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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衣服鞋子都已經弄髒了,齊達也不在乎再髒一點。他索性挽起褲腿把附近的田地都看了一遍,最後圈定了這其中地理位置最好的,引水最方便的五十畝良田。
至於其他的,齊達看了一眼旁邊亦步亦趨的張華,“張華,我還要十來畝旱田,不是完全乾旱的那種,而是有點乾旱,不太好引水的那種;還有十來畝瘠田,這個可以用盡量貧瘠的;其他的,不好不壞的,再來二十畝。”有人不用白不用,皇帝可是說了,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支使地方長官的。
“好。”張華答應的是如此的爽快,以至於齊達輕易就可以聽出他話音中的毫不掩飾的溫柔。
說起來,因爲齊達近日腦海裡盤旋的都是張華幼時如何欺凌他的記憶,所以他總對張華對他的好有些無所適從。便如眼下,他便有些不相信張華對自己的說話中居然也能有溫柔的感覺,不由轉過腦袋去仔細察看。
張華相貌從來都是極出色的,修眉入鬢,星目含情,尤其是那一管鼻子,從側面看過去,線條流暢,鼻型提拔,極具男人的陽剛之美,看得齊達幾乎愣住。
“……達子?”旁邊的張華說了些什麼,見齊達沒有反應,於是最後不免提高了聲音。
不過,也只是幾乎而已。
就在心神迷醉的那一剎那,齊達腦海中突然響起庾隱說的話,“你以爲他爲什麼對你那麼好?”“他對你抱着和我一般心思!”這兩句話可謂是振聾發聵,立時把齊達的心思從**鄉里拉了過來,不過因爲這一走神,沒注意到腳下,不防腳下被一顆小石頭磕了一下,路面溼滑,這麼一磕,齊達就不小心一隻腳滑到路邊水田裡去了。
“達子——”張華急忙伸手去拉。
齊達卻是被記憶裡突然想起的那句話給嚇到了,再加上記憶中殘留的對張華的惡感,他想也沒想的一扭身避開了張華伸過來的援助之手,然後,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平衡,摔倒在田裡了。
灌滿水的稻田能是什麼樣:渾濁的水,稀爛的泥,水上面漂浮着的點點或者紅色或者綠色的浮萍。
所以,當齊達拖着一腳泥水半身浮萍從田裡一瘸一拐的走上來的時候,便是張華,也忍不住因爲他極具喜感的狼狽樣悶笑出聲。
雖然張華馬上就收回了自己的笑聲,但還是被因爲狼狽而極其敏感的齊達聽到了。
齊達給了張華狠狠一個白眼。
張華馬上收起嘴角本來就不明顯的笑意,伸手,“達子,你還能走嗎?”
齊達悶不吭聲的擡腿往前走。不過,走了兩步,他的臉就變了顏色。
張華又好氣又好笑,齊達這樣賭氣的樣子真是太難得一見了,真想找支畫筆畫下來。不過,注意到齊達有些走不穩的腳,張華馬上收起了心頭所有的笑意,走到齊達前方蹲下,“上來。”
齊達僵持着不動。
張華側過頭,“別賭氣了,上來吧,你腳崴了吧。”
被說中了痛處,齊達剛纔那一下確實崴腳了,方纔走上來還不覺得,可是現在已經開始痛起來了。
只是,齊達懷疑的看看張華。自從發生了庾隱那件事後,他現在對所有可能和別的男子身體接觸的動作敏感的很。
張華板下臉,“過來!”
齊達不清不願的捱了過去。趴上張華的背的時候,齊達在心頭安慰自己,都是張華板臉的樣子和先生太像了!
