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小姐,你怎麼讓他走了?”樑叔和江伯都又急又氣地猛搖頭。
“霏小姐可是看不上我們習武之人?”樑叔覺得思想新派的喬霏定是覺得洋槍洋炮比他們這些只會近身搏鬥的武人厲害,像他們這樣的人遲早是要被淘汰的,心裡有些難過。
“怎麼會?”喬霏失笑,“這楊天凡和你們不同,他的心不在此,何必強留他?當時我救他之時,本也沒打算要他報恩。”
“那楊天凡真不是東西。”樑叔啐道,在他看來,江湖中人就該言出必行,就該是心甘情願。
“這倒不怪他,他自然是想實現承諾,是我執意要讓他走的。慈悲不能摻雜功利,否則慈善之心將貶值,如果對別人有恩就掛在嘴上去賣弄,或藉此來如何如何,那麼慈善就是僞善。所以這份所謂的恩情,我寧願讓它爛在我的肚子裡,也不想爛在他的心裡,若我是個挾恩圖報的人,你們怕是也會看不起我吧?”喬霏漫不經心地笑道。
“怎麼會……”樑叔睜大雙眼還想說些什麼。
“霏小姐,我明白了。”江伯點點頭打斷了他,一把將樑叔拉了出去,“霏小姐是有大慈悲心的人……”
喬霏微微一笑,繼續低頭寫字,大慈悲心?她又不是活菩薩,她不需要大慈悲。
當然她不想強人所難,不過更重要的原因是把這楊天凡放在身邊,她還真不放心。
楊天凡這個名字她沒有聽說過,但是從他的行止來看。確實是個人才,那一身輕功尤爲卓絕,這樣一個人若能在她身邊,的確對她是有利的。她也真是動心了,這樣的亂世之中他這樣的人能夠幫自己擋掉許多危險,若是前世有他的存在。也許自己也不會死得那樣輕易。
但前提條件是這個人必須絕對的忠誠,對自己身邊的人,她的要求一向很高,她不可能放一個定時炸彈在自己身邊。
楊天凡的底細她不清楚,但這段時間她發現了他這個人不愛讀書,雖然她在他住的房裡也放了幾本《新思想》,可他一次也沒有翻過。完全癡迷武道,這個人是個絕對的武者,他長期所受的思想可能極其傳統。
在這個亂世中,只有信仰纔會讓一個人絕對忠誠,她暫時還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對他進行洗腦。
就像樑叔和江伯一樣。他們雖然不一定明白什麼是民主,可他們信仰的是盧林,在他們的心中盧林就和神祗一般,而她雖然幫楊天凡報了仇,但他不可能將她當做神來信仰,對民主、革命也沒有任何熱情,唯一見到他表情震撼的一次是在他初聞朱大林死訊的時候。
她明白當時的他被權力的力量給震驚到了,也許憑他自己的力量窮盡一生都無法報的深仇,就憑着她約人聽了場戲就解決了。
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卻可以憑着三言兩語殺掉一個手握重兵的軍官……
他的震驚讓喬霏覺得危險,也許有一天這份震驚會轉變爲對權力的熱切。
有一種東西比洋槍洋炮更可怕,此物就是人心。
慾望能成就一個人,也能毀掉一個人,每個人出生之後,就開始了和慾望這隻魔鬼的較量。直至死亡也難脫離欲魔的掌控。
朱大林便是死在自己的慾望之下,喬霏用以殺人的工具不是子彈,也不是權力,而是人心。
所以她不可能讓人心反過來傷害她和她所在進行的事。
她要在這個苗頭出現之前掐斷一切的可能。
現在的楊天凡還是白紙一張,一個單純癡迷練武的年輕人,她不想讓楊天凡這樣純粹的人被權力和慾望的魔鬼控制。
楊天凡和方大凱不同,方大凱和她是相互利用,互利互惠的關係,方大凱幫她做事,她幫他得到更高的地位,而方大凱所能做的齷齪事根本不是楊天凡所能做到的,也不是他屑於做到的。
何況方大凱名聲在外,早在前世時對他的品行爲人就已稍有了解了,而楊天凡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一個沒有得到她完全信任的人,她實在無法把他留在身邊,倒不如施恩於他,讓他今後永遠對她抱有虧欠。
她不在乎現世現報的收貨,這就如同種莊稼,糧食成熟需要時間,這也酷似炒股,要賺大錢,必須扛得住暴跌,忍得住暴漲,誰能忍到大浪來臨,誰是最後的贏家。
所以,現在失去楊天凡,她不覺得可惜。
喬霏震驚地看着手中的信,喬老太爺給她的每週一信中輕描淡寫地寫着一句話,“季達身染小疾,欲往南京治病。”
陳鬆在給她的信中卻隻字未提。
怎麼可能只是小疾呢?若真是小疾,又怎麼可能老家治不好,需要到南京求醫?
