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米哈伊爾關門後發現那名女子果然沒有來。他擔心是自己的貿然出現嚇退了對方,卻又期盼對方能接受自己橋頭見面的約定。帶着一絲渺茫的希望,米哈伊爾收集了剩下的麪包,帶着它們快步向河邊的方向走去。寒冷的冬夜氣溫驟降,天黑後幾乎沒有人在戶外走動,只有少數的汽車在寂靜的公路上行駛。夜幕籠罩下的柏林深沉而黯然,路邊的樓房默然而立,戰爭留下的創傷依舊遍佈城市的每一處角落,在寒冷的冬夜顯得死氣沉沉。走到距離河岸不遠的地方,米哈伊爾的心就已經沉下來了。海岸兩邊一片漆黑,只有水面上寒冷的霧氣瀰漫着一點慘白。米哈伊爾抱着麪包茫然地走到橋邊,望着河對岸的一片死寂,感覺這寬闊冰冷的河面就如同陰陽兩隔的界限。他突然心生畏懼,不敢走上這座通往幽暗的大橋。可就在他轉身打算離開的時候,不經意間的一個回眸,卻發現橋上有人正向他走來。起初米哈伊爾還以爲時自己的幻覺,定睛看去,卻發現正是之前見過的那名女子。只見她裹緊單衣,在茫茫的霧氣中緩緩走出,如同來自仙境的神秘之人,從另一個世界款款走來。
米哈伊爾頗感欣慰,他沒想到那女子真的會來,還以爲自己之前的唐突定會嚇得對方不敢再次出現。欣喜之餘,他又不敢靠近對方,生怕自己會再次冒犯。所以這一次,換做是他扭扭捏捏,抱着東西卻又不敢開口。
女子在距離他幾米的地方停下,並沒有近前,彷彿仍然心存戒備。
“謝謝你能來,”他終於鼓足勇氣說,“我還擔心會等不到你……我把今天剩下的麪包都帶來了,希望能幫到你們……我還買了點綿羊油,是在集市上找到的,能治療你的凍傷……”
“謝謝,可我恐怕不能接受……”女子說話時用手拽住頭巾裹緊自己的臉頰,“你不必這樣做,我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
“我是爲了幫助那些需要食物的人,”米哈伊爾趕緊說,“而且我也需要你的幫助,或許你能幫我在河對岸找人。”
“抱歉,我住在學校裡,”女子說,“恐怕不認識學校之外的人。”
“這麼說你帶麪包回去是要分給學生們?”米哈伊爾說着,上前幾步將食物遞到她的跟前,“請拿走吧,如果能幫到學生我也很高興。”
年輕女子看着他遞到跟前的食物,稍微遲疑了一下,但還是伸出雙手接了過去,同時說了聲“謝謝”,隨即轉身打算離開。但沒走幾步,她又再次停下,轉過頭有些踟躇地看着身後的人,說:“如果你想找人,我可以帶你過河,不過最好在白天,晚上的話恐怕會不方便。”
“真的?”米哈伊爾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夜裡這邊通常會有宵禁,”女子說,“如果你沒找到人的話恐怕不能在此逗留。白天看管會比較寬鬆,順利的話你可以自由通行。”
“太感謝了,”米哈伊爾說,“我會找個時間請假過去!”
女子低下頭,似乎有些羞於開口:“我……還可以去你那邊嗎?學生們真的很需要食物……”
“當然!”米哈伊爾不假思索地說,“能幫到你們也是我的榮幸!”
女子點頭向他致謝,隨即抱着食物向大橋的另一邊走去,逐漸消失在朦朧的霧氣中。
從那之後他們經常見面,那名女子偶爾還會出現在麪包店的街對面,等待撿拾剩下的食物,關門早的話米哈伊爾會將麪包裝好了送到橋邊。每當這時候,女子總會心懷感激,並儘量掩飾着內心的忸怩不安,接過他手中的食物,謹慎地表示感激。逐漸地,米哈伊爾對她有了稍許瞭解。原來她是蘇佔區一所盲人學校的老師,之前來西柏林這邊,是爲了前往蒂爾加藤區的清真寺領取救濟食物。爲此她該刻意戴着頭巾將自己僞裝成教徒,爲的就是得到少量的救濟食物,帶回去分給學生。有一次她在這邊逗留得比較晚,返回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街上沒什麼人。她走在路上卻在路邊聞到了一股麪包的香氣,結果就發現了被丟棄在垃圾像裡的食物。她不理解商販爲何會將珍貴的食物扔掉,便將麪包撿起來帶了回去。一連幾天,她都如法炮製,專門在晚上翻找垃圾箱,撿拾裡面被丟棄的食物。
“東佔區沒有被封鎖過,”米哈伊爾不解地問,“爲什麼也會食物短缺?”
