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祥子現在最想念的就是娟子。在他還下不來牀的時候,就讓緣空打聽過娟子的消息, 來人回話說,娟子在他被兵帶走的第二天,便吹吹打打地出嫁了。
這話是姚掌櫃家鄰居王嬸說的,是她親自給娟子梳的頭。祥子信,這事肯定錯不了。但此事也讓祥子感到蹊蹺和不安。
以娟子對他的那份情義和倔強的性子,咋會輕易地同意出嫁呢?更何況是,在自己被抓走生死不明的時候。他堅信,娟子絕不會丟下他不管,而去作她的新娘。 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娟子委身出嫁,是爲了搭救自己。
他曾幾次想親自下山探個究竟,可主持和尚有話,他在山下已經是個死人,決不能再在山下露面。否則,定會招來殺身之禍。並且,他剛能下地練武,主持和尚,便將一套行者棍法傳授給了他。
並囑咐抓緊演練,日後有用。
這天清晨,祥子練過了整套拳路,又舞了一會齊眉棍,已是汗流浹背,氣喘吁吁了。此時,東邊的山峰上,太陽才露出半張羞澀的臉,就被一堆等待已久的灰雲裹在了懷裡。只有幾縷色彩豔麗的光束,掙扎了出來。便毫不吝嗇地,將地上的一切抹上了淡淡的顏色。
祥子用毛巾擦着頭上的汗水,見緣空急急走來,大老遠就扯着嗓子喊道:“郭居士!主持叫你過去。”祥子聽說,趕忙拎着棍子,匆匆朝山門走去。主持和尚已默立在山門前的小廣場。
見祥子走來,便話語簡短地說:“吃過飯,你帶緣空到後山,砍些工具把子回來。眼看就秋收了,農具得修整修整。噢,儘量多弄些。”說完便朝大殿走去。
剛過響午,山門突然闖進一輛馬車,車上竟然全是兵。
只見領頭的大個子,率先跳下車吆喝道:“來快把路口都圍咧,若有人膽敢硬闖,當場擊斃!主持和尚和幾個管事師父,一同走出了大殿。
主持和尚從容而又威嚴地說:“阿彌陀佛,佛門淨地,不可帶槍隨便進入。有事,請在山門外說話。”
領頭兵,兇巴巴地瞅了眼和尚,說:“老子不管啥淨地藏地,來快把通匪要犯,郭貴祥交出來。”
和尚慈悲合掌道:“寺院只有唸佛修行之人,並不曾見你說的要犯。”
領頭兵怪眼一瞪,說:“我也不和你囉嗦,快帶我們挨屋搜查。若敢耍滑,就論你個窩藏罪,通通槍斃!”
方丈依然從容不迫地說:“施主請便,只是不要損壞了寺內的法物。阿彌陀佛......”
領頭兵,不耐煩地揮揮手,說:“來快些!來快些!”翻遍了寺院的旮旯拐角,並沒有見到他們要找的人。
領頭兵心有不甘地環視了寺院一眼,自語般地說:“日怪哩,難道是見着鬼咧?”
繼而,擰身衝主持和尚說:“今兒沒搜着,不能說他不在這裡。最好是主動把他交出來,若是哪天讓我給逮住咧,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哩。”說着,垂頭喪氣地出了山門。
原來,姚掌櫃綢緞莊的一個夥計,在陪暗戀的表姐,來南山寺進香時,見到了祥子。
那天,他們上來的早,爲的是想燒個頭香。不料,卻見祥子正坐在大青石上發愣。起初,他不敢相信是真的。因爲他知道,祥子因通匪被抓,就一直沒見回來。咋會在南山寺避清閒呢?
他不死心,把個破草帽壓着臉,裝作繫鞋帶,蹲在地上仔細地端詳了一陣,確實是祥子不假。
後來,在街上碰見了黃連長,就衝他嘟囔道:“你們不是說,要槍斃祥子麼,人家咋在南山寺躲清閒哩?”
黃連長這一驚可不小,忙揪住小夥計的領豁,急切地說:“你他孃的胡咧咧個啥,怕是碰見鬼了吧?”