喬霏心中忐忑不安,立刻掛了電話回涵碧山莊,老太爺自然是不會接電話的,範大爺支吾了幾句還是如實相告,陳鬆染上的可能是肺癆,尋訪得知南京城有位名醫便準備去南京看病。
她心中一涼,肺癆在這個年代可是會要人命的,沒有有效的抗生素根本無法治好。
因爲是傳染病,爲了不讓喬霏擔心回鄉,陳鬆要喬行簡把這事兒給瞞下來,喬行簡知道他們倆師生情篤,若真是陳鬆有個萬一,喬霏必定難以接受,倒不如讓她有個思想準備,便在信中淡淡提了一句。
喬霏一聽說陳鬆得的是這毛病,立刻急了,問清了他的落腳處,即刻讓人買了第二天往南京最早的一班火車票。
“小姐,你這是要一個人去南京?”宋媽見她一個人收拾行李,嚇得都快暈了。
“是,你就別把我當小孩子了。”喬霏好笑,這宋媽也太大#小說?驚小怪了,她前世時十二歲便做了小留學生,一直都是自己照顧自己,重活一世倒被人伺候成了個殘廢。
“那怎麼行!”宋媽激動地反對,“如今世道這麼亂,小姐一個女兒家怎麼可以單獨出門?”
“有什麼干係?”喬霏笑道,“你們在這兒幫我送上車,大舅一家都在南京,我讓他們來車站接我,坐火車又不是什麼危險的事兒,奶媽你就別擔心了。”
“火車上也是亂的!”宋媽急得眼淚都出來了,“我的好小姐啊,你就別任性了,要是讓先生太太知道定饒不了我,就算是大爺和月小姐也定是不許你胡鬧的。”
“那就別讓他們知道唄,我會速去速回的,大姑姑和姑父在廣東,不會知道的。”
“那星小姐呢?她要是回來問起怎麼辦?”喬星訶這幾日去了蘇州找朋友玩兒,整個盧公館就喬霏一個小主人。
“就說我去找表姐玩了。”喬霏雙手沒停地收拾着。
“萬一星小姐知道了,我怎麼擔待得起?”
“我又不是離家出走,又什麼可怕的,這次去除了去看老師之外,也順道看看大舅,於情於理都說得通。”
“不行不行,起碼得帶兩個人走,”宋媽一臉堅持,“我和詩文陪着小姐,也好歹能安點心。”
“詩文那小丫頭?”喬霏搖搖頭,“一路上怕是還得照顧她,萬一出趟門把那小丫頭給弄丟了,纔是不妙。”
“那我陪你去。”
“奶媽,你腿腳不便,就別跟去了,我幾天就回來了,莫擔心。”
“不行,小姐非得帶人陪着去不可。”宋媽一屁股坐在她的行李上。
“奶媽,”喬霏一臉無可奈何,“我明年要考北平的大學,那可比南京遠多了,你們總不可能陪着我一塊兒去吧?”
“怎麼不行?”宋媽十分執着。
“好吧好吧,那我帶詩文一塊兒去可好?”喬霏無奈地舉起手投降,與其帶着宋媽一路聽嘮叨,倒還不如帶上小丫頭還能落個清靜。
談判了幾輪,兩人總算各退一步,喬霏帶了小丫頭詩文奔往車站。
在家中衆老僕眼中,喬霏這是第一次獨自出門,每人都要嘮嘮叨叨地叮囑好一番。
“奶媽,千萬別忘了上學校幫我請上一週假。”喬霏這個三天兩頭請假的主兒,在學校也算是出名了。
“小姐,小姐,這就是火車呀!”詩文瞪着一雙眼睛,傻乎乎地看着眼前這個不斷髮出噪音的鋼鐵怪物。
“是啊,這就是科技文明的產物。”喬霏拉着半天合不攏嘴的她上車。
“小姐,什麼叫科技文明?”小丫頭的問題還真不少。
“就是把很多聰明人的想法變成實實在在能用的東西,就像我們總希望自己能跑得更快一些,就有人發明了汽車、火車;我們想要到天上飛,就會有人發明飛機;我們想要到月亮上看看,究竟有沒有月宮、嫦娥,今後也會有人發明能夠到月亮上的飛船……”喬霏覺得自己就和個幼兒園老師似地。
“月亮上真有嫦娥嗎?”詩文一臉激動。
“我想是沒有的,至於究竟真的有沒有,說不定你今後還有機會上去看看呢,到時候別忘了告訴我。”喬霏笑着摸摸她的頭,有這麼個小丫頭一路作伴解悶倒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