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灰暗,鋪上了一層陰森森的意思來。尤其是涼若玖問出的那句話,柳小姐有了一驚,神色變了變,許久,才答言道:“不是我不想說,而是我不能說。”
涼若玖就那樣看着柳小姐,沉聲道:“你所看見的那幾個人都只不過是某後黑手的傀儡而已,又有什麼不敢說的?你到底又在怕什麼?”
柳小姐咬了咬牙,言道:“爲了家人的安全,我必須做到守口如瓶。”
涼若玖覺得實在不可思議。
母親在世時,就已經問過柳小姐不下百次了。那一次,還動用了陸生的武力將柳小姐帶到綿州來問,可結果,還是她不肯說。事隔多年,她依舊是不肯說。幾乎是連鬆口都沒有鬆口,也真令人敬佩她的嘴巴。
“讓你說幾個的姓名有這麼的難?還是說,你這樣極力掩飾着是爲了去掩蓋什麼?”涼若玖問。
柳小姐忽然笑着說,“涼小姐是真聰明還是假聰明?”
涼若玖蹙了下眉頭,微怒問道:“你什麼意思?”
柳小姐道:“顧之仁。”
顧之仁?
涼若玖從腦子裡頭回憶這個名字來,也是依稀記得了。的確是她說的,可是,她和陸生去問了,什麼都沒有問到,最後是徒勞無功。這個不肯說,那個人不肯說,都是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涼若玖看着柳小姐,沉聲問道:“你的意思是,顧之仁知道兇手是誰?”
柳小姐沒有說破,似乎是有些隱晦道:“涼小姐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
涼若玖聚精會神想着柳小姐的這句話,神經緊繃着,忽聽得一聲響,她即刻反應性道:“誰?!”
只見一隻軍靴邁了進來,江瀘壓了壓帽檐,恭敬道:“涼小姐,大帥不放心您,所以讓我來看看。”
涼若玖冷了一眼江瀘,看着柳小姐,似提醒又不似提醒道:“凡是和這件事情有關聯的人都脫不了干係的。柳小姐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最後若真的帶進棺材,那就是你柳小姐贏了。守口如瓶有些時候並不見得會是好事。晚安。”
話落,涼若玖轉過身來擦着江瀘的肩膀離開。臉上隱隱含怒,她最討厭有人偷聽談話。江瀘也真是隱藏的夠深了,恐怕偷聽了許久吧。
江瀘立馬追上涼若玖,發誓道:“涼小姐,我不會說出去的!若出去了,我江瀘被天打五雷轟!”
涼若玖冷笑一聲,轉過身來看着江瀘,問道:“你知道白喚之是怎麼死的嗎?”
江瀘猛然停下了步子,直勾勾看着涼若玖。
他不做聲了,就那樣看着涼若玖,一動也不動。
涼若玖看着他這副擔驚受怕模樣,果然不似白喚之那般城府極深。她提醒道:“你從一個小小的衛兵,做到蘇佩清身邊副官的這個位置。應該知道要明白些什麼吧?可不要落得和白喚之一樣的下場。該聽的話聽,不該聽的話就不要聽。”
江瀘忽然鏗鏘道:“請涼小姐放心,江瀘明白!”
涼若玖冷冷啓脣道:“若是讓我聽到一點風聲,”她從隨身攜帶的手包裡頭拿出那支槍來,指着江瀘的額頭,警告道:“我就會殺了你。”
江瀘又扣緊軍靴,再次一字一字鏗鏘道:“請涼小姐放心,江瀘一定會將這件事情爛在肚子裡頭!”
涼若玖看着江瀘的眼神格外清冷,沉聲道:“話先別說的太過漂亮了,我看的是結果。但凡讓我聽到一點點風聲,我說到最到。”
江瀘點頭,又鏗鏘發誓。
末了,涼若玖才收起了槍來,對江瀘道:“走吧。”
江瀘恭恭敬敬道:“是,涼小姐。您這邊請。”
上了回蘇府的車,涼若玖心事滿的像是水一樣要溢出來一般。一個不小心,就會潰崩似的。她心底實在是藏了太多事了,她也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母親做不到的事情,那麼就由她來做。
蘇佩清看見涼若玖回來,笑意深深道:“回來了。”
涼若玖滿臉的不開心,“嗯”了一聲便沒有了其他的話。
蘇佩清微微皺了下眉頭,看了一眼江瀘,問着涼若玖,“怎麼了?是江瀘得罪了你?”
江瀘低下了頭,緊皺着眉頭。
涼若玖沉聲道:“江瀘,你先出去。”
“是,涼小姐。”
江瀘頷首,退出去之後就關上了門。
涼若玖看住蘇佩清,質問道:“你明就知道我不喜歡讓別人來跟蹤我,卻還要那樣做。你到底是想阻止我做什麼?”
