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石印月 (2)

楊天石脫口而出:“那叫‘偷’雞隨雞。”

“隨你怎麼說。孩子都有了,我又能如何?”

“那你又何苦救他?”

“畢竟是我男人,是孩子的爹……”

“他殺了錦衣衛,沒人救得了他。”

客印月忽然提高了聲音:“若是錦衣衛殺了他怎麼辦?”

一聲霹靂掩蓋了兩個人的對話,風雨中傳來錦衣衛的吆喝聲。

“那邊!”

“你去那邊!”

“是!”

聲音竟漸漸地近了。

客印月立刻掩上懷,不再奶孩子。楊天石蹲了下來,隨手脫下上衣,披在客印月母子頭上,拉住客印月的一隻手:“跟我來。”

他一手拉着馬的繮繩,一手牽着母子,溜着山邊警覺地行走着。

錦衣衛的吆喝聲越來越近。

楊天石輕聲道:“上馬。”說着,把客印月母子託上了馬背,自己飛身坐在了他們後面,側耳傾聽了一下,一帶繮繩,朝吆喝聲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

幾個錦衣衛和錢寧幾乎是腳跟腳地奔了過來,正好瞅見楊天石疾馳遠去的背影。

“錢大人,還追不追?”一個錦衣衛請示着錢寧。

錢寧沉吟着:“我倒要看看,他們能在哪裡落腳……”

桑樞柴牖,白屋寒門。正是楊天石早先來過的客印月家。一時半會兒,楊天石和客印月能想到的去處也只有這了。

楊天石先進入,警覺地四下瞅瞅,這屋子他還是頭一次進來。

客印月抱着孩子跟了進來:“沒人會到這兒來。”說着走向牀邊。

“他……你那男人若是招了供……”楊天石顯然不信任李進忠。

客印月把孩子放到了牀上,拽過一個枕頭擋在牀邊,孩子大睜着眼睛,但乖乖的。“進忠算不得好男人,可還算條硬漢子。”

楊天石繼續審視着這間倉庫似的大房子,簡陋、空曠,除了中間一張牀,再就是裡面的一個大大的木桶洗澡盆。門口有竈,竈旁有水缸、木柴。

客印月走向門口,看出楊天石不放心的目光:“原是進忠一夥人呆的地方,我來了,別人就不來了。”說着,往竈鍋裡舀水。

“你照看孩子,這個我來。”楊天石打着了火石,湊到竈口,點燃了柴火。

客印月繼續往鍋裡舀水,瞄了楊天石一眼:“錦衣衛也會做家常嗎?”

“要看爲誰做……”楊天石一邊往竈裡送着柴火一邊答道,並沒意識語似雙關。

客印月深深瞅了一眼楊天石:“多加把柴……”說着把一個小板凳塞到楊天石屁股底下,也往竈膛裡添着柴,兩人的手不經意間碰了一下,都猛然往回一縮。

“你先……”

“你先……”

兩人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楊天石把一把柴草填入竈膛,客印月也把一把柴草填入竈膛,彼此都小心地避讓着不再碰到對方。

竈膛內火光熊熊,鍋裡的水漸漸熱了,但兩人誰也不敢再看誰了。

蟠龍鎮縣衙內,驚堂木“啪!”地一響。

門兩旁的衙役齊聲“威……”

老縣令喝道:“你給我招!”

堂下被綁着的李進忠跪在地上嚷着:“要殺就殺!老子沒什麼好招!”

“要你招你就得招!”然後側首向坐在一旁的錢寧問道:“錢大人,要他招什麼?”

錢寧早不耐煩了,忽地起身,衝着老縣令:“你一邊去,我來!”

老縣令只好起身讓出座位,錢寧升堂,一拍驚堂木:“說,你老婆在哪兒?”

“不知道!”

錢寧手中的驚堂木再次重重地拍在案上,“給我狠狠地打!”

衙役們上前,將李進忠按在地上,開始打板子。李進忠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打了十來下,錢寧不耐煩了:“停!”

他轉頭問老縣令:“除了打板子,你這兒還有什麼?”

“沒別的,就是打板子。”

錢寧撓了撓頭,忽然喝道:“都給我下去!”

衙役們面面相覷,不明所以地下去了。

錢寧又是一聲喝:“錦衣衛!”

隨候一旁的錦衣衛們威風凜凜,大步上前:“大人!”

錢寧指着李進忠,“把這小子的嘴給我撬開!”

