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秦老爹跟大兒子正一臉嚴肅的在說着些什麼,見秦淵進來了,都同時擡起眼朝他看了過去,臉上帶着驚詫,秦淵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大哥和老爹如此相像,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連神態都一樣,不由得有些想笑。
“呃,爹,大哥,我回來了!”
打過招呼後,秦老爹悻悻的又轉過臉去沒再看他,倒是自己大哥親切的關問:“你怎麼就回來了?不是說……”
秦淵這下又覺得這倆父子一點都不像了。
“大哥,你在和爹說大夜國跟赫木人的事?”
看這兩人適才談話時那凝重的氣氛秦淵就猜到,大哥肯定是向老爹坦白了。
“嗯。”
“爹怎麼說?”
見秦馥一臉憤懣的樣子,秦淵估計老爹肯定又被大哥氣了個半死,不禁有些內疚,老爹辛辛苦苦將自己倆兄弟教育成人,偏偏兄弟兩人都愛和他唱反調,實在是不孝啊。
“爹讓我辭官回家。”
“又來這招?”秦淵正想說老爹沒創意,立馬就被秦馥狠狠瞪了一眼,於是又轉而對秦陽道:“大哥你真的要辭官?”
秦陽搖了搖頭,“自然不能,我辭官,會有很多無辜的人被牽連,我更不想讓荊將軍難做。”
“那爹……”
秦淵又擔憂的看向秦馥,就聽秦老爹重重嘆息了一聲,“我秦子鬱前世不知道是做了什麼孽,今生要讓我教出這麼兩個不孝子!”
秦老爹的喟嘆讓兩個兒子都是一陣黯然。秦馥亦是一臉傷感,滄桑的目光在兩個兒子間來回逡巡着。秦陽微微偏過頭去,用沉默表示着自己的堅持。秦淵於是道:“爹,如果讓大哥調入黑羅剎,何窅就不敢輕易動他了。”
“調入黑羅剎?”秦馥冷笑一聲,“你和攝政王商量過了?”
料到父親會有這樣漠然的反應,秦淵也沒有多說什麼,點了點頭。
“攝政王果然厲害,這麼輕易就把我秦家兩個兒子都搶過去了,他這是逼着老夫替他賣命麼!”
秦馥歷來對武官就有偏見,又有何窅這麼一個活生生的典範在,自然也不會對明彥另眼相看。
“爹!”聽父親說得如此難聽,秦淵心裡也甚是不快,“明彥不是您想的那樣,他只是一番好意!”
“他是不是好意你又如何得知?”
“爹,他爲了救孩兒不惜放棄已經攻下的鹿趯城,千里迢迢從大夜國趕回來,難道這還不過說明他的誠意麼?”
“這隻能說明他手段高明!你區區一個五品大學士怎麼可能和整個大夜國相比?攝政王這麼做不過是想取得老夫的信任,讓老夫虧欠於他!你以爲我會上他的當麼?”秦馥對明彥仍是毫無好感。
人一旦認定了某個人或者某件事,就很難改觀,尤其是像秦氏父子這樣都很固執的人,父子倆自然誰也說服不了誰。秦淵最後只得道:“那就問大哥自己吧,大哥,你既不想辭官,那願不願意進入黑羅剎?”
“不準進!”秦馥厲聲阻止道,“我就不信何窅那個老匹夫動得了我兒子!”
“爹,您忘了上次我就差點被何窅送上了斷頭臺!”秦淵也大聲辯駁,畢竟現在不是做意氣之爭的時候。
“那得怪你這個畜生,擅作主張!若是你事先告訴我雲夜海的身世,我也不至於這麼毫無防備,讓何窅鑽了空子!”
眼看着父子兩人臉紅脖子粗的又要開始爭鋒相對,書房裡忽然又進來一人。那人一進來,父子倆就立刻收聲了。
“秦伯伯,秦大哥,子涵!”
雲夜海低着頭依次朝屋裡的人打過招呼,他顯然聽到了父子二人方纔的爭執。
“屏……呃,晚星,你來找我爹?”秦淵問道,心裡大叫不妙。
“晚星是來向各位辭行的。”
“你要走?”
見雲夜海果然肩上還掛着個包袱一副要出遠門的樣子,秦淵忙問:“去哪裡?你現在有地方去麼?爲何不等我幫你安排好一切?”
雲夜海見秦淵對自己仍有掛記,臉上也浮出幾分欣喜,道:“如今我爹已經沉冤得雪,皇上自然也不會虧待我。皇上本想封我一個官做,可是晚星的過去到底不光彩,就是當了官也會被人瞧不起,所以我就向皇上討要了一個住處,打算做點買賣了此殘生。”
“你向皇上討要了什麼住處?”
“飛鸞閣。”
秦氏父子三人聞言皆是一驚,雲夜海卻淡淡笑道:“如今我做這個也算是本行了,而且是當老闆,不是當小倌,你們不用替我擔心。”
“這……”秦馥臉色有些僵硬,顯然不太能接受當妓院老鴇這等先進的行當,“晚星啊,你就是什麼活兒都不幹,秦伯伯也會供着你的,何必去做那種生意?人不可自輕啊!”
“行業不分貴賤,同樣是掙錢養家,只要不是打家劫舍偷雞摸狗的做那些不正當的勾當,晚星無怨。再說晚星也是堂堂七尺男兒,有手有腳的,又怎好意思靠別人來養着。”
雲夜海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語氣裡更是堅決篤定,秦馥也沒好再出言勸阻。秦淵跟着點了點頭,“既然你已經有自己的打算,我當然也支持。只是,有必要走那麼急麼?”