張華揹着齊達一直走到了停在半路的馬車上。
半路上,跟着過來的車伕提出自己幫忙背,話還沒說完就被張華黑如鍋底的臉色嚇得吞了回去。
到了馬車上,張華看着齊達一身透溼的衣服,剛想開口讓齊達把衣服脫了,就撞上齊達滿是防備的眼睛,只得把話頭咽回肚子裡,吩咐車伕趕緊回城。
齊達的腳已經開始腫了起來,踝關節部位也越來越痛,鞋子開始有些緊了,腳繃得厲害。
張華把齊達放到馬車裡中間的座位上坐好,也不顧他滿身的泥水把座位上的軟墊弄的一塌糊塗,在吩咐馬車開車後,就蹲在齊達面前給他脫鞋解襪。
雖然一身泥水很是狼狽,但是齊達的腳卻因爲隔着鞋襪還是很乾淨,除了手摸上去有些溼溼的觸感。
齊達的腳因爲自從讀書開始就極少真正下地幹農活,再加上在京城幾年時間裡的休養,所以極是白淨細膩,兼且腳趾頭個個圓潤飽滿,就像一個個可愛的小腦袋並列在一起,放在手心裡看着很是舒服。
所以張華給齊達脫襪子的時間就不由自主的長了一些。
直到齊達忍不住忍痛收回自己的腳,“張華?”
張華一臉關切的擡頭,指尖輕輕在齊達的腳背外側劃過,故意無視指尖下輕微的顫動,“達子,你這裡淤血了。”
“我知道!”那麼明顯的一抹烏青,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見好不好!
張華手指在淤青處按了按,“現在可能會很痛,不過過些日子就好了。”
齊達齜牙咧嘴的重重敲上張華作亂的手,“知道我會痛,還不放手?”
“遵命,少卿大人!”張華笑嘻嘻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因爲齊達的腳傷,張華取消了接下來遊街購物的部分,只是在經過城門口的時候停了一下,順手買了一點當地的小吃食,然後就回衙署了。
雖然一路緊趕,但是回城的路上齊達就有些發熱,所以到了進了府衙後,齊達無可避免的發燒了。
張華比他略微好一些,只是畢竟也拖着一身半溼的衣服陪齊達在田裡轉了大半天,所以也喝了一大碗薑湯,然後跟齊達各自蓋了一牀大被子在牀上發汗。
張華畢竟沒有摔倒在水田裡,所以狀況比齊達好得多,到了晚上,出了身大汗後洗個澡就好了。但是齊達先是摔倒在水田了浸了下水,又是扭傷腳,而且穿着又髒又溼的衣服坐了一路的車,所以已經開始高熱不退起來。
張華憂心不已,但也知道這種情況只能等齊達自己退熱。至於這裡的大夫,與其說是醫者,不如說是巫者,遇事只會請神問鬼,張華作爲正統的儒家子弟,卻是不太瞧得起的,也不願意那齊達的身子給他們糟蹋。而張華早年無事時候好歹看過兩本醫書,對這種傷風寒症多少有些瞭解,所以還不如自己照看。
給齊達加蓋了一牀大被子,齊又何西過來看了一回,被張華攔在了外頭。他們兩個小孩子,體弱,可別傳染了去。
好不容易哄走了兩個小孩,張華順便填了下肚子,再回到臥房裡,差點鼻血沒留下來。
齊達兩頰緋紅,兩牀厚被子一牀被踢到牀底下,一牀被擠在一角,齊達自己則衣衫盡褪,四肢大張,受傷了的那隻腳更是高高架起放在角落的被子上,而齊達自己正在迷迷糊糊的掙扎着要脫下褻褲。
張華呆呆的站了許久,直到牀上的齊達打了個噴嚏,才把他驚醒過來。
張華先揉了揉鼻子,確定沒有什麼東西流出來,才趕緊上前把齊達已經褪了一半的褻褲穿好,然後拉過牀角的被子給齊達蓋好,而後又撿起地上的被子,加上去。
看着齊達在鼻子底下扭來扭去想要踢被子的樣子,張華想了想,又從櫃子裡抱出來一牀薄被,加蓋在上面。
接下來的一天兩夜,張華都沒得休息。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得時時注意着齊達是否又掀了被子,爲此,就算是被子裡因爲齊達發汗一直潮溼悶熱,他也一直和齊達睡在一塊,並且隨時注意把被子緊緊捂住;白天的時候,除了上前堂點下卯,他差不多就一直呆在這屋子裡,有什麼事也都是在這裡解決,而且一有空就給齊達掖被角,同時留意着齊達的痛腳。
總之,三天後,齊達徹底好轉,而張華則長了滿脖子的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