“是!”

李進忠一看,渾身一震。

客印月家,洗澡桶冒着熱氣,竈旁,楊天石盛好了最後一桶熱水,提向澡桶,往裡傾倒着……

牀邊,客印月怔怔地瞅着牀上香甜入睡的孩子,似乎在想着心事。

楊天石用手試了一下水溫,正好。他四處看看,發現澡桶和牀之間的上方有一條繩子,一頭有一道拉簾,他扯動拉簾,隔着簾布喚道:“印月……”

客印月先是一動不動,繼而渾身一震:“什……什麼……”

簾子拉上了,楊天石的手卻停在簾子上:“沒……沒什麼……”

“是你叫我……”

楊天石一動不動:“我……我是想說……我這就走……日後,我可還能見你?”

客印月沒有回答。

楊天石猛然掀開布簾:“算我沒說!”大步流星朝屋外走去。

客印月脫口而出:“等等。”

門口處,楊天石站住了。

客印月起身,撩開簾布,朝裡瞅着,熱水在大澡桶中冒着蒸氣……她沒有轉身:“水還不夠……”說着走進簾子裡。

楊天石慢慢走回竈鍋處,又開始往竈鍋裡舀水……

簾內,一件外衣搭在了簾繩上。

楊天石瞅了一眼。

一件內衣搭在了簾繩上。

楊天石手中的水瓢停住了。

簾子上的衣服一件件地堆滿了,開始有了洗澡的水聲。

楊天石手中的水瓢微微傾斜,水慢慢地又倒回了鍋裡,他毫無察覺……

簾子動了動。

在竈前燒水的楊天石,隔着簾子問:“水涼了嗎?”

客印月的手伸出簾子:“麻煩你,把衣裳給我。”

楊天石過去,從簾上取下衣裳,遞到簾內伸出的手中。

衣裳在兩人之間扯動着,誰也沒鬆手,開始動作很輕,不想,客印月的手猛然往裡一拽,楊天石撲向簾子,連人帶簾一股腦兒罩在客印月身上。

竈鍋裡的水沸騰了……

“魏公公到!”

正在給李進忠用刑的錢寧一怔,將烙鐵插回爐火中。

兩個虎背熊腰的侍衛太監用太師椅擡着魏公公,魏公公的一條腿上有夾板。

錢寧上前施禮:“給魏公公請安。”

魏公公一擺手:“算啦。”椅子放了下來。

錢寧彎腰瞅着魏公公的腿:“公公都這樣了,如何還親自來?”

魏公公沒理他這話,一臉長輩的樣子,指着衙內景象:“真讓你爹說着了,瞅瞅,瞅瞅,錦衣衛五毒大刑,怎麼都搬到這兒玩來了?”

“這可不是玩兒,是……”

魏公公銳利地望向錢寧:“是什麼呀?陛下讓你來找奶孃,不是讓你來審案子。”

“這案子得審。”

“爲何呀?”

“這案子……這案子跟找奶孃有關係。”

魏公公瞅向耷拉着腦袋已經昏死過去的李進忠,兩個太監立刻擡起椅子,到了李的近前。魏公公瞅着胸膛已被烙爛的李進忠,“這是個男人嘛,就算是個女人,弄成這樣,也當不成奶孃嘍。”

錢寧脫口而出:“他不是奶孃。他婆娘是奶孃!”

魏公公深深地瞅向錢寧:“你爹交給你的奶孃單子,好像有一百多個可供遴選的……”

錢寧嘻嘻地笑了:“就是一千個,也比不得這狗日的那個婆娘。”

“真有那麼好?”

錢寧雙手在胸前比畫着:“好,那的確是好。”

魏公公一把“打”掉錢寧的手,笑罵道:“兔崽子!你看到了?”

“用不着看。”

魏公公點頭:“倒也是。錢公子看過的,弄不好比陛下還多。可她在哪兒呀?”

錢寧打着自己的算盤:“我看上了,公公倒不一定看得上……”

魏公公深深地瞅着錢寧:“你少跟我打哈哈。公公我看得上看不上沒什麼要緊,關鍵是陛下要看得上。”

錢寧立刻道:“陛下女人見得多了,也不一定看得上。”

魏公公猜測着錢寧肚子裡的小九九:“這是爲陛下辦差,可不是爲你自個兒辦事。”

“那是那是。”錢寧知道自己言多語失,“若是找到了,就請公公審覈定奪。”

客印月和楊天石雙雙浸在大大的木桶中,彼此深情地瞅着。

客印月悽然一笑:“一日偷情,終生輕賤。”

楊天石拉住她的手:“我會要你一輩子的。”

客印月搖着頭:“男人都這麼說。”

楊天石把客印月緊緊擁在懷裡:“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客印月偎依在楊天石肩頭:“……我是有男人的……”

“他不算。”

“那他算什麼?”