蘇佩清擰着眉心,一臉的擔憂,才說實話道:“不要再查了。”
涼若玖冷笑道:“你是知道了什麼所以不讓我再查了呢?”
蘇佩清聽了涼若玖的話明顯怔了一下,才道:“你知道了什麼?”
涼若玖聞言,覺得分外可笑,漠然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是你自己說漏了嘴。”
蘇佩清心底一驚,實在是忍不住的說,“這件事情已經害死了很多人了,包括你的母親。你繼續這樣查下去,難道也要和那些人一樣的後果嗎?”蘇佩清眼底的擔憂很明顯,話中勸解的意思也很明瞭。
可涼若玖是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她冷冷盯住蘇佩清,固執道:“這些事情都是真真切切發生在我眼前的,我明白該怎麼做。我也知道我現在所做的一切是爲了什麼。我必須去停止這一切,去解決這一切。不然,我那樣活着沒有一點意義。”
蘇佩清還欲要勸解,“若玖,”涼若玖打斷,冷呵道:“除非你身臨其境感受我的痛苦,不然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也沒有那個資格來勸解我!”
蘇佩清看着涼若玖這副乖戾的模樣,行爲舉止和之前簡直大有不同。他蹙緊了眉頭,又柔聲勸解道:“若玖,收手吧。帶着仇恨過一輩子是沒有結果的。你這樣,也只會把自己推向深淵。”
涼若玖一字一字冷聲道:“誰叫我一時不痛快,我就叫他一輩子不痛快!已經有人讓我很不痛快了,我就要讓他們清楚一點,父親的事情不會就這麼算了,母親的事情更不會就這麼算了!那個幕後黑手,我一定會揪出來!讓他加倍償還這一切!”
蘇佩清沉默。
他低了低眉,嘆息着。
涼若玖心底壓着一腔怒火,本不想發在蘇佩清身上,可蘇佩清偏偏又要提起來那些事情。她怎能不怒?
蘇佩清忽然又笑顏道:“你又何苦這樣呢,消消氣,是我說錯了話。這幾天,我希望你高興些。不想看見你這個樣子。”
涼若玖感覺自己現在像是火柴一樣,一點就着。只要提起這些事情,她就莫名其妙的控制不了自己。她儘可能的極力去控制着,可最後,還是穩不下來情緒。
涼若玖沉了沉,纔將情緒穩了下來,道:“表哥,方纔我若說錯了什麼,很抱歉。是你的大喜之日,我不應如此。我累了,回去睡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話罷,涼若玖就推門出來。
她走了沒幾步,凝蘭就提着盞燈籠迎了上來,笑呵呵道:“夫人,這蘇府真熱鬧!不知道夫人您成親的是,我們涼府會不會這麼熱鬧!”
涼若玖忽然笑了聲,停住了步子,擡頭看着鋪滿星星的天空,感慨道:“以前在英國的時候,總能看見這樣的星星鋪在夜空中,真的好看極了。也從未想過你爭我奪,勾心鬥角。這樣的漂亮的星星,真的從來沒有看見過了。”
凝蘭剛想開口安慰,就聽涼若玖道:“凝蘭,陪我走一會吧。”
凝蘭頷首應聲道:“是,夫人。”
她一手提着燈籠,一手扶着涼若玖,說着她所見過的新鮮見聞。路過每一處房屋,都能夠聽見划拳喝酒的聲音,這蘇府裡頭,果然是熱鬧極了。成親前好幾十天就已經張羅了起來,蘇清人也是格外重視的。
方纔涼若玖很是不痛快,不知爲什麼,聽到這樣划拳喝酒的聲音倒是痛快了起來。涼若玖停下步子,看着,那裡面都是穿着得體,有名有響的人。他們划拳喝酒,談論開心事,涼若玖觸景生情,對凝蘭道:“猶記得我小時候,方叔牽着我路過父親屋子的時候,永遠都能夠聽見那裡頭划拳喝酒的聲音。父親雖然是斯文人,可喝起酒來,是真的千杯不醉。前幾年的時候父親還可以幾天幾夜就一直喝上就走了。可那幾年,父親卻是幾杯就醉了。”
說着,涼若玖就笑了笑。凝蘭也想起了自己父親來,說道:“夫人,我爹也喜歡喝酒。一罈子一罈子的喝,別看我父親是個粗人。可這喝醉了,從來都不打不鬧,也不煩,就去歇下了。”
“父親也亦是如此。”
涼若玖眼底漸紅了起來,這般熱鬧的聲音好像自從父親離世後,就真的再沒有聽過了。她多想再聽一次,哪怕是聽一次也好。如果她真的有那個能力的話……可人死不能復生,陰陽兩隔。
親人已仙遊未呈兒孫福。遊魂於千里如何度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