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毛子媳婦出殯的那天,春妮沒有去,這難免不讓靈水嶺裡頭的生猜測。
有人說,春妮沒去給她婆婆送葬,莫不是懷上了?
人家這樣說,也不是沒有根據的。靈水嶺裡頭就有這樣的說法,女人懷孕的時候,碰到黑髮人送白髮人的時候,女人是可以不去,說去墳地了,怕沾惹了晦氣,以後對肚裡的娃子不好,這也成了嶺裡頭一條不成文的習俗了。早些九英懷她大兒子的時候,正好就碰着她自個的娘過背,她就沒有去,攪得她娘被擡上山去的那陣子,她在娘屋裡哭得不行。
這回徐毛子媳婦過背了,春妮竟然都沒有見着去送的,難不成春妮懷上了?如果真是這樣,那些背地裡說春妮是“不下蛋的雞”的人這回不是要自個打自個的嘴了?
徐毛子媳婦去了之後,徐毛子成天裡悶在屋裡頭,一個勁兒抽着煙。也難怪她媳婦走得這麼匆忙,從發病到過背,這湊頭湊尾地算也就半來月的時間,屋裡頭少了個女人,顯得空蕩蕩的,跟徐毛子的心裡頭一樣。
打從他媳婦下葬的頭天晚上起,福生晚上都會回來得早些,呆在徐毛子屋裡陪他。
爺倆都坐在了牀頭邊,誰也說話。
徐毛子抽了好幾袋煙,讓屋裡瀰漫在煙霧裡頭。
“爹,莫再抽了,別傷了身子!”福生低聲說道。
“沒事,抽點菸,我心裡好受點!”徐毛子說。
“爹,我曉得你心裡頭煩,這要是娘見着你番模樣了,她也會不樂意的。”福生說道。
聽到福生說到他媳婦,他眼睛有些愣住了,繼而又重重地嘆上一口氣。
福生也覺得自己這個時候說道自個娘,那不是成心要讓他爹心裡頭難受麼?他連忙改口說:“爹,你少抽些煙,對你自個兒身子有好處,我這當兒子的也少操些心。”
徐毛子這點了點頭,便掐滅了手中的菸袋兒,他問道:“春妮呢?”
“在屋裡呢。”福生說道。
“你跟她說了麼?”徐毛子問道。
“說了。”福生說道。
“你跟她說了,是你孃的意思了麼?”徐毛子問。
“嗯呢,說了,她答應了!”福生說道。
“哎!”徐毛子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屋裡頭又陷入了一片靜寂之中。
“爹,你今天累了,早些睡吧?”福生問道。
“我晚些睡,”徐毛子瞅了他一眼說道,“那你早些回屋去吧!”
“爹,我今天就在你屋裡睡了,我陪你!”
“不用你陪了,你回自個屋了,我要自個兒睡以後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哎,慢慢就習慣了,你上自個屋裡去吧!”徐毛子嘆了口氣說道。
福生見徐毛子這麼說着,便沒有再堅持,起身說道:“爹,那你早些時候休息,我回屋了。”
徐毛子頭也沒有擡的,應了聲:“嗯呢,回屋吧。”
給徐毛子媳婦頭七的日子,嶺裡頭的人只要是比他媳婦輩分小些的時候,都過來跪堂了。
翠娥披麻戴孝地抱着狗蛋低着頭跪在了最前頭,狗蛋嘴裡一直哼哼哈哈地,倒也沒有吵鬧。導師念念叨叨的,完了一輪了,大夥兒還是沒有見着春妮出來。
大夥兒就不免犯疑了,莫不是春妮肚子大了,這婆婆的頭七都不來跪堂的?媳婦不給婆婆跪堂,靈水嶺裡可沒有這一條習俗啊?按理說,就算是女人顯了肚子,跪不得堂,那也得挪張椅子坐在一旁聽堂的。
靈水嶺裡頭有着這樣的規矩,只要是比逝者輩分小的人,在做七的當天晚上,就要在道士唸經的時候,在逝者的遺像面前跪着,俗稱“跪堂”;如實年幼或者孕婦,老年人不能跪的話,那就坐着,則成爲“聽堂”,七七四十九天,每七天一次,分別稱爲“頭七”,二七……一直到七七。晚輩則需要從頭七跪到七七,總共七次。
從頭七一直到七七,大夥兒都沒有見着春妮。
春妮究竟上哪去了呢?七七的晚上,做完儀式後,九英就忍不住問了。
上她哥屋裡去了。福生淡淡地笑了笑說道。
咋沒見着來跪堂哩?莫不是懷上了?九英問道。
當九英問出這句的時候,一旁站着的人都朝福生投了目光,那些目光就跟掃描儀般地彷彿要把福生裡裡外外都掃描個透似的。
福生咧了咧嘴,正要說什麼的時候,突然屋後頭有人在大喊:“福生,不好了,出事了!”
衆人驚愕地朝喊聲望了過去,不由地噓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