“……我把他救出來。你跟我走。”

客印月撲哧一笑:“以權謀私。”

楊天石執拗地說:“我就要你。”

客印月微微脫離,用手捧着楊天石的臉深情地問:“一輩子?”

“一輩子!”

兩人再次緊緊抱住,翻雲覆雨,大木桶翻倒,水流滿地。忽然,楊天石“噓”了一聲,兩人望向門口,門口毫無動靜。

“有人來了。”

“沒人會到這來。”客印月有些不信。

“怕是李進忠招供了。”

“他不會……”

楊天石幫客印月撿拾着衣裳:“沒人熬得過錦衣衛酷刑!”

屋外,林間閃動着錦衣衛的身影。錢寧冒了出來,他四下瞅瞅,一揮手,錦衣衛們蜂擁而出,持刀在手,向房屋包圍過來。

屋門緊閉,一點動靜也沒有。錢寧站住了,衝着屋裡喊:“天石兄,出來吧!”

沒有動靜。

錢寧笑着:“天石兄,我知道你在裡頭。你不出來,我可進去了!”

聽聽還是沒有聲音,錢寧一揮手,一個錦衣衛一腳踹開屋門,衝了進去。

室內空無一人。

錢寧上前,見屋內的一個破窗戶四敞大開,他點點頭:“有楊天石罩着,你就別想抓人。”

了一腳渾水的錦衣衛忽然嘿嘿地笑了,只見他腳前漂着一件女人內衣,他撈起來,朝錢寧扔過去。錢寧一把抓住,抖開,拿鼻子聞了聞,笑道:“這狗日的,開了葷了!”

楊天石牽着馬,馬上馱着客印月母子,朝山腰間草廬走去。

客印月望着那草廬問:“你就住這兒?”

白鴿子飛了過來,在楊天石頭上盤旋着,落到客印月懷抱的嬰兒身上。

客印月驚喜道地嚷道:“天石,你看你看……”

“奇怪,它竟認得你。”

客印月撫摸着白鴿的翅膀:“你養的?”

楊天石朝那鴿子扮了個鬼臉,鴿子“咕咕”地側頭瞅着他。

楊天石很少這樣孩子氣,他今日幸福死了。

客印月瞅着鴿子,能感覺到倚靠着的楊天石的心情。

天石草廬的院子中,所有鴿子都在地面上圍繞着客印月母子,客印月驚喜地瞅着,懷中的嬰兒似乎也很感興趣,小手揮來舞去,眼睛瞪得大大的。

楊天石打開草廬柴門,鑽了進去,忙着把自己的衣物囫圇收拾一下,塞的塞,藏的藏……一回頭,見客印月懷抱嬰兒,正笑眯眯地倚在門口瞅着他。

楊天石不好意思地支吾道:“這太亂……”

客印月把孩子放到簡陋的牀上,隨手撈起一個破筐,將楊天石的髒衣服往裡放,四顧着問:“有水盆嗎?”

“你不用管這個。”

四處看不見水盆的客印月很驚訝:“你的衣服從來不洗?”

“以前,用不着……”楊天石囁嚅着。

屋外忽然傳來金充及急促的喊聲:“天石,汝在否?汝在否?”

客印月一驚:“誰?”

楊天石笑了,學着金充及平日的口吻:“是一家芳鄰。”接着應道:“金兄,何事?”

山頂上探頭探腦的金充及舒了一口氣:“天石,你在呀?這就好啦!”

楊天石忽然想起了什麼,急急地跑出來:“金兄,是不是我娘……”

“非也非也。是吾妻臨產,我……我,我不行了……”

楊天石奇怪地:“你不是懂醫嗎?”

“原本是懂的……”

“這叫什麼話?”

“嗨!我懂醫理,可我從沒接過生,何況是吾妻!天石,你快上來幫忙吧!”

“我娘呢?她是過來人……”

“哎呀,老太太醒也醒不了,動也動不得,指望不上啊!”