聽出秦淵話語中的挽留之意,雲夜海的眼睛忽然亮了亮,但是很快又再次黯淡了下去,“原本早就要走了,是秦伯母一直留着,再留下去,飛鸞閣就沒人管了。”
他本身想趁着這人回來之前就離開的,誰知還是見到了,見到了又如何,不過徒增傷心罷了。
“晚星啊,既然你心意已決,秦伯伯也就不留你了,記得有空常回來看看我們,秦府就像你的家一樣,不要見外,懂麼?”
“晚星明白,謝謝秦伯伯關心!”
“那你們倆去送送他吧!”
被雲夜海這麼一打斷,秦馥索性暫時休戰,放兩個兒子離開。
秦淵也主動的道:“我送你去飛鸞閣吧。”
對於雲夜海,秦淵覺得自己是有所虧欠的,早在兩人被關在天牢時,他就知道雲夜海對自己有情,只可惜自己已經與明彥私定了終生,無法迴應對方的一番情意。
“不用了,飛鸞閣離這兒又不遠,你與秦伯伯還有正事要談,就別送了。你要是有空,隨時都可以來飛鸞閣看我。”雲夜海婉拒道,說着又看向秦馥,“秦伯伯不會反對子涵來看我吧?”
“呃……當然不反對。”秦馥扯了扯嘴角。
得到秦馥的首肯,雲夜海對着秦淵俏皮的眨了眨眼,意思是“我算是爲你找了個來飛鸞閣的藉口了”。
秦淵見雲夜海並無幽怨之意,也就放下心來,回給了對方一個欣慰的微笑,他並不知道對方在轉身的一瞬間眼裡滑過的絕望。
“真要讓他去飛鸞閣?”一直沒吭聲的秦陽忽然道。
“人都走了你現在纔想着留?”秦淵故作驚訝的擡起了眉毛,接着又切回了正題,“大哥,你自己呢,願意去黑羅剎麼?”
“不行!”秦馥立刻反對道,方纔和藹的神情這會兒又回到了最初的嚴厲。
秦淵瞥了父親一眼,又看向秦陽,等着他自己的回答。
“我……願意!”秦陽重重的點下了頭,深黑的眸子裡閃過了一絲奇異的光彩。
秦淵笑着拍了拍兄長的肩膀,轉而又對臉色已經鐵青的父親道:“爹,如今再怎麼說也是大哥的安危要緊。至於黨派之爭,還是等解決了何太師刻意隱瞞大夜國私通赫木人一事再說吧。”
秦馥果然臉色又是一變,他雖然十分不滿明彥對自己兒子的所作所爲,但要比起何窅來也的確不算什麼了,於是只得道:“看來攝政王是讓你來當我的說客了!說吧,他想讓老夫怎麼做!”
秦淵聽出老爹雖然口氣不悅,但還是有了妥協的意思,不由得舒了一口氣,這纔開始細細說起了明日的作戰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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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文武百官按部就班整齊列在紫鸞殿兩側,武官爲首的何窅依舊掛着臉譜似的笑容,文官爲首的秦馥則總顯得渾身不自在,似乎今日上朝是遭人逼迫一般。
大殿外,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緩緩走了進來。走前面的是一身九彩龍袍戴着笨重朝冠的明顥,人雖然個子小小,舉手投足之間卻已頗具帝王之風,眉宇之間更是透着日見沉穩的威嚴。跟在小皇帝后面的自然就是攝政王明彥,只不過向來着玄色朝服的攝政王今日卻破天荒的穿起了一身白色罩紗披襟長袍,袍子的袖口和下襬皆刺有金絲龍紋,甚是悅目。這身打扮雖不及平日那般具有威懾力,反而更添親和,卻也雍容無比,讓人無法直視。於是被驚豔到的不止三兩人。
秦淵也在看到這樣的明彥時心漏跳了好幾拍,他不是沒有見過穿白色的明彥,他甚至還主動要求過這人別老是穿那些顏色暗沉厚重的衣服,只是他這樣的要求是想在只有他們倆的時候實行,顯然,對方會錯意了,秦淵後悔不已。明彥本就是屬於五官豔麗之人,平時穿黑色還可以減去幾分逼人的明媚,白色則剛好是起的反效果,更襯得那人璨若皎月,連年歲都被模糊了。秦淵很害怕這樣的明彥被其他人看去,害怕會有更多的人發現他的美麗……
明彥只是目不斜視的隨着小皇帝一同走上了大殿頂端的高臺,接受朝臣的參拜,顯然過了多年受人敬畏的生活,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容貌有多耀眼,只記得自己的身份有多尊貴。
衆卿平身之後,臣子們開始各奏其事,小皇帝似模似樣的處理着,大部分時間明彥只是在一旁默默點頭,有大臣吵架時纔開口說上兩句平息戰火。從來上早朝都在打瞌睡的秦淵今天才算明白,爲什麼小皇帝小小年處理起事情來卻是相當老道,原來明彥總是讓明顥自己在應對朝臣,他只是負責蓋個公章而已,也難怪自己的丞相爹對小皇帝如此看好,這麼小的年紀就要每天處理這麼多的事情,居然還一點都不顯爲難的樣子。
“小事”奏完之後,輪到“大事”上場,出班起奏的正是文官頭頭秦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