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華鎖骨骨折,肋骨斷了七條,其中四條扎穿肺部和肝部,造成胸腹腔大出血,經搶救無效死亡。另一名當場死亡的乘客名叫李朝貴,李朝財的弟弟,他是在車衝出懸崖時企圖跳車,結果被甩出車外,直接摔死在山崖下,腦袋被摔成了幾瓣西瓜,屍體在一處大石下被找到。
李朝軍被搶救了過來,但是身上多處骨折,肝、腸胃、脾臟輕微破裂,到目前還沒有脫離危險期,現在住進了重症監護室。
兩死,一重傷,一輕傷,重大交通事故。病房裡的人只剩下章鬱的時候,朱自強從他的口中瞭解到情況,朱自強情緒很低落,黯然無語地看着天花板,王新華是個不錯的人,身上還有軍人優良的作風,想不到第一次坐他駕駛的小車就發生了事故。朱自強想起了洛永,也許是時候把洛永召到身邊了。
章鬱拍拍朱自強的手背:“自強,交警的鑑定報告已經出來了,剎車片老化,造成剎車失靈。”
朱自強閉着眼睛,他不想讓自己的痛苦被人看到,嘴裡淡淡地說:“人都死了……我是第一回坐他開的車,但是憑感覺,他不是那種不小心的人,我覺得王新華是個很有責任心的駕駛員。”
章鬱點點頭:“我仔細地看過剎車片,確實有人動過手腳,雖然做得很隱秘,手法也相當專業,但是也留下了一些線索。”
朱自強聽到這話,眼睛猛地睜開了,散出一股精光,嚇得章鬱心裡突地一下收緊起來,朱自強凝聲問道:“不是意外?”
章鬱點點頭,心裡還在閃過剛纔的那一縷寒光,一股冰涼從心底流過,朱自強……怎麼會有這樣的眼神?“不是意外,可以初步認定有人蓄意謀殺,對象還不能確定是誰?你纔去幾天?應該不會有人要你命吧!”
朱自強搖搖頭,季興萬再狂再傻也不敢走這步棋!其他人更沒有這種動機,那麼就只有王新華和李氏兄弟了。誰又知道李家兄弟會搭我的車呢?難道想連着我一鍋端?朱自強想到這兒,不由得冷汗直冒!
“四哥!你可以在功勳呆多久?”
“最多兩個星期!”
朱自強看着他的眼睛,無比沉重地說:“幫我把人抓出來!”章鬱皺着眉頭道:“我不好插手啊,只能作爲指導或是顧問參與案件,你要明白,我們是紀律部隊。”
朱自強道:“我明白,我會跟馬達書記說的,你儘管放手而爲,兩星期應該足夠了,全田園鄉就這麼幾輛車,會開車的也不會超過五十人,修車的就更少,嘿嘿,四哥,有人要我的命啊!”
章鬱笑道:“我聽說你纔去三天就打了兩個鄉痞子?還被人家告到縣紀委!我說你呀,在學校乖得像個娘們兒,怎麼火氣如此大?”隨即正色道:“那個英雄兄弟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如果真的是他,怕有點難啊!你知道嗎?這次副總理要到曲高考察,而你現在的田園鄉就是目標之一,原因就是英雄的故鄉,你要做好這方面的思想準備!”
朱自強喃喃地念道:“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取之,必固與之。”說完後兩眼炯炯有神地看着章鬱,對方點點頭:“你昏迷時我說的話聽到了嗎?”
朱自強微笑道:“聽到了,你說機會來了!趕快振作起來!”
章鬱自得地笑道:“告訴你幾個好消息,趙大維調春江任副市長,李胖子被提爲副廳長了,還有,咱們的張哲老好人,嘿嘿,你絕對想不到!”
朱自強笑眯眯地說:“交哪個廳當副廳長了?”
章鬱嘿嘿笑道:“你馬上要跟他打交道。”
“交通廳!”
章鬱點點頭,朱自強聽到這個消息,由車禍帶來的悲憤減弱不少:“這真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了,看來最沒出息的是我!”
