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與雲嵐最終決定繞道赤土州迴風木州,兩人從地金州出來,不敢走大路,儘量以山林小路爲主,如此行了數日,終於靠近赤土州的地界了。
這一日,兩人經過一片糖槭樹林,這個時節樹葉紅透了,一整片的煞是好看,雲嵐忍不住道:“阿吉,趕了幾天路,在這歇息半天,明早再出發吧!”
阿吉見她一臉疲憊,心有不忍,道:“嗯,我們休息一下再走吧。”
兩人在樹林邊一條小溪旁歇了下來,雲嵐負責搭營地,阿吉獨自進林中尋些食材,不一會兒就提着他所捕獲的獵物回來了,兩隻山雞和一些蘑菇木薯,溪裡小魚很多,他用原氣織出一張藤網,撈了一些,把這些食材清理乾淨,隨後用收納盒裡帶着的鍋,煮起了蘑菇湯,木薯可以生吃,但會比較苦澀,百姓鬧饑荒時這個可是救命的東西,阿吉把它扔在火堆邊烤了起來,烤過的木薯就比較好吃一些了,至於山雞,清理乾淨後,他用鹽巴塗滿了整隻雞,用大片的巴蕉葉把雞包起來,放在石板上,再用泥土蓋住雞,然後把石板放在火堆上,火的溫度透過石板慢慢把雞給烤熟,小魚就用小木枝一條條架在火邊烤着,不一會兒,香氣就飄了出來。
雲嵐對於他用泥土包住雞來烤滿臉的嫌棄,誰知當雞烤熟後,阿吉扒開泥土的那一刻,她除了吃驚,沒有別的想法了,雞肉白嫩,鹽的焦味混着雞肉的香味,讓早就已經飢腸轆轆的她食指大動,撕下一塊雞,放入口中,忍不住發出一聲感嘆:“二十年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烤雞。”
烤雞被兩人風捲殘雲地消滅掉,雲嵐甚至還有點意猶未盡,阿吉找來些芭蕉葉鋪在火堆邊的小土坡上,吃飽的兩人靠在土坡上望着夜空休息,今晚的沒有月亮,但滿天繁星卻是另一番風味,雲嵐看着漆黑空中的星,道:“阿吉,都說一個人的思念可以點亮空中的一顆星星,不知道這麼多星星,有沒有一顆是因爲我的思念而在閃爍的呢?”
“有的,一定有的。”阿吉道。
雲嵐道:“阿吉,你覺得我們以後會怎麼樣?”
阿吉道:“我也不知道,我母親的仇,龍文村一百多口村民的仇,總歸是要算的,做完這些事若我還活着,我想去九州遊歷,到處去看看。”
雲嵐靠在他的肩膀,略帶憂鬱地道:“我們去遊歷吧,不要報仇了,好嗎?”
阿吉知道她在擔心自己,道:“放心,我不會衝動的,仇是一定要報的,但我也一定會活着,爲了你。”
雲嵐知道讓他放棄報仇是不可能的,但她根本無法想像,當有一天要站在他的對立面,自己要怎麼處理,她只能靜靜地靠在他的肩膀,讓自己不再去想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沉默了一會,她從自己的收納盒中取出一個陶壎,道:“我吹首曲子給你聽吧。”
阿吉看着她,笑道:“好啊,我沒想到你還會這個。”
雲嵐微笑不答,只是拿起手中的五孔陶壎,緩緩吹了起來,幽深、悲悽、哀婉而綿綿不絕的聲音響了起來,阿吉竟聽得有點癡了,那聲音如泣如訴,宛如天籟,他心中的仇恨在這一刻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唯留一片平靜祥和,似水柔情。
陶壎的聲音最終融化在夜空裡,雲嵐看着雙眼微閉,依舊沉醉其中的對方,一顆淚水無聲地落了下來,見對方睜開眼,她忙轉過頭去輕輕擦掉,但阿吉還是看見了,關切地追問道:“怎麼了?”
雲嵐擦去眼淚,用笑容掩飾心中的悲傷,道:“沒什麼,只是有點捨不得。”
阿吉道:“捨不得,捨不得什麼?”
雲嵐突然抱住他,悲泣地道:“爲什麼,爲什麼這個世界上要有這麼多的仇恨?”
