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口嫌體正直

二姨娘指着她怒罵道:“你就只有這一點心胸!我從小對你的教導, 你是半點沒往心裡去!我不管你怎麼樣,但是你要記住,這是我最後一次爲你收拾爛攤子, 若是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情!你只管等着你爹厭棄你!”說完, 轉過身便走。

看着娘遠去的背影, 蘇婉婉渾身像被抽乾了力氣一樣, 癱軟在地上。是啊, 她爲什麼那麼恨蘇袖袖,因爲她搶了原本該屬於她的一切!她永遠記得她是庶女,低人一等。每次跟姐姐出門, 那些世家小姐們都爭相跟姐姐說話,對她的態度冷淡又疏離。她受夠了!

中秋過會, 很快就到了皇宮的花宴。當今皇后娘娘母儀天下, 平易近人, 每年皇宮菊花盛開的時候都會邀請皇親國樂的女眷們去宮裡看花。隔着花宴那邊便有皇子邀請的青年俊彥們。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們正好能借着這個時機相看相看那些適齡的少年們。一來二去,這宴花宴, 也成了賞美人宴。

每年這個時候,那些適嫁娶的小姐少爺們都會很積極的參加花宴詩會。蘇太傅家如今沒有正妻,二姨太的身份是去不得花宴的。今年便由着蘇婉婉和蘇袖袖參加。

花宴當天,蘇袖袖起了個大早,由紅豆給她梳了個繁複的髮髻。她本就容色攝人, 如今盛裝打扮起來, 真真一個從畫裡走出來的美人。此時天光尚未完全亮開, 蘇袖袖看着銅鏡裡的麗人, 開口道:“這頭油裡竟真被她做了手腳?”

紅豆擺弄着她那黑如鴨羽的頭髮, 手指間黑髮繞來繞去,語氣平靜:“是。裡面摻的藥比較少見。一開始奴婢聞了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慢慢的纔回想起這是我曾經是見過的。裡面的藥材十分罕見, 實爲有價無市。以前在怡春院裡常用的迷情香與這藥有着一樣的效果,價格卻便宜許多。”

蘇袖袖聽得迷情香便從字面意思大體猜了出來這頭油裡摻的藥是做什麼的了。她輕嘆了口氣道:“這些天來讓你看着她,一直沒什麼動靜,沒想到是在這處等着的。”

紅豆點頭稱是。端午做了那樣的事情後,蘇袖袖一直留着她,讓紅豆和輕藍仔細盯着她,沒想到這段時日下來,她並沒有做什麼不對的事情。倒讓輕藍總是念叨着是不是自己的表現哪裡不自然,已經打草驚蛇了。雖然知道這樣將計就計是查出背後黑手的最好手段,但是花宴這樣重要的時候,若是出了什麼差錯,她就是萬死也難辭。她開口道:“這樣始終有些冒險。小姐,爲什麼我們不直接稟明老爺端午做的事情呢。倒時候嚴刑逼共,也不怕她不說。”

蘇袖袖搖了搖頭道:“她說不說是一回事。就算她說了,我爹就會信嗎?能指使得了端午的,在這府中肯定是有一席之地的。你不明白,我爹那個人在外面雷厲風行的。其實最是心軟,尤其是陪了他這麼長時間的親人。到時候那人只要說端午是情急亂咬人,我爹說不得就會心軟。”

紅豆知道小姐已經下定了主意,於是不再勸,只給她穿了身披風便走出門去。繞過了假山,那潭水清徹見底,能看見裡面遊動的錦鯉。

迎面走過來了一個穿着鶴紋大敞的少年,他輪廓分明,五官精緻,面如冠玉。白玉般的臉上一對桃花眼。看人的時候卻犀利又暴戾。大風將他的大敞吹的獵獵作晌。

蘇袖袖見了他,腳下的步子便快了幾分。紅豆識趣的從另一邊的小道上繞遠了去。

待得紅豆走遠了。蘇袖袖竟提着裙襬小跑了起來。她今日裡穿着一件白色的長裙,裙襬處繡着層層疊疊的牡丹,那牡丹由淺入深,栩栩如生。白裙外還覆着一層白紗,一陣微風吹過,衣袂飄然如仙。

她跑得有些急了,到他面前的時候,胸口有些微微的起伏,雙頰緋紅,豔若桃李,幾縷青絲散亂在頸側,她擡起手整理了一下發絲,清晨的陽光在她指上跳躍,明豔非常。

她在他的面前盈盈的立着,她個子嬌小,只到他的下巴,每次看他都是仰着頭的。離得那樣近,可以看到到他粗大滑動的喉結和他光潔的下巴。

她一雙清澈如潭水的眸子裡含羞帶怯的看着他,聲音好像是一汪潺潺的流水從他的心間劃過。寂靜的秋日早晨裡,她嬌俏的叫了一聲:“表哥。”

她因爲仰着頭,看到到頸部肌膚晶瑩如玉,彷彿散發着微光。他一時間有些恍神,竟覺得她的顏色竟要溶進海棠花中,當得起人面桃花。他點了點頭道:“近日家中得了些秋露白,奶奶叫我給姨父也送些過來。順道接你和婉妹一起入宮。”