章鬱使勁地搖頭:“自強,你運氣真不是一般的好,你知道嗎?曲高新來的書記是誰?”
朱自強萬料不到章鬱會帶來這麼多好消息,一時有點消化不了,茫然地搖頭,章鬱神秘地笑道:“白武的大舅子蘇聯!從中央宣傳部直接下來任職,副總理到彩雲考察就是他一手促成。”
朱自強張着嘴:“這這……這太那什麼了吧?”
章鬱道:“白武調外經貿部去了,蘇聯來了,你看出了什麼?”朱自強的腦子一片漿糊,閉上眼睛,感覺很累,很累。
兩天後,楊玉煙從春江請假回來照顧朱自強,這些天朱自強的病房變成了禮品水果店,各種水果營養品堆成小山,旁邊專門給他空了一張牀出來擺放,單是香焦都要堆滿了整個牆角。管中昆、邱志恆、李碧葉及小雷等一干老同學到來的時候,朱自強立馬組織人打牌,輸的就吃水果,朱自強已經快被香焦味弄得沒食慾了。
楊玉紫沒來看望朱自強,得知事故發生後,她更加嚴格執行着朱自強的計劃,在田園鄉不斷開展政治思想學習,並且把聲勢搞得很大,馬達聽說後,指示功勳縣報社、縣電視臺聯合前往田園採訪,這也是爲了穩住田園的黨政班子。
就在兩大縣媒體駐進田園鄉時,田園村街子的街頭處,婦女主任劉豔家的豬圈旁邊,卻發生了一件讓她心碎欲死的景象,戴着太陽帽的季興富光着屁股,像條老狗一般趴在劉豔弱智女兒的身上不停地聳動。
在他身下的女孩留着短髮,一對眼睛有些對視,黑黑的眼珠靠向鼻子中間,臉上有些白麻子,嘴角留着口水,手腳不停地拍打,呼哇哇地叫着,劉豔軟軟地靠在門檻邊,好半天才聲若蚊蠅地叫道:“天殺的……雜種……你不是人……”
女孩看到母親,嘴裡嘿嘿地傻笑着說:“二爺說教我打架玩…媽,二爺整我……嗚嗚……”
季興富一回頭就看到了劉豔,臉上刷地一下就變得雪白,一翻身,抓着褲子就想跑,劉豔看到他兇器從女兒身下拉出時的一瞬間,怒火陡然間被點燃了,抄起一把洋鏟,嗓聲無比沙啞地嘶吼着“老孃劈了你!”
季興富褲子還在大腿上,見到洋鏟劈來,一歪身子就倒在女孩兒身邊,嘴裡嚇得慘叫:“劉豔劉大妹子,你不能啊!我娶她當婆娘就是!”
劉豔此時已經開始瘋狂了,嘴裡罵不出話來,只是嗬嗬地喘着氣,兩隻眼睛就像狂獅一樣瞪着季興富。這樣一個老光棍,年紀比劉豔還大的半百老頭子,一個比豬狗還不如的傢伙,即然欺到了孤女寡婦的身上來了。
劉豔低啞地叫聲“啊!”然後再次高高舉起了洋鏟,季興富大叫道:“花兒有了娃兒!妹子幹不得啊!”
劉豔的手一下就頓住了,怪不得下鄉回來後,就發覺不對勁,月經一直很準時的女兒卻遲了好幾天!正打算帶她到鄉衛生所檢查一下,是不是感染了什麼炎症之類的,這會兒聽到這話,無疑於一盆冷水從頭澆下。
“你…說…什麼?”
