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我聽雁兒說你失憶了,原來沒有。你知道嗎?那時候我很難過,可是……又爲你慶幸。”張夕照眼裡的霧氣漸濃,卻拼命忍着不讓它凝結,原本嚴肅的臉上露出慘淡的笑容,“如果真能忘了,也許就不會再痛苦。”
“張大哥,謝謝你。我知道你和天麒一直爲我擔驚受怕,是我不好……”
張夕照拍拍他的肩:“別這麼說,有你這個朋友,是我一生的榮幸。我一直不會忘記,第一次見你,在錢塘望湖樓上,我就對你說過,若不是皇命在身,我真想和你交朋友。想不到後來這個願望真的實現了,蒙你不棄,願意與我做兄弟。我真的很開心……”
溫如玉微笑道:“大哥是怎麼啦?今天特別多愁善感。我們走吧,皇上急召小弟進宮,小弟不敢怠慢。”
張夕照的臉色一暗,聲音低沉下去:“無論發生什麼事,我會一直幫着你的。”
“我知道。”溫如玉握上他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啓稟皇上,臣已將王爺接回。”張夕照在門口躬身稟告。
“宣他進來。”景剴的聲音中聽不出任何情緒,“你們守在外面,不準任何人進來!”
“是,臣遵旨。”
“小寧子,你也出去。”這話是景剴對身邊的小太監說的。
卓寧閃身出來,向溫如玉躬身施了一禮,悄然退去。
溫如玉走進乾清宮,只覺得裡面安靜得令人窒息。他低着頭走向景剴的龍椅,離着十步距離,雙膝跪下,恭恭敬敬地行君臣之禮:“罪臣如玉拜見皇……上。”重重地磕下頭去。
“皇上?”景剴冷笑,果然不再當朕兄長了,如玉,現在紫熵、赤燕都爭着要你,你在哪裡都可享盡榮華富貴,你還回來幹什麼?罪臣?算你有自知之明,你犯下的罪不知道有多少條了。條條都可誅連九族。
本來想過只要溫如玉回來,自己就原諒他所做的一切,可爲什麼真的看到他時,心裡的火氣卻怎麼也摁捺不住?
你是朕的皇弟,是康朝的王爺,可你竟然與子墨一起招搖過市、談笑風生,還向子墨獻計獻策,最後向他俯首稱臣!
剛剛接到赤燕那邊的密報,原來竟是赤燕公主帶人去救你的,而且後來連赤燕王孤獨煌都去了!
如果不是心地太過仁慈,天下霸主非溫如玉莫屬。哈哈,獨孤煌這樣驕傲的、不可一世的人竟然這樣盛讚你?你可真是名動天下啊!
景剴咬牙切齒地想着這些事,聲音卻平靜到極點:“如玉,怎麼許久不見,你跟朕生分了?過來些。”
這樣毫無起伏的聲音反而令溫如玉覺得害怕,他半低着頭,往前跪行幾步:“皇上……”
“朕聽說紫熵王對你極其器重,封你爲睿王,邀你把臂同遊,將心愛的雪雲駒給你騎,還向你詢問治國安邦的大計,可有此事?”
溫如玉渾身一震,果然紫熵有皇上的耳目,一切盡在他掌握中。
“回答朕!”景剴的聲音略略提高。
“是。”溫如玉的臉色慢慢變白。
“後來你還向他俯首稱臣?”
