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涵月醒來時已是黃昏,她只覺得頭暈目眩,渾身無力。掙扎着站起來,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清醒過來。第一反應是奔到溫如玉房裡,卻見房門虛掩着,裡面空空如也。
就好象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底,她忽然意識到出事了!
“公主!”干將、莫邪與淇盧也緊跟着奔了進來,見到獨孤涵月一臉嚴霜,三人不問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齊齊跪倒,“屬下失職,未能保護好王爺,請公主責罰!”
獨孤涵月柳眉微蹙,目光暗沉,瞪了他們三人一眼,道:“罰你們有用麼?還不下去查問客棧的掌櫃發生了什麼事!”
“是!”三人匆匆奔下去。獨孤涵月咬咬牙,一甩袍袖,跟着下樓。
掌櫃的見四人氣勢洶洶地下來,早就嚇得臉色發白。
“昨日與我們同來的那位白衣公子呢?”干將盯着掌櫃,目光猶如利刃。平素沉穩、冷靜的表情完全不見了。
“你……你是說那個長得象神仙般的公子?”掌櫃顫抖着聲音道。
“正是。”
“他……他被人帶走了。”
“什麼人?”這句話是隨後而來的獨孤涵月問的。
掌櫃見獨孤涵月面無表情,但眼睛裡透露出危險的氣息,兩條腿已不停地發抖起來:“是……是一位穿着紅袍的將軍,他帶了一隊人馬過來,小人眼見他的手下將那位白衣公子從房間裡擡了出來,騎上馬跑了。”
獨孤涵月眉皺得更深,忍着怒火道:“你不認識這位將軍?”
“小人不認識,但看他的長相,好象……”
“好象什麼?”獨孤涵月終於不耐煩。
“好象……傳說中的驃騎將軍應飛揚。”
“應—飛—揚!”獨孤涵月從齒縫中逼出三個字,若不是戴着人皮面具,便可看到她的臉已氣得鐵青。
“小姐,我們功虧一簣了。”湛盧黯然道,“是屬下們無能,回去我們甘願領受老爺責罰……”
獨孤涵月擺擺手:“此事與你們無關,是我的失誤,我沒料到他們會在客棧裡動手腳。就算老爺要罰,也該罰我。”
“小姐,你對我們真好。”湛盧由衷地道。干將、莫邪也將感激的目光投向獨孤涵月。
“我們接下去怎麼辦?”莫邪問道,“我們要重回落霞城,還是回去覆命?”
獨孤涵月看一眼湛盧,道:“湛盧,你先回去,對老爺說我回去後向他請罪。我和干將莫邪再去落霞城一窺究竟,然後伺機而動。”
“可是……”湛盧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
“可是夜公子現在……”湛盧囁嚅道,“不知道老爺會如何對他……”
獨孤涵月一怔,隨即笑道:“你怎麼這麼關心他?”
“不是……”湛盧低下頭道,“屬下只是聽到了王爺與你的對話……想必小姐會……”
“閉嘴!”獨孤涵月打斷他,臉上飛起紅暈,掩飾地避開三人的目光,“這種事是你應該關注的麼?”
“屬下知錯!”湛盧強忍住脣邊浮起的笑意,心中暗道,分明心裡有意,嘴上卻裝得這麼強橫。
獨孤涵月沉吟片刻,道:“那你們三人去落霞城,我獨自回去。”
“小姐。”湛盧連忙道,“還是讓屬下陪小姐一起回去吧,屬下有責任保護小姐。”
干將、莫邪也道:“是的,小姐,你一個人走,萬一出什麼事,屬下等擔待不起。”
獨孤涵月點頭。
待他們走後,一個身材高挑的藍衣人出現在掌櫃背面。
“老闆。”掌櫃恭敬地喚了一聲。
唐嵐微笑:“你表現得不錯。”
輕輕拂一下袖子,唐嵐走出客棧。
天高雲淡,山風徐來,田野裡一片空曠。
“溫如玉,你現在應該已進寒門關了吧?體力是否已恢復?”他不知道爲什麼想起了溫如玉的樣子,想起他迷人的、淺淺的笑容,心裡竟有些暖意,彷彿已將他當成了朋友。
“我爲你撒了謊,讓赤燕以爲你仍在紫熵手中,希望這樣……可以減少你的麻煩,也爲我減輕負罪感。”他喃喃的聲音飄散在風中。
溫如玉並不知道唐嵐爲他做的事,但他知道唐嵐從此會對洛花更好,因爲他的心結已經解開。所以溫如玉很放心。
那時候他正在寒門關,而歐陽雁一行已進了落霞城。
可是歐陽雁沒有直接去見子墨,而是去了康朝在落霞的據點“蘭陵酒樓”。這裡是衛國侯府安插的眼線,追風逐電以及江氏兄弟都在。
同一時辰,應飛揚被士兵救回了落霞城外五十里的軍營。大將軍應莫言見兒子渾身浴血、奄奄一息地回來,縱是見慣血腥的人,也*不住慌了手腳、痛徹心肺。
“飛揚!飛揚!”他一迭聲地呼喚,總算見到應飛揚勉強睜開眼睛,目光渙散地看着他,脣齒顫動。
“你要說什麼?”應莫言湊到兒子嘴邊。
“爹……溫如玉……好可怕……他們只有兩個人……卻殺了我們這麼多人……”
“飛揚,別說話,大夫馬上來了。”應莫言握住他的手,“爹一定給你報仇!”