季興富戰戰兢兢地回道:“我說花兒…花兒有了…我的娃兒。”
名叫花兒的女孩還沒有穿上褲子,兩條光生生的大腿不停搖晃,下身的,兩手搓着自己的**,對季興富憨笑道:“二爺,再來打架,我不痛了。”
劉豔身子一軟,洋鏟撐在地上,小聲而溫柔地對女兒說:“花兒乖,先穿上褲子啊……”眼淚涮涮地往下掉,季興富蹬上褲子,翻身就跑,劉豔此時哪還有力氣追他,踉蹌着走到女兒身前,替一臉迷惑不解的女兒拉上褲子。
十分鐘後,母女倆換上新衣,劉豔神色平靜,帶着女兒往鄉政府走去,先到楊玉紫的辦公室,把今天發生在女兒身上的不幸仔細地說了一遍,然後在楊玉紫的陪同下,前往田園鄉派出所,由值班公安登記備案,楊玉紫作證,花兒被護送前往田園鄉衛生所進行初步身體檢查。
而跑出劉豔家的季興富,此時一頭撞進了大嫂的屋裡,雙膝着地,衝季明萬母親叩頭:“大嫂,你要救我啊!”婦人正戴着眼鏡坐在桌前揀豆子,冷不防衝進一個人來,臉色有些錯愕。婦人是季明萬的母親李桂春,也是英雄的母親,快六十的老母親了,對於她來說,中年喪偶,老來喪子,不幸寫在臉上,疼痛刻在心裡。
“啊呀,老二,快起來,到底出啥子事嘍!你倒是快點站起來!”李桂春穿着民族斜扣衫,頭上纏了磨盤布,慌忙萬分地扶起季興富。
季興富老臉一擠,五官縮成一團:“大嫂,你可得救救我喲!”
“到底啥子事情了?惹了哪個?你倒是先把話弄明白噻。”李桂春是典型的農村婦女,當年季明禮部隊的首長來到他家時,緊緊拉着她的手:“您養了一個英雄的兒子!您是最偉大的母親!”這句話被很多報紙刊載,當然李桂春不明白“偉大”有什麼意思,她只知道兒子死了,被壞人歹徒殺死了。
所以至今李桂春還領着民政上的補貼,每月不少於季明萬當鄉長的工資。
季興富兩巴掌甩在自己的頭上,聲淚俱下地說:“我我……唉……大嫂我不爭氣啊,我把劉豔的姑娘……那個了……被劉豔撞破……”
李桂春聽到這話,手一抖,差點就一巴掌揮到這個小叔子臉上,這還是人嗎?那姑娘多可憐啊,全田園鄉都知道人家是個憨包兒,再說劉豔在田園鄉的人緣和威信有多高?怎麼能欺到人家頭上呢?
“老二!老二!你昏頭了!你良心讓狗吃了!咋能幹出這種畜生一樣的事情呢?丟臉啊!你真丟臉啊!季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李桂春忍不住要把心裡的怒火罵出來,這個小叔子,年青時不學無術,好吃懶做,還天生是個癩痢頭,李桂春給他相過幾門親事,但人家一看到他馬上就退婚了,連高山上最窮的人家都不願把女兒嫁給他!
季興富雙手蒙着頭,哽咽着說:“大嫂,我願意娶花兒做婆娘!你去跟劉豔說說,別讓她告我……”
季興富的話一下就提醒了李桂春,她急忙拉起小叔子:“你先在這兒躲着,我去跟劉主任說!不許亂跑,聽到沒有?”
季興富嗯嗯地點着頭,坐到桌邊,伸手開始揀豆子,可眼神無比灰暗,身子還在發抖,手指拈起一顆豆子,卻拿不穩,見李桂春準備出門了,哀求地說道:“大嫂,你……一定要救我啊!”
李桂春滿臉嚴肅地點點頭,轉身出門,步子邁得很小,她在想怎麼才能把這羞恥的話說出口來,英雄的母親啊……
“媽,你要到哪兒去啊?”季明萬見母親臉色不善地走出門,急忙攔住。李桂春見着這個剛剛當上鄉長的大兒子,這官位可是明禮用命換來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明萬,救救你二叔吧!”
季明萬心裡一驚,前些天季興富來找過他,可當時正跟朱自強嘔氣,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難道這二叔惹了什麼大禍不成。嘴裡急忙詢問,李桂春只好把大兒子拉到一邊,壓低聲音季興富強姦劉豔的傻女兒一事說了。季明萬差點就蹦了起來,兩眼瞪得溜圓:“這個老……老不要臉的,他還好意思來求你!我去找他!媽,這事兒你千萬不能插手!我求求你了!”