客印月抱着嬰兒出來了,她大大方方地說道:“我去。”

金充及沒想到楊天石這有外人,還是位少婦,驚訝地問:“天石,這位是……”

“你弟妹。”楊天石調皮地看着客印月。

客印月乜斜了他一眼。

楊天石坡上坡下瞅了瞅,仰頭喊道:“等着。”轉身進了草廬。

金充及望着客印月道:“弟妹,天石嘴好嚴,竟沒跟我說過。”

客印月有些臉紅:“我,我也是才識得天石……”

金充及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望着客印月,眼睛卻掃在孩子的身上,不知下面該說什麼。

第九章 先下手爲強 (2)第四章 天石印月 (3)第十八章 奪嫡 (2)第二十四章 死島死士 (4)第一章 接班人問題 (2)第三章 錦衣衛之功能 (2)第二十一章 民變 (2)第二十二章 三傑聚會 (2)第二十二章 三傑聚會 (3)第九章 先下手爲強 (1)第五章 問世間情是何物 (1)第十七章 弒君 (3)第二十一章 民變 (2)第二十九章 敢有歌吟動地哀 (2)第九章 先下手爲強 (3)第二十六章 冷血殺手 (1)第二十七章 東林劫難 (2)第一章 接班人問題 (3)第十二章 國之大事惟祀與戎 (3)第十二章 國之大事惟祀與戎 (3)第一章 接班人問題 (4)第十五章 生生死死憑誰斷 (2)第二十三章 驚夢 (4)第二十五章 卓吾先生 (3)第二章 血濺深宮 (3)第七章 情深非骨肉 (1)第十九章 花自飄零水自流 (1)第二十三章 驚夢 (1)第八章 陽光雨露布衣家 (3)第十七章 弒君 (1)第十八章 奪嫡 (2)第二章 血濺深宮 (1)第十六章 梃擊案 (3)第二章 血濺深宮 (1)第十九章 花自飄零水自流 (2)第十七章 弒君 (3)第十一章 魏忠賢出世 (2)第四章 天石印月 (2)第十三章 魏忠賢進宮 (1)第三章 錦衣衛之功能 (3)第一章 接班人問題 (3)第十四章 觀虜典兵 (2)第十章 冥冥中自有天意 (1)第十六章 梃擊案 (2)第二十二章 三傑聚會 (2)第五章 問世間情是何物 (3)第十二章 國之大事惟祀與戎 (3)第九章 先下手爲強 (2)第八章 陽光雨露布衣家 (3)第十九章 花自飄零水自流 (1)第二十六章 冷血殺手 (2)第十一章 魏忠賢出世 (3)第二十三章 驚夢 (1)第八章 陽光雨露布衣家 (2)第一章 接班人問題 (4)第十八章 奪嫡 (2)第十四章 觀虜典兵 (1)第三章 錦衣衛之功能 (3)第十五章 生生死死憑誰斷 (1)第二十六章 冷血殺手 (2)第二十九章 敢有歌吟動地哀 (2)第二十章 江南煙雨 (2)第十二章 國之大事惟祀與戎 (2)第十章 冥冥中自有天意 (2)第二十三章 驚夢 (4)第十六章 梃擊案 (2)第十八章 奪嫡 (1)第九章 先下手爲強 (3)第十三章 魏忠賢進宮 (2)第三章 錦衣衛之功能 (1)第十五章 生生死死憑誰斷 (3)第二十八章 皇兄皇弟 (2)第十八章 奪嫡 (1)第二十七章 東林劫難 (1)第十三章 魏忠賢進宮 (2)第一章 接班人問題 (1)第五章 問世間情是何物 (2)第七章 情深非骨肉 (2)第十四章 觀虜典兵 (3)第一章 接班人問題 (3)第十七章 弒君 (3)第十五章 生生死死憑誰斷 (2)第十一章 魏忠賢出世 (1)第十四章 觀虜典兵 (2)第二十八章 皇兄皇弟 (2)第二十五章 卓吾先生 (2)第二十五章 卓吾先生 (2)第二章 血濺深宮 (3)第十五章 生生死死憑誰斷 (2)第七章 情深非骨肉 (2)第十五章 生生死死憑誰斷 (1)第五章 問世間情是何物 (1)第六章 奉聖夫人奉聖宮 (2)第十章 冥冥中自有天意 (1)第十一章 魏忠賢出世 (2)第二十二章 三傑聚會 (2)第十章 冥冥中自有天意 (1)第二十二章 三傑聚會 (3)第十一章 魏忠賢出世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