應飛揚撐到現在終於昏了過去。
應莫言招來手下副將,命他急速進宮向子墨彙報。
裕華宮中,子墨無意識地拿手指敲擊着桌面,想到唐嵐的報信。很奇怪啊,溫如玉爲何到了鏡雲山下的雲間客棧?那是往晴關去的方向,他爲什麼不出落雁關,再從寒門關去長安?爲什麼要繞道到亳雁州?僅僅是爲了躲避沿途關卡的盤查麼?還是有別的原因?如果是,會是什麼原因呢?亳雁州出了什麼事要他去處理?還是……?
心裡有些模模糊糊的影子,卻抓不住頭緒。
就在這時,長安又有線報過來,稱康樂帝所派特使爲溫如玉的徒弟歐陽雁。子墨眼裡有了沉淵般的顏色,好啊,走了師父,來了徒弟,康樂帝,我倒要看看你打的什麼主意。
“啓稟大王,鏢騎將軍奉命追捕睿王,被打成重傷,性命堪憂。帶去五百名士兵死傷大半,損失慘重。”
子墨騰地站起來:“就他們五個人殺我們這麼多人?”
“不……就他……還有一個蒙面人。”副將臉色開始發白,因爲他看到子墨眼底的寒意猶如濃墨般潑開,直滲到眼底。
“就他們倆?還有另外四個人呢?”
“臣不知。小將軍昏了過去,沒有講詳細情形。”
子墨眉心一動,那種模模糊糊的疑惑感又升了上來。
“待鏢騎將軍傷勢穩定下來,命大將軍急速回京見孤!”子墨簡短地下令,然後揮退副將。
“如玉,你就這樣報答孤對你的知遇之恩?”子墨咬牙,一拳砸在桌子上,“既然如此,就怪不得孤心狠手辣了!”
溫如玉風塵僕僕地被送進皇宮,心中充滿疑惑。爲什麼皇上要在城門口派人攔住他,甚至不讓他回家探視,就要命他見宮見駕?
是急着要懲罰他,片刻都等不及了麼?
他該怎麼辦?繼續裝作失憶,還是直接面對?
想到這兒不*苦笑,自己已經罪孽深重了,挾持、囚*、毆打天子,假傳聖旨,現在再加上叛國之罪。溫如玉啊溫如玉,千刀萬剮都不足以贖罪了。逃得了麼?既然逃不了,何必再自欺欺地裝作失憶?
不是已經做好了準備纔回來的嗎?該來的就來吧。
“王爺,請下車。”正想得出神,聽到有人喚他。
撩衣下車,一隻手向他伸過來:“如玉,你終於回來了。”聲音裡帶着濃濃的鼻音。
溫如玉擡頭,看到張夕照的丹鳳眼,有什麼東西在他眼裡閃亮。
“張大哥。”溫如玉想向他微笑,牽動嘴角卻泛起無限酸楚。從來沒有過的失態,他暗恨自己軟弱。
張夕照張開雙臂,將他緊緊擁抱在懷裡。
旁邊所有的侍衛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這兩個平時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男人如此動情地抱在一起。
一雙幽深如寒潭的眼睛遠遠地看着這一幕,眸底波光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