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頭一看,沒把我嚇死!我的小心肝啊,差點跳出來!
一個滿臉惡瘡蓬頭