“是……”溫如玉的濃密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忍不住擡起頭來,“那是因爲江二哥、江三哥冒死闖宮救臣,臣迫於無奈……”
景剴看着他,眼色深沉。從溫如玉眼裡他看不到惶恐,只看到真誠、坦蕩、以及些許無奈。
“那麼你與子墨同遊落霞城,與他一起指點江山,這也是被迫的?”景剴臉上不動聲色,但目光卻慢慢變成千年寒冰。
“臣…….臣是爲了師弟蒼夜的*,不得不與他虛與委蛇,至於治國安邦之策,臣想天下都是百姓的天下,臣這麼做並非爲了子墨,而是爲了紫熵的百姓,若能令他們安居樂業……”
一語未了,面前之人已騰地站起來,一把揪住他的領子,狠狠的兩巴掌扇過去,怒聲道:“說得好堂皇,爲了紫熵百姓?你別忘了你是康朝人,而子墨一心想要吞併康朝!你想讓紫熵強大,然後來滅了我們,是不是?你究竟是太天真,還是腦子變毒壞了?還是真的被子墨蠱惑了?!”景剴終於忍不住大聲吼起來。
溫如玉不敢閃避,硬生生捱了這兩掌,只覺得兩耳轟鳴,臉上火辣辣的燙,伸手擦掉脣邊的血跡,低聲辯解道:“子墨愛民如子,他是誠心想讓百姓過上好日子的。我們在城中巡視時,沿途百姓都熱情地歡迎他。他雖然囚*了臣,但臣有感於他的知遇之恩,所以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幾句話無異於火上澆油,景剴更是怒不可遏,又是一掌打下來,打得溫如玉跌倒在地,眼前一片漆黑。
嘴脣破碎了,血沿着下顎一滴滴流下去。
溫如玉掙扎着爬起來,重新跪直身子,心知辯解無用,只能低頭不語。
“你!你!”景剴氣得渾身發抖,臉色鐵青,剛纔勉強維持的平靜全盤崩潰,龍袍的下襬不斷在溫如玉面前晃動,“朕真不明白,怎麼我們景家會出你這樣的逆子!你的腦子是怎麼長的?你說過忠義兩難時以忠字爲先,可你爲了你的師弟,了爲江氏兄弟就能向子墨俯首稱臣!你丟的是誰的臉!是朕的臉!是我們祖先的臉!你做出這樣的事來,死後有何面目去見你的祖父和父親!”
溫如玉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這些話字字如鋼針紮在他心上,想起祖父的那封血書,想起自己是景家子孫……
是我錯了嗎?是我罪無可恕?
“不……皇上。”他再次擡起頭,痛苦在眼底燃燒成幽幽的火焰,“臣是被迫的,可臣的心沒有背叛……請皇上相信臣……”
“相信你?”景剴的聲音中充滿苦澀,“朕真的不知道……你現在威風八面,紫熵、赤燕、碧海個個都搶着要你,你功高蓋世,你才華出衆,你有足夠的資本背叛自己的國家了,不是麼?”
溫如玉心頭狂震,瞪着景剴,臉色慘白,悲憤地道:“皇上……你怎麼打我、罵我都可以,爲什麼……要這樣侮辱我的人格?”
景剴被他那種倔強、孤傲的樣子激得愈發惱怒,大聲吼道:“來人!”
張夕照進來,惶然道:“皇上有何吩咐?”
景剴指着溫如玉,厲聲道:“將這逆臣拉出去重責五十廷杖,打入天牢!”
“皇上!”張夕照大驚失色,撲通跪下去,連連磕頭道,“王爺一向忠心耿耿,這次紫熵王故意將他挾持,並製造他投靠紫熵的假象。皇上聖明,莫要被子墨矇蔽了眼睛!王爺若真的有心背叛,就不會想方設法逃回來了!”
“不必多言!”景剴揮袖,聲音低沉而冷酷。
“皇上前不久還唯恐子墨以王爺來要挾,所以不願立刻發兵討伐,非要等子墨封王爺爲睿王之後……可見皇上還是念着王爺的,爲何今日如此絕情?”
一語出口,溫如玉的身軀不易察覺地一震。原來……事情進展跟自己當初預料的一樣。皇上,你爲何一方面關心着我,另一方面又如此不放心我啊。
“張夕照,誰準你妄惴聖意!”景剴猛地一腳踢向張夕照,溫如玉撲上去,擋在張夕照前面。
景剴盛怒之下,這一腳幾乎踢斷了溫如玉的胸骨,溫如玉跌倒在地,一口血涌到喉嚨口,他拼命嚥了下去。
“如玉!如玉!”張夕照連忙扶起他,心痛如絞。
“我無事,張大哥,給我……行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