蘇袖袖但笑不語,送秋露白是真的,奶奶叫他在這個時間點送過來含義就很耐人尋味。不管他懂不懂外婆的意思,他願意來她都是十分歡喜的。她滿眼的笑意幾乎要溢出來,她低低柔柔的開口道:“花宴上我絕不會多看其他人一眼的。”

他只覺得胸口漲得滿滿的,又酸又澀,腦子裡彷彿有千萬朵煙花同時炸開,震的他頭腦發懵。他愣了好一會,才粗聲粗氣的皺着眉頭道:“幹嘛跟我說這個,你看不看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他對她一向是這個態度,蘇袖袖習以爲常,亦不覺得受傷,只是低着頭道:“只是與你說說。”她的睫毛細長如小羽扇一樣,低着着的時候將眼眸完全的攏在陰影裡,看不出半點情緒。只是李意竟莫名的覺得她有些失落的樣子。復又猛得搖了搖頭,心道幹嘛要盯着她看,管她是什麼情緒,與他又有什麼相干。

等出了垂花門,便見到了早以等候在那裡的李想表哥與蘇婉婉紅豆幾人。蘇婉婉是庶女,故進宮時並不能帶婢女伺候。

李想表哥今日穿着暗竹葉紋軟表袍,鬢髮光整,垂手站着的時候顯得整個人高大整齊,氣質儒雅。見了蘇袖袖,眼睛裡亮了亮,便開口讚了句:“表妹本就明豔,今日稍飾着裝,當真姿容絕豔,有仙人之姿。”

蘇袖袖的目光不受控制的向着李意游過去,見他繃着臉,頓覺垂頭喪氣,意興闌珊,她的語氣淡成了一縷煙,便道:“紅顏轉頭成枯骨。況我這副身子,能活多久也說不準的。過了今日沒明朝的。表哥莫要再拿我取笑。”

話畢紅豆的攙扶下上了車。李想看着聽了她那副話,臉上變得陰沉難看的大哥一眼,心道果真不是完全無情的。大哥這樣的人,別人的死活哪裡會多上心,只蘇袖袖每次說到生死二字,他都心神鬱郁。

再說這邊,皇宮華麗富貴,處處雕樑畫棟,從木案到擺設,無一處不精美。金童對對執幢,玉女雙雙捧如意。沉香寶座,造就走龍飛鳳。飄飄奇彩異尋常,金爐瑞霧靄,嫋嫋禎祥騰紫霧,銀燭輝煌。

待得進了花園,奇花瑞草遍地,流鶯青鳥鳴於花樹。在宮女的指引下,繞過迴廊,終到得宴會處。此時園中絕色佳人們正於花樹下跳舞,翩翩舞袖映霞裳,梨花帶雨爭嬌豔,芍藥籠煙騁媚妝。

聲色荼迷。仙樂陣陣中蘇袖袖禁不住想怨不得天下男人都想當皇帝。三宮六院,佳人三千,縱情聲色的日子便是再暢快不過了。

待得人都到齊了,很快就暗暗的進行了詩詞歌賦的比拼。習得文武藝,賣於帝王家。這些個大家閨秀們全都拿出了自己的本事一爭高下。蘇婉婉的琴藝從小便出色的緊,待得她撫琴的時候,大家只覺大珠小珠落玉盤,嘈嘈切切錯雜彈,一會置身於九天之上遨遊天際,下一時又到了東海之畔,俯看碧藍海面。

一曲罷,竟連皇后娘娘都讚了幾句。

待得婉婉落座,面上亦有掩不住的意氣風發,她扯了扯蘇袖袖,低聲道:“姐姐也上去試一試罷。”

蘇袖袖搖頭道:“我一向才疏學淺,比不得妹妹。”頓了頓,她又伸出她那素如蔥白的手指撫了撫額頭道:“我覺得有些頭暈,身子有些軟,疲乏的很。”

聞言,蘇婉婉十分緊張的握住了她的手,關切的道:“可是舊疾又發了。不如我扶姐姐去那邊涼亭小坐一會。”

蘇袖袖想了想,點了點頭道:“也好。我這般姿態,若是一會叫到了我,無端失了體面。”

待得兩人站起身,還未動步子,紅豆但也跟着站了起來,急切的道:“兩位小姐要去哪兒,我也跟着去,總算也能有個伺候的人。”

蘇婉婉不悅的看了她一眼道:”若是我們都走了,一會問起我們,連個應的人都沒有。我姐姐身體有些不適,我扶她去那邊小坐一會,你大驚小怪些什麼。只管在這裡等我們便是。“

待紅豆還想開口說些什麼,只看見蘇袖袖對她搖了搖頭,低聲道:“沒事的。你就在這兒,我和妹妹在一起,不會有事的。”

紅豆擡頭撞進她那黑如夜色的眸子裡,慢慢的定下了心來。點了點頭重又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