“國家作爲戰敗國本就受到壓制,”女子說,“佔領國本就是集權專制的國家,佔領區受到集體計劃經濟的影響,經濟民生可謂是看佔領國領導人的心情。加上佔領國對戰敗國的仇恨……”
米哈伊爾嘆了口氣:“勝者爲王敗者爲寇,每個國家骨子裡其實都是強盜,我們也只能任人宰割。”
“由於行動不便,盲人學校的學生基本都寄宿。”女子說,“戰後這幾年每到冬天學生們就忍凍捱餓,作爲老師看着心疼,卻也無計可施。”
“所以你就想到了扮成教徒去領取救濟食物?”米哈伊爾問。
“戰後生活艱難,爲了生存只能放下尊嚴。”
米哈伊爾感同身受,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從出生起便開始寄人籬下,爲了生存已經習慣了向他人低頭。他想表達自己的同情,這時女子轉身要走了,她手裡拿着能給學生們充飢的食物,真誠地說了句:“我替孩子們謝謝你!”
“請問……”米哈伊爾鼓足勇氣喊住她,“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子呢。”
“尤西婭,”那女子說,“我還沒幫你找人呢,你要找的人他在哪兒?”
“夏裡特大學附屬醫院,”米哈伊爾說,“我只知道他曾經在那裡學習工作過。”
“戰敗後很多人都離開了。”尤西婭說,“醫院就在離河邊不遠的地方,我可以帶你過去。”
幾天後一個陰沉的下午,米哈伊爾跟隨尤西婭穿過大橋來到河對岸。這是他第一次踏足河東岸。剛剛下過一場大雪的城市,整座城市都籠罩在黑白兩色之間,氣息肅穆且不溫和,有種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恰逢週末,街上行人更見少,只有勃蘭登堡門和國會大廈前的主要街道有少量的汽車與行人來回穿梭。來到河的對岸,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聯邦議院所在的國會大廈,整座建築由文藝復興和新巴洛克風格構成,淺灰色的大理石牆滿是歷史的滄桑,入口處頂端的三角牆上是日耳曼尼亞雕塑羣,沿襲了古希臘時期建築形式,承載着昔日帝國的野心。
再往前走就是著名的“勃蘭登堡門”。這座曾經承載着民族歷史與榮耀的大門在最終戰役中遭到嚴重損壞,它周圍的建築都被炸燬。東部紅軍穿過勃蘭登堡門攻入柏林,攻克了首腦的地堡和國會大廈,宣告了第三帝國的滅亡。當佔領士兵在勃蘭登堡門勝利女神像上撐起紅色旗幟的時候,負隅頑抗的戰敗士兵用大炮轟擊,勝利女神雕像受到嚴重損毀,原本的四匹馬僅剩下一隻馬頭。
門頂中央的勝利女神像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神聖光輝,顯得黯然失色。女神張開身後的翅膀,駕着戰車,面向東側的首都城內,她俯視的世界之都如今卻成爲一片暗淡的廢墟。
關於這尊曾經神聖莊嚴的勝利女神像,尤西婭還向他講述了一段小插曲。
在普魯士人將勝利女神安置到勃蘭登堡門的當年,普魯士加入爲了對抗新興法國而結成的第一次反法同盟,但聯軍在1797年被拿破崙打敗,腓特烈·威廉二世的兒子腓特烈·威廉三世於1806年再次加入第四次反法同盟,首先對法國宣戰,但普魯士在隨後耶拿和奧爾斯塔特的戰役中幾乎全軍覆沒。剛剛加冕法蘭西第一帝國皇帝的拿破崙,率領着強大的法國軍隊颶風般地席捲了歐洲中部。1806年10月27日,拿破崙騎着馬率領法國軍隊,以征服者的身份通過曾經象徵普魯士勝利的勃蘭登堡門,進駐柏林,佔領了普魯士。同樣在這一年,拿破崙命令將勃蘭登堡門上的勝利女神雕像拆下裝箱,作爲戰利品運回了巴黎。1814年,普魯士參加的第六次反法同盟佔領巴黎,拿破崙宣佈無條件投降,他還沒來得及將從勃蘭登堡門劫回的勝利女神雕像在巴黎豎立起來,就失去了政權。勝利女神雕像在1814年回到了柏林,柏林人將這座失而復得的雕像稱爲“歸來的馬車”。
