴邊,說:“你...吃,我不...吃......”

清冰你...........

我瞥過臉,敷衍他說自己已經吃過了,才連哄帶地騙地讓他吃了下去。這兩個燒餅的珍貴程度,讓清冰把沾在手上的渣子都舔得一乾二淨。

...........................

“我去看看附近有沒有可以治風寒的草藥。”藉着這個理由,才躲開了清冰找了個清冰看不到的地方,放任自己的眼淚流出來.............

沒關係的,再有十幾天我們就可以到達南國了,那時候什麼都會好起來的..........

我這樣天真的認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