李桂春聽到這話,臉色一下就冷下來:“你說什麼?再說一遍?你上小學時,田園還沒有修橋,是誰把你背過河去讀書的?你爸死了,你們兄弟三人又小,你二叔雖然不爭氣,可是有人欺到咱們頭上時,他同樣敢出頭!怎麼?現在當了鄉長就連親叔都不敢認了?”
季明萬咬着牙,閉着眼,滿臉矛盾地對母親說:“媽,我敢這樣嗎?可是你要明白,劉豔可不是好說話的人,人家再苦再難都頂了過來,怎麼可能把女兒嫁給二叔?再說你是英雄的母親,如果包庇一個……強姦犯,傳了出去,可有點損明禮的名頭啊。媽,你聽我說,這事兒你別管,我會想法子的!”
李桂春斜着眼睛問:“哦,那你說說有什麼好辦法?現在不趁着事情還沒人知道,儘快說服劉豔,還要等到什麼時候?等公安的上門來抓你二叔?”
話音剛落,楊玉紫帶着兩名派出所的人已經來到了季家門口,母子倆一對眼,心裡涼涼的,季明萬強裝笑臉問道:“楊書記這是要到哪兒去?”
楊玉紫依然滿臉寒霜,輕輕地說:“季鄉長,有件事情要向你通報,希望你能配合工作!”然後由派出所的一位公安把劉豔報案的事情講述了一遍,楊玉紫兩眼緊緊地盯着季明萬:“季鄉長,希望你配合工作,我相信你有黨員幹部的原則立場,也相信你能大公無私樹立先鋒模範作用。”
李桂春見兒子爲難,從一邊插了進來,滿臉堆笑地說:“楊書記啊,好俊的姑娘,來來,屋裡坐,你們兩位也進屋坐吧。我有點心裡話想跟楊書記說說!”
楊玉紫看着這位面目慈善的婦人,英雄的母親,無奈地點頭道:“好的,大娘有事儘管說吧。”
李桂春讓三人進屋後,端了條小木凳子坐在一邊,雙腿叉開,緩緩地開口道:“我知道你們今天來是爲了什麼!老實說,我這命啊太苦了,明萬他爸死得早,我把他們三兄弟拉扯長大,不容易啊!誰知道明禮又被人殺了,雖說弄了個英雄稱號,可對我來說,死了的英雄不如活着的兒子,唉……他二叔,打了一輩子光棍,沒娶到婆娘,犯了糊塗幹出這等事來!這要傳出去,當真是把季家的臉都丟光了!楊書記,兩位公安同志,我不以英雄母親的名義提要求,你們只當我是個年老無用的女人,我想求求你們,求求劉豔大妹子,這事能不能私了?我親手操辦,讓花兒那姑娘嫁給興富!風風光光,明媒正娶!可以嗎?”
兩名公安同時把目光看向楊玉紫,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楊玉紫無奈地扯扯嘴角:“大娘,我理解你的心情,也理解你說的意思,可是必須得說服當事人,也就是劉豔大姐。她是受害者的監護人,這……還得看她的主意!”
李桂春點頭道:“楊書記,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黨的政策、公事公辦我明白,那現在能不能先等我跟劉豔大妹子商量商量?”
楊玉紫萬萬沒想到會碰到李桂春橫插一腳,來的路上,她只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季明萬的嘴給封死!
楊玉紫有些爲難地看着李桂春:“大娘,我……答應你,可是能不能先把季興富叫出來,這事兒我也爲難啊!如果你跟劉大姐談不成,到時傳出去說你們包庇犯人,話就難聽了。談成了,我們就當來賀喜,你看成不?”
季明萬不容母親說話,急忙插口道:“就這樣辦!我把二叔叫來,你們先看着!”
李桂春狠狠地瞪了季明萬一眼,然後微笑着對楊玉紫道:“多謝楊書記了!”轉頭朝樓上喊:“老二,別在上邊躲了,快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