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恩放下杯子,正好覺得手上溼膩膩的,想去二樓洗手,她拿起包,這茶餐廳裝修得優雅簡約,窗子都是古典的雕花技藝,穿着旗袍的服務員個個身材姣好,笑容甜美,容恩來到洗手間,出來時,經過走廊,就聽到盡頭處的包廂內傳來爭吵。
雖然極力壓抑,但斯漫的嗓音還是透過沒有完全掩上的門隙傳出來。
容恩來到門口,手指輕推開門,留出一道狹窄的隙縫,陳喬和斯漫面對面坐着,後者摘下了帽子,眼鏡卻還戴着。
“你說,你給閻越吃的究竟是什麼?”
陳喬慢條斯理喝着新沏好的茶,他將茶杯放回桌上,“當日,越身中槍傷卻不能送去醫院,私人醫生也是你找來的,我只是給他送了些進口的止痛藥罷了,那醫生不也沒有說什麼嗎?”
“陳喬,你別騙我了,”斯漫的聲音有些歇斯底里,她雙手擺在桌面上,緊握成拳,“止痛藥是不會有依賴性的,現在,越已經嚴重到一天不吃就睡不着覺,這些日子,他公司的事都交還給了閻伯父,人也越來越憔悴,你到底給他吃了什麼?!”
“我同你說了,你又不信,那你帶他去醫院做個檢查不就知道了?”
斯漫暗啞了嗓音,她很清楚,當初所謂的止痛藥是她給閻越服下的,若真有什麼的話,就徹底說不清楚了,再說關於閻越吸毒的報道現在才慢慢平息下去,如果這時候再傳出去什麼風聲的話,這個她深深愛着的男人,就別再想有翻身的機會了。
“你不用狡辯了,陳喬,”斯漫今天已經將剩下的最後幾顆藥丸給了那私人醫生,只等晚上的報告,“是不是止痛藥,我自然會知道,到時候,如果真是你騙了我的話,我不會放過你的。”
“呵呵——”男人只是淺笑,目光中的陰狠是容恩從未見過的,她記憶中,那個站在梨花樹下說着我愛你的陳喬,是溫暖而光明的,他眼裡會有和煦的陽光,而絕不可能是這種大片的黑暗,容恩覺得,那個站在潔白梨樹下的身影,好像是越走越遠了,一瓣瓣,如白雲縈繞的花朵,也變得隱晦起來,她背靠着牆壁,想走,再聽下去,恐怕會有更多的不堪,可此時的雙腿就如灌了鉛般,寸步難行。
“你別忘了,當時閻越是怎麼回到你身邊的。”依舊是陳喬的說話聲。
“不要說了!”斯漫尖着嗓音打斷他的話,“不要再提了。”
“當初,若不是你自己將那些照片放出去,閻越這會早就和別人雙宿雙飛去了,你斯漫能得到什麼,嗯?還想不放過我,你有沒有想過,我若是將這件事告訴閻越,他會這麼做?”陳喬如願地見到斯漫的臉變得慘白而毫無血色,他從口袋中掏出香菸,在容恩的記憶中,陳喬是不抽菸的,“他肯定會一腳狠狠踹了你,再回去追容恩,你也知道的,他最放不下的就是她,斯漫,你算什麼呢?”
“不,求求你不要說了,”斯漫雙手掩面,將墨鏡摘下後放到邊上,這樣的話,於她來說,是最殘忍的,她也清楚,陳喬說的沒錯,如果讓閻越知道了這件事,她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所以,我會給你保密的。”
“當初,南夜爵是讓人給我拍了照片,可那些照片和底片都還給了我,說是給我個教訓,要不是無意間被你撞破,我早就將那些東西毀了,是你,你說這樣可以挽回閻越的心……”
“對,”陳喬抽了口煙,將菸灰撣落,“可是誰會相信你說的話,再說,你也要有那個勇氣自己親口承認才行。”
斯漫啞了口,這個秘密,她就算是死也要守住,閻越可以不愛她,卻不能看到她如此不堪的一面,“我到了今天才意識到,你這一招,真可謂一箭雙鵰,既讓閻越離開了容恩,又將南夜爵拉下水,原來你纔是那個漁翁得利的人!”