小夥計急忙辯解說:“起初我也不信,可我偷偷湊近仔細一看,沒錯,就是他。”黃連長,若有所思地拍了拍小夥計的肩膀,擰身默默離去。
小夥計所以恨祥子,是因爲在一次送貨收款的過程中卡油,卻偏偏被祥子給發現了。不但錢沒撈着,屁股上還捱了祥子一腳。幸虧,祥子沒把這事說給姚掌櫃。不然,早砸了現在的飯碗。但他還是記恨祥子,壞了自己的好事。哪知,他隨口一句話,卻攪得南山寺失去了往日的寧靜。
快掌燈了,祥子才和緣空扛着兩捆鮮活的木棍,汗流浹背地進了寺院。吃過早飯,緣空便來找祥子,說主持讓他過去。
祥子和緣空剛到大殿門口,主持和尚就衝他兩招手。隨主持來到了方丈室,方丈像是故意壓低了聲音,說:“你兩個,現在就搬到山上的菜園子,住些日子。別問爲啥,我自有安排。”兩人便諾諾地出了門。
對於方丈和尚的安排,祥子絲毫沒有不解和懷疑的想法。他知道,主持和尚有些神,好像能預先知道些事情。所以,處久的人,對於方丈的安排,總是習慣了簡單的執行,從不問原因。
這是祥子和緣空搬走的第三個晚上。
後半夜才爬上來的月亮,像是緩足了精神似的,顯得格外清亮。把寺院的大小樹木,都照出了清晰的輪廓。拴在南牆根的那隻黑狗,突然叫得很兇。惹得其他兩隻狗,也狂吠了起來。山門外,燈火通明。
有人在急切而又粗暴地拍打着山門。值事僧,有些驚慌地打開山門。一羣兵,便一窩蜂似的涌了進來。
不知啥時候,主持和尚已經站在了大殿門前。
帶頭的,還是上次來的高個子兵。他身姿霸道地衝到方丈面前,說:“老和尚!來快把老老少少的人,全都集中到廣場,一個都不能剩,老子要找人!”
主持和尚面色平和地衝值事僧說:“引他們去吧。”
等一羣兵走後,大個子兵衝主持和尚,漫不經心地說:“攪擾咧,我這也是在執行上峰的命令。”說着,掏出一根捲菸,便肆無忌憚地抽了起來。
方丈雙目微閉,聲音洪厚而又舒緩地說:“阿彌陀佛,世事皆有緣,善惡自有報。”
原來,黃連長得知祥子沒死的信後,便去見了許營長。許營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看你幹得這點屁事,惹了一溝子的屎!”
沉吟了一會,接着說:“最近,搜捕馬匪的風聲很緊,警察局那邊,出的賞金也不少。多派幾個人,去把他弄回來,直接交給警局領賞。”
黃連長沒精打采地說:“不如教警局直接去拿人,倒還省事。”
許營長面顯不悅地說:“你懂個屁!警局萬一抓不到人,說我們謊報,抓到了,是他們的功勞。我們派人就不一樣了,抓到人,領賞邀功;抓不到人,就當沒這事。”
黃連長聽了,讒笑道:“還是營長高明,想的周全。”於是,便有了第一次搜寺。 空手而回後,許營長覺得蹊蹺。便讓黃連長多派人手,晚上突查。
當兵的把寺院前前後後圍了個嚴實,把人都從睡夢中弄醒,陸陸續續攆到了廣場。領頭兵對一個矮個子兵耳語了一番,便吆喝着讓人,在火把下一個一個的走過。那個矮個子,便像是在找爹似的仔細辨認。
等廣場上的人都走完了,矮個子神色有些疑惑,而又慌亂地衝領頭兵,茫然地搖了搖頭。領頭兵衝一羣兵吼道:“都搜騰乾淨咧?”一羣兵七嘴八舌地應着。
領頭兵喪氣地搖了搖頭,擰身朝矮個子屁股上踢了一腳,罵道:“你他媽的遇見鬼咧,還弄得老子睡不成覺。”說着,又一巴掌扇了過去,矮個子嚇得連屁都不敢放。
其實,矮個子就是小夥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