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沐首戰順利,帶兵沿阮倦退軍路線幾近平行的海面向演州行去。
在船上,白元潔部下送來俞大猷部出鎮南關在諒山一帶與莫氏鏖戰的消息。
出鎮南關的明軍被卡在升龍東面門戶不得寸進,莫朝軍士依仗熟悉地利,非但未束手就擒,反而在伏擊俞大猷成功後數次大戰。
戰報上說是大戰,但實際情況在陳沐看來算不上什麼大戰,莫氏向北派兵不知幾何,但兵力並不太多,落實到雙方交戰的確切兵力則更少。
半月中交戰七次,皆爲數百人乃至上千兵力之間的局部小仗。
傷亡就更少了,明軍七仗算在一起,傷亡不過二百餘,莫氏兵將也差不多,接近勢均力敵。
明軍甲炮稍精,莫氏則更熟悉地形,在戰果上沒差多少。
戰果受限的最大的原因,還在那一帶的地勢,太險要,不足以大戰。
“安南國西高東低,升龍北面羣山峻嶺,諒山爲鎖鑰之地,攻下諒山則升龍可傳檄而定。”陳沐在赤海艦船艙中與左右諸將議事,指指茶案書信道:“俞帥想讓我遣一精軍,自敵後路截斷其糧道。”
“俞帥本是想讓白帥派船,他派鄧銓率軍渡過其後,不過白帥的意思是用咱的兵。”
一個長久存在的國家,其邊境必然坐擁天險,安南也是如此,西面北面,都是高山作爲天然屏障,最富有的升龍一帶平原則牢牢被護在其中。
不過它和中原一樣,漫長的海岸線是其最大的弱點。
陳沐能從書信中看見,俞老帥的作戰思路也變了,要擱過去,肯定是要分兵五哨強破山寨,這是俞大猷在兩廣剿匪的慣用戰法,厲害得很。
這一次,他選了更簡單的戰法,走海路運兵,襲敵後路。
“我去!”
“大帥,不如派我!”
陳沐這話一落,但凡原屬鄧子龍部下的邵廷達、婁奇邁、黃德祥等人統統請戰,倒是鄧子龍笑眯眯地不着急,對諸將道:“別請戰了,這仗你們請不到自己手裡。”
諸將大爲不解,陳沐仰頭笑道:“武橋將軍所言不差,你們算是請不到了,老老實實跟着陳某打清化,這場仗有人請去了,這種信兒落到白帥手中,還能給你落下?”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對,瓊州府還有個焦急待戰的白元潔呢,人家可是快等白頭了。
“白帥已率船隊向新安府去了,助俞帥破諒山府,諸位就跟着陳某儘快解清化之圍,俞帥破諒山後可就離兵臨升龍城下不遠了。”
諒山府可謂升龍東面屏障,有諒山府在,則升龍無虞,一旦諒山破,俞大猷圍攻升龍就只是時間問題。
當然,那是正規打法,如果僅僅是像陳沐說的那麼光明正大,他的軍隊就不該登陸乂安,直接從紅河口攻向守備空虛的升龍,周邊傳檄便定。
當然那樣的勝利並不能令人心服口服,在那之後會是層出不窮的叛亂。
所以他追求的勝利要不得一點討巧,他要震懾,不單單是勝利。
鄧子龍看諸將都像霜打的茄子般蔫兒了,輕笑一聲,隨後撇撇嘴對陳沐道:“陳帥還是說回清化戰事吧,莫敬典在沿海負隅頑抗,雖我軍無甚損失,也沒能登陸上去。”
“在海上漂着也不是長久之計。”
鄧子龍在演州可是威風,阮倦向北逃竄途中收攏潰軍近萬,途經演州便遭受鄧子龍窮追猛打,硬是將好不容易從乂安戰場上收攏的潰軍又潰個乾淨。
要不是他不敢率軍深入腹地,恐怕阮倦都走不出演州。
倒是這次林滿爵在清化的阻敵戰果不佳,就剩下游,沒有擊的機會。
安南人不是驕傲自大的西班牙人,見到明軍更不敢派出百人隊滿地亂竄,陳布營寨又甚爲得法,營寨裡即使沒有數倍兵力,也是接連不斷互爲犄角,令林滿爵無從下手。
就算到鄧子龍率船隊至清化沿岸也是如此,岸邊布放他們的營寨,陳沐未到,鄧子龍不敢讓自己部下有太多死傷,搶灘兩次都因周遭敵軍相互支援而退了下來。
“莫敬典是莫氏名將,盛名之下無虛士,這在他與林將軍的戰事中已有所顯露。”
陳沐這麼說着,其實莫敬典與林滿爵並未交兵,一次都沒有,但顯然他們已經過招了,“他掐準了林將軍自海上來,輜重不多,故不迎戰,清化之地早在他南下襲擊時就被南朝堅壁清野,無糧無寨,佔不到好處。”
“不過如今陳某來了,手握軍兵萬餘,能跟他硬戰一遭,他仗着人多,以爲咱不敢拿他怎麼樣。”
鄧子龍一聽便連忙勸道:“大帥,敵軍在岸邊有大象,不好對付。”
開玩笑,鄧子龍是什麼性格?要是好打,還用輪到陳沐過來,他早帶兵衝上岸了,“岸邊有寨有堡,自我軍來,莫敬典接連增兵,我船越多、敵軍越多,尤其在阮倦逃回,今已不下兩萬。”
“其間銃炮諸多,雖不如我精利,但強攻未免傷亡過大,何況登上岸邊不難,難的是向西北進軍,他們的戰象在難行道間如履平地,銃擊難傷,唯有近打。”
鄧子龍搖頭道:“離近放銃不過一次,未必能將象打死,象未死則旗軍必死無疑,戰陣不能嚴整,被衝散則潰。”
這是血淚買來的教訓。
陳沐在乂安也見識過戰象的威風,不過戰象衝擊的不是他的陣勢,他問道:“用炮呢,三十門炮拉出來,還轟不死區區戰象?”
鄧子龍長出口氣,看向陳沐的眼神異常幽怨,道:“那得能打準才行,全軍上下,能在四百步打準戰象的炮兵,只有軍府衛。”
說白了,熟練炮兵在整個南洋少之又少,過去的香山千戶所的老炮兵如今都成了陳八智的部下,剩下能打準炮的都是講武堂學員,精通彈道的他們比靠熟練功的老炮兵更厲害。
但這些最寶貝的人,別的地兒沒有,都在軍府衛做軍官呢。
“軍府衛是野戰精銳。”鄧子龍知道這幫人的戰力,他說道:“與其用軍府衛與跟岸邊駐軍死拼,不如讓在下引軍一路從西南登陸,至多繞上半月路途,一樣能把沿途兵陣拔除,到時大軍再登陸也是一樣。”
“彆着急,就明天,我親自會會他們的戰象。”陳沐搖搖頭,肅容道:“明日若不可得手,再退下以武橋的意思襲其腹背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