“隨便你怎麼說,”陳喬沒有耐心同她耗下去,他將煙掐滅,從西裝兜內掏出一瓶藥丸遞給斯漫,“我想,他現在已經離不開這個了,我幫你送來了,等快要吃完的時候,你隨時可以問我來拿。”
他的這一舉動,無疑證明了斯漫先前的猜測,她目光直愣愣地盯着那瓶藥,嘴巴微張開,眼睛裡面的水霧化成利劍,刺向對面的陳喬,“你真的給他吃了那種東西?他是你親表哥啊,陳喬,你還是人嗎?”
“你想讓所有人都聽見嗎?”男人說完,便要起身。
斯漫現在已經毫無形象可言,她悔不當初,抄起身邊的奶茶全部潑到了男人的臉上,陳喬絲毫沒有動怒,抽過紙巾將臉上的茶漬拭去,“你想現在說出真相也行,我反正無所謂。”將紙巾丟到地上,男人大步走向門口。
容恩想擡腿離開,可真的是全身沒有力氣。
原來很多事,很多人,真的會在不知不覺間發生變化,就連她一直以爲是真心對她的陳喬也不例外。屋內傳來斯漫的哭聲,悲慼而後悔,生活就是這樣,總是在你認爲風平浪靜時,投下一塊巨石,讓你措手不及。
陳喬拉開門,四處瞅了下,見沒人後,這才放心離開。
容恩從洗手間內出來,腳步有些拖拉,她知道他們嘴中的那種東西是什麼,南夜爵當初毒癮發作時那麼難受都沒有吸一口,可想毒品的危險有多大。
她站定在門口,斯漫的哭聲小了很多,卻依舊難以自已,容恩眼眶溼潤,她真的沒有想到,閻越會淪落到這一步。
推開門走進去,滿地狼藉,椅子也倒在了地上,斯漫將臉埋在手臂間,聽到腳步聲,便將腦袋擡了起來,見是容恩,她臉上明顯有驚詫和慌亂閃過,“你,你怎麼會在這?”
她在陳喬先前的位子上坐下來,面對斯漫時,竟能如此冷靜,“越,怎麼樣了?”
女子眼中明顯有了戒備,“他的事不用你管。”
容恩瞥到桌上那瓶藥丸,她先斯漫一步將它拿在手心裡,上面都是外文,看起來同一般的止痛藥沒有什麼區別,斯漫見她上來便拿着藥瓶,臉色立馬變得煞白,“容恩,你想做什麼?”
她握緊瓶子,猛地使勁將它砸在了地磚上,瓶子裂開個很大的口子,一粒粒白色的藥丸在地上打起圈,嘩啦全灑在了兩人的腳邊。
斯漫怔了下,待完全反應過來後,忙推開椅子蹲下身,手忙腳亂的想將藥丸撿起來,容恩抓着她的兩手,用力拽住她手裡的動作,“斯漫,你是不是瘋了,你想讓他越陷越深,連回頭路都沒有嗎?”
“那我該怎麼辦?都走到這步了,若是不繼續服用,閻越會受不了的,我不能看着他活的那麼痛苦……”
“斯漫,”容恩一手拍掉她掌心內那些撿起的藥丸,“越,是個多麼驕傲的人啊,若是被他自己知道,他會被毒品這麼控制一輩子,他會變成怎樣,你想過嗎?那東西並不是無藥可治的,只要有足夠的意志力,一定能夠戒掉,我相信他可以,斯漫,你也要相信,千萬不能再錯下去了……”
斯漫淚流滿面,臉上沒有化妝,顯得愈發憔悴,她擡起眼簾,“容……恩,你是不是什麼都知道了?”