有尤西婭帶路,他們很快便找到了夏裡特醫學院的校址。那是一座帶有紅色房頂的黑色建築,有一個圓錐形的尖塔,校區的道路兩邊種植着整齊的樹木,在冬季卻顯得一派荒涼。
尤西婭說還要回盲人學校,讓米哈伊爾自己慢慢找。米哈伊爾謝過她,邁着步子走入古老的校區。其實他哪裡是要找人,只是想看看弗洛裡安生前曾經學習和工作過的地方。
米哈伊爾硬着頭皮走進醫院大樓內部,故地重遊般在裡面遊蕩。一樓大廳的樓梯下,他彷彿看到當年的醫護人員在那裡拍照,閃光燈亮起的那一瞬間彷彿將她們的身影永遠投射在醫院的樓體內,大廳裡彷彿還留有她們模糊的殘影。米哈伊爾拾階而上,樓上的走廊異常寂靜,他沿着白色的地板徐徐向前,彷彿看到無數的幻影穿梭其中,它們都是戰爭年代的幽靈,如今依然遊蕩在這座歷史悠久的古老建築中,徘徊不去。身處其中的米哈伊爾不由有些觸目驚心,彷彿能聽到來自歲月深處的哀嚎與呼喊。他戰戰兢兢地在走廊裡挪步,恍惚間卻猛然看到一個身穿醫護制服的女人被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挾持着,像拖犯人一樣拖拽着向長廊的盡頭走去。那個被拖拽的女人一臉絕望,身體徒勞地反抗着,驚恐的眼神中卻流露出難掩的憎恨與惆悵。米哈伊爾睜大雙眼看着這令人不安的景象,忽地轉過頭,卻看到走廊的另一端盡頭,一間敞開的房間門口站着一個一臉冷漠的男人,毫無表情地看着走廊裡發生的事情,繼而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將房門關上。
眼前發生的這一幕令米哈伊爾心驚膽寒,他呆呆地站在原地,顫抖着倚靠在白色的牆壁上,緊閉雙眼想讓這可怕的一幕儘快結束,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卻嚇了一跳——那個女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一雙藍色的眼睛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大吃一驚幾乎叫出聲來,下意識地快速後退了一步,卻發現站在面前的是個現實中的醫生,正用關切的目光看着自己。
“您沒事吧,先生,哪裡不舒服嗎?”
“我沒事……謝謝……”米哈伊爾支支吾吾地回答,同時邁開步子,逃也似地離開了。他踉蹌着走下樓梯,跑到醫院大樓的外面,大口呼吸着冷冽的空氣。道路兩旁的高大樹木將光禿禿的枝杈伸向陰沉的天空,一切看起來蕭瑟而壓抑,彷彿透着無盡的淒涼。米哈伊爾心有餘悸,剛剛發生的一幕看上去如此真實,彷彿歲月的痕跡在這座古老的建築裡發生重疊。
“塔蒂阿娜……”不安的喘息中他聽到自己嘴中輕喚着這個名字,忽然想起這就是那個被弗洛裡安出賣從而香消玉殞的猶太醫生,她與弗洛裡安本是一對戀人,最終卻成爲當時狂熱的種族主義的犧牲品、“秘密”計劃的亡魂。而站在走廊盡頭房間門口的那個人,應該就是弗洛裡安本人。米哈伊爾不明白自己爲何會看到他們曾經的經歷,難道是讀過手稿的原因?驚慌之餘,他又忍不住從心底裡痛恨自己。如果那幻影真的是塔蒂阿娜,如果自己真的看到了她當年的遭遇,卻沒有勇氣站出來上前阻止這一切,哪怕他看到的只是幻覺,卻同樣爲自己的懦弱膽怯自責不已。
“你一直在追尋真相,卻根本沒有勇氣面對!”