阿吉輕輕拍着她的背,道:“我知道你在爲我擔心,放心,我一定會活着的,相信我。”
他的勸說並沒讓雲嵐止住哭泣,反而更是悲傷,道:“阿吉,假如有一天,我做錯了事,你會不會原諒我。”
“做錯事,你會做錯什麼事?”對於她前後互不相關的問題,阿吉有點懵。
雲嵐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是有意的,也許是無心的。”
阿吉學着胖虎的聲音笑道:“三瘋郡主這是怎麼了,一點都不像你啊。”
他的打趣讓雲嵐突然驚醒,發覺自己有些太過着了痕跡,她站起身來看着空中的星星,伸了個懶腰,揮散心中不安的情緒,隨即回眸一笑,道:“我跳支舞給你看。”
阿吉還在擔心她突然起身是在生氣自己的打趣,此時見她這一笑,心中所有擔憂都一掃而空,聽她說要跳舞更是眼中一亮。
月光下,雲嵐輕輕舞動衣袖,似無數花瓣飄飄蕩蕩地凌空而下,飄搖曳曳,牽起一縷縷沉香,出塵如仙,恍若仙子下凡,一襲白衣臨風而飄,一頭長髮傾瀉而下,滿天繁星都隨着她的身姿一同舞動,在星光的輝映下,那耀眼奪目的光彩,阿吉已經醉了。
一屢晨光將阿吉喚醒,看着身邊依舊沉睡着的雲嵐,那被朝霞映紅的臉,他竟有些癡了,睫毛微動,伊人將醒,他忙起身來到火堆邊,假裝正在生火,雲嵐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其實對方醒時她也醒了,只是裝作還在沉睡。兩人整理好東西繼續出發,未過午時已經來到邊境,遠遠都能看見風木州的城牆了,只要過了邊境入了關就安全了。
縱馬前行繞過一個小山坡,一隊人馬突然出現在前方,擋住了兩人的去路,阿吉一看擋路之人,不禁臉色微變,暗叫一聲不好。
原來擋路之人正是郝尚,只不過此時他身居側位,在他前方馬上,還坐着一個人,也是阿吉的老相認了,東州大司馬的公子姬牧文。
姬牧文遠遠便看見兩人有說有笑而來,心中早已恨意滿滿,他在馬上略一含首,不冷不熱地道:“公主殿下,屬下有公務在身,就不下馬給您請安了。”
看到對方,雲嵐心知要糟,但已經沒了退路,聽他叫出自己的身份,第一個反應是回頭去看阿吉,卻發現對方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忙道:“阿吉,你聽我解釋。”
這一聲公主殿下,讓阿吉甚至忘了身處險境,只疑惑地問道:“你是東州的公主?”
雲嵐知道自己的身份再也瞞不住了,只得艱難地點了點頭,阿吉依舊無法相信,再次追問道:“你真的是東州的公主?”
雲嵐道:“阿吉,我們先離開這,我會好好解釋給你聽的,把手給我。”
看着她伸過來的手,阿吉突然有點不知所措,雲嵐是東州公主,那也就是東德王的女兒,沒想到自己喜歡的人竟然是仇家的女兒,一時間他根本無法接受。
姬牧文身後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嵐兒,還不隨我回去。”
“師父,您怎麼來了。”聽到這個聲音,雲嵐的臉色一片慘白,險些從馬上掉了下來。
姬牧文身後的轎子裡,緩緩走出一個人,正是東州飛花宗的宗主,九大原氣宗師之一的梅非花,他的臉上帶着一絲怒容,道:“爲師爲何會來!你說呢?揹着你父王協助謀逆罪人逃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現在跟爲師回去,還來得及。”
雲嵐知道連師父都親自來了,自己和阿吉肯定是逃不掉的,在梅非花面前她根本沒機會用出空間術,把心一橫,她從懷中抽出一把妝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堅決地道:“師父,您放過阿吉,只要您放過他,我就跟您回去。”
梅非花大怒道:“你瘋了嗎,堂堂一個公主,做出這樣的事!”
雲嵐已是不顧一切了,只要能救下阿吉,她怎麼樣都無所謂了,她嘶聲叫道:“讓他走,如果你們不答應,我……我就死在這裡!”
看着以死威脅衆人想要救自己的雲嵐,阿吉從震驚中回過神,心中卻更充滿了矛盾,他對東州王的恨是不可能化解的,但他對雲嵐的愛也無法抹去,愛恨兩難之間,他真的不知道要怎樣做纔是對的,不管他平時多麼聰明機智,在這一刻他也無法冷靜思考,只能任由一切發生。
“放肆。”飛花宗主梅非花看到她爲了一介賤民竟甘願不顧性命,怒火再也控制不住,一聲大喝,把手一揮,一道原氣將她手中的妝刀吸了過來,緊跟着又揮出一道原氣,直接把雲嵐給禁錮了起來。
冷冷地看着這一切,姬牧文笑着對阿吉道:“還要做無畏的抵抗嗎?”
阿吉並沒有理會他,只是看着無法動彈的雲嵐,還在努力用眼神示意自己逃跑,他的心突然明白了過來,即使她是仇人的女兒,但看着她時自己的心中確難找到一絲的恨意,如今的情況連飛花宗主都出動了,哪怕是拼命也不會有任何僥倖的,他只是略爲沉默,便轉過頭來緩緩地道:“我跟你們走。”
姬牧文笑着道:“果然是聰明人,我最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郝尚在他的示意下,走上前來,運轉原氣封住了阿吉的氣門,在他耳邊冷冷地問道:“我弟弟呢?”
阿吉沉默不答,他也無從答起,因爲他根本不知道。兩名士兵用鐐銬鎖住他,押着他跟着隊伍後面,慢慢地走去。而云嵐只能無奈地看着他漸漸消失在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