“我都聽見了。”
斯漫咬住脣,眼淚簌簌掉下來,身體一軟便坐在了地上,“我要怎麼做,我到底應該怎麼做?我錯了,可是我沒有辦法挽救,我真的錯了……”她雙手撐向地面,眼淚掉在白色的藥丸上,將它們一顆顆融化掉,容恩見她這幅樣子,心裡也覺酸澀不已。
一念之間,多少人沒有站穩腳跟,就被拉向黑暗,做出令自己後悔一輩子的事。
“斯漫,爲了將我和閻越分開,你那樣做,真的值得嗎?”
斯漫坐在地上只是哭,容恩忽然便覺得她很可憐,爲愛落到這種地步,親自將自己的豔照發到網上,她不知道斯漫當時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如今,輿論的壓力,公衆的口水甚至能將一個人給活活淹死,而她做這些,就只是爲了將閻越留在身邊?
“我沒有後悔,”斯漫擡起頭,雙眼紅腫,臉上再沒有容恩初見她時的那種光鮮亮麗,“我愛閻越,真的,容恩,我不比你愛他愛的少,如果這樣真能將越留在我身邊,我情願不做明星,我情願天天呆在家裡面,只給他燒飯,等他下班回來……哪怕,這樣的日子就一個月也好,不,最好能有一年,容恩,你知道嗎?我多麼希望是一輩子啊……”
她坐在斯漫的身邊,兩人就挨靠着團在冰冷的地磚上,容恩鼻子覺得酸澀,手指碰到臉上時,眼淚便流了出來,斯漫爲愛的方式,也許說不上多麼光彩,可那種爲愛炙熱的瘋狂,卻是容恩不敢比擬的。
“我唯一後悔的,就是相信了陳喬,把那東西當做止痛藥給越吃到了現在,我起先沒有在意,直到他傷口恢復後,還在吃,我纔有些慌了,現在已經晚了,真的晚了,他一天不吃就會睡不着覺,我也不敢和他說,我要怎麼辦……”
“斯漫,”容恩雙手放在她的肩上,“這件事你必須告訴越,趁現在還不算晚,也許,接下來他是會很痛苦,但是撐過去就行了,況且還有你陪着他,一定會過去的。”
斯漫擡起頭,臉上有吃驚的表情呈現出來,“照片的事,你不會告訴閻越嗎?”
“我和他之間的事,並不是那麼簡單的。”容恩還是那句話,她和閻越走到今天,不是因爲南夜爵,也不是因爲斯漫,要不是他們自己放了手,容恩相信,不管是誰都拆散不了他們。
“照片的事,我不會說的,也許有天,你想通了會自己和他坦白,如果你想隱瞞下去的話,我也能理解,斯漫,告訴閻越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他很堅強,會渡過這個難關的。”
斯漫眸底的無助在握住容恩的雙手後,逐漸消散開來,她說不出話,只是點着頭,一個勁地哭。
容恩走出茶餐廳的時候,只覺很悶,那種感覺,就好像是被人捂住了嘴捏住了鼻子一樣,腳步,猶如踩在棉花上,她伸出手擋在額前,氣息不暢。
臨走時,斯漫表現出來的堅毅讓容恩深信,她那麼深愛閻越,自然不會做傷害他的事,接下去的路,閻越有人陪着,而那個走在他身邊的人,早已不是容恩。
她漫無目的在廣場上走着,想起當初質問南夜爵時,她暗想,他不是人,說他是禽獸,竟然那麼對待一個女人,還把她的照片放到網上。
當時,南夜爵沒有反駁,只是輕描淡寫,“反正在你眼裡,我無惡不作,再多條罪狀也不會少塊肉。”
容恩自然沒有細想,甚至想也不想地便將這罪狀扣在他頭上,在她眼裡,他就是那麼無惡不作。
走過一家品牌店,先前葉梓帶她來過,容恩在櫥窗外站了許久,裡頭的服務員兩眼殷勤地瞅向她,就差沒有出來迎接了,容恩臉皮薄,這才走進去。
“小姐,請問要買些什麼?是送給男朋友呢,還是老公?”