щшш ☢т tκa n ☢c o 他忿忿地對自己說,卻已經於事無補。他頹然地走在清冷空曠的道路上,落寞地走出醫院。
外面的街道依然寂寥,在這個彷彿不屬於自己的世界裡,米哈伊爾不知道該去往何方。他想要去盲人學校找尤西婭,又不知道學校在哪兒。他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蕩,不知不覺走到了河中的一座島上,島的邊緣靠近河岸的地方有一座宏偉的圓頂教堂。米哈伊爾想起弗洛裡安臨終前要去教堂懺悔,便不由自主地邁着腳步走進了那座河邊的教堂。教堂的內部莊嚴肅穆,有高高的穹頂與環繞的彩窗。米哈伊爾找了一個靠邊的角落,坐在那裡靜靜仰望着前方的聖像。
“神明啊請饒恕我吧,我本不是惡魔,請不要與我永世爲敵!”他交握雙手虔誠地禱告,卻不由驚訝於自己口中說出的禱詞。他不明白自己怎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是精神失常?還是記憶混亂?他總感覺自己來到柏林之後就開始有些異常,卻又不明其狀,大概是聽聞了太多他人的經歷,發生了記憶混亂?他擡頭看着前方的神像,希望能得到一點指示。然而就在此時,詭異的一幕卻發生了——所有的燭光熄滅,教堂裡的光線暗下來,只有彩色的天窗透下些許光亮。與此同時,高高的穹頂上方傳來一陣令人不安的隆隆聲,猶如天邊的滾雷,又如同無數架飛機略過教堂上空。米哈伊爾驚訝地擡起頭,想透過天窗看看外面發生了什麼,卻發現整座教堂正在被一股可怕的黑暗籠罩,窗外的天色以令人窒息的速度昏暗下來,甚至可以看到巨大的黑影在在窗外迅速瀰漫,彷彿密集的藤蔓由上而下疾速滋長、蔓延。
米哈伊爾大驚失色,以爲自己又出現了幻覺,連忙四下張望,想看看其他人作何反應,卻驚訝地發現教堂裡已經空無一人,只有他自己孤零零留在這個詭異的地方。他驚慌失措地站起來想要逃走,卻忽聽周圍的牆壁上似乎傳來了詭異的聲音。米哈伊爾戰戰兢兢地尋聲望去,高大的牆壁隱沒在一片濃稠的黑暗之中,他卻隱約看到牆壁高處的十二聖徒雕像似乎動了起來!伴隨着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類似於體內骨骼響動被放大無數倍的聲音,兩排雕像的頭同時緩緩轉動,全部面向他所在的地方,居高臨下地注視着他!
米哈伊爾驚恐地擡起雙手捂住自己的臉,蒙上眼睛發出一陣低沉的哀嚎。他膽戰心驚,急促的呼吸聲中卻分明聽到一個蜥蜴般的聲音在自己耳邊低聲說:“你究竟是誰?”
米哈伊爾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嚇,他猛地從座位上跳起來,驚恐地看向自己身邊,不料卻險些撞翻從他身邊經過的一個人。那人一臉詫異地看着他,奇怪他這是怎麼了。米哈伊爾驚魂未定地看向四周,卻發現周圍的一切又恢復了正常。教堂內依舊閃爍着朦朧的燭光,彩色的天窗也投下柔和的光亮,過道周圍出現了一些稀稀落落的人,正安靜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教堂裡的氛圍寂靜而肅穆,卻依舊無法平息他內心的惶恐不安。他只能加快腳步,逃也似地離開了。
走出教堂之後米哈伊爾發現自己迷路了。他原本想依靠河的流向辨別方向,卻發現河水蜿蜒曲折,甚至在島的兩邊還有分叉。他精神恍惚,甚至連東西南北都無法分辨。城中遍佈的建築廢墟衝擊着他的視覺,震撼着他的心靈,他感覺自己彷彿身陷地獄無法逃脫!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冬季夜幕的降臨彷彿總在轉瞬之間。天黑之後,米哈伊爾在腓特烈大街錯綜複雜的街道之間迷失了方向。街道兩旁林立的建築廢墟完全遮擋了視野,根本無法通過尋找地標建築的方法辨別方向。繞了半天后好不容易看到了施普雷河,就在他以爲過了河就可以回到西柏林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所在的位置並不是東西柏林的分界線。米哈伊爾索性沿着河邊一直走,確信總能走到邊界的位置。走了不知多長時間,當他終於看到夜色中的勃蘭登堡門和國會大廈從身邊不遠處依次經過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方向沒錯。果然,他很快就回到了之前的那座大橋。當他滿懷希望地想要過橋去往河對岸的時候,卻發現橋頭上站着兩個身穿軍裝的高大身影。米哈伊爾心中猛然一驚,這纔想起,尤西婭之前說過東佔區這邊到了夜裡會實行宵禁。那此時站在自己面前攔住去路的想必就是佔領國方面派出站崗的軍警!
儘管對斯拉夫人的蠻橫早有耳聞,但此時的米哈伊爾知道自己不能慌亂,只有保持鎮定才能儘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於是他放緩腳步,儘量讓自己顯得鎮定自若。走到橋頭的時候,果然受到了兩名軍警的盤問。
“去哪?”
“回家。”
“在那邊?”
“是的。”
兩名斯拉夫人用鄙夷的眼神對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其中一個人一歪頭,說了句“走吧”。
米哈伊爾經過他們中間走向橋的另一端的時候,卻清楚地聽到身後傳來了子彈上膛的聲音。但他依舊不動聲色,裝作毫無察覺地繼續邁步往前走。一聲清脆的槍響在夜霧中驟然響起。米哈伊爾身邊橋下的水面上竄起一道水彈。他略微抖了一下身子,卻並沒有停下腳步。身後傳來了戲弄的嘲笑聲,伴隨着俄語的辱罵。米哈伊爾強忍屈辱,頭也不回地向河對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