“我隨便看看。”
服務員眼光犀利,掃了眼容恩上下的穿着,全身名牌,自然是個大客戶,“小姐,要不我幫你介紹幾款怎麼樣?”
“那,好吧。”
服務員將領帶、手錶、襯衣等統統擺上櫃檯,“您可以看看,這幾款都是今年秋季最流行的元素,主流搭配。”
容恩的目光卻落在一款gucci的皮夾上,造型簡單,顏色大方,顯得很穩重,她向來對奢侈品沒有研究,只是投個眼緣,“把這個給我看下。”
“這也是今秋最新款,”服務員將皮夾拿到櫃檯上,“斜條紋的設計很符合身份,送給情人做禮物,這也是不錯的選擇。”
容恩經過這家店的時候,只是猶豫了下,甚至沒有想過買什麼東西,她食指在皮夾上輕輕摩挲着,也沒有多考慮,“就要這個吧。”
“好。”
容恩刷卡時才知道,一個小小的皮夾要了她4500塊錢。
她將包裝精美的皮夾放入自己包中,然後便坐車回到御景苑。
南夜爵乖乖躺着,背後靠着個枕頭,容恩進屋的時候他正用iphone玩着賽車遊戲,身子隨着車輪的轉彎而微微側過去,專注的眼神緊盯着手中屏幕,嘴角輕勾起,似乎勝利迫在眉睫。
容恩故意反手將門關的很大聲,南夜爵擡下頭,忙將手裡的東西塞入被窩中,“你回來了。”
“玩什麼呢?”容恩問的很漫不經心,南夜爵至今還穿着睡袍,在這時候若是讓容恩知道他在玩遊戲,定是以爲他不將前晚的事放在心裡,“沒什麼,我看看財經報道。”
“是嗎?”她站在牀頭看着他,那種視線總是令他吃不消,嘴角還似笑非笑的樣子。
南夜爵伸出手去拉她,容恩卻很好地避開了,他手臂伸直也夠不到她的衣角,“恩恩,我現在動不了,你過來。”
她將包包放入衣櫃中,那個皮夾並沒有拿出來。
“吃過飯了嗎?”
“我起不來。”
容恩來到牀邊,見藥擺在那還沒有吃,南夜爵趁機拉住她的衣角,“恩恩,這是最後一次,真的。”
她知道他說的什麼,容恩垂着頭,將藥丸倒入手心,“南夜爵,跟我在一起,你能做到不碰別的女人嗎?”
“當然能。”事實上,他已經做到了,除去那晚的意外。
“就算你碰不了我,你也能做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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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夜爵不是神人,自然有慾望,他順着容恩的衣角將她拉到牀沿,“我能,恩恩,那你呢,你心底最後的堅持,能爲我打開嗎?”
她脣瓣輕啓,對上南夜爵的雙眼別開,原來,他不是沒有發現她這點小心思,只是沒有說破罷了。
容恩抽回自己的手,沒有說話,將藥丸拿起後遞到南夜爵嘴邊。
“恩恩,”吃過藥後,南夜爵又拉住了她的手,“大後天,我們出去吃吧。”
“爲什麼?”容恩不喜歡熱鬧,“你的腰不是不好嗎?怎麼還要出去。”
“腰傷是小事,我想起來便起來了,大後天,肖裴他們在欲誘定了位子,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怎麼又是欲誘?”
“那晚你非要去不可,”南夜爵霸道的性子還是改不了,見容恩斜睨着他,這才緩了緩口氣,“就這麼一次,以後你想去就去,不去拉倒,我不勉強你。”
話都說到這份上,容恩也就沒有再拒絕,直到那天后,她才知道,確實是個不尋常的日子。
南夜爵躺在牀上,讓容恩給他穿衣服。
她找了襯衫、褲子,讓他自己穿。
“我腰不好,手臂也擡不起來。”
“那就別出去。”
南夜爵啞口無言,在那擺弄半天也沒將一個袖子穿進去,容恩實在看不下去,便擡起他的手臂,給他將襯衣穿上。
“褲子我更不能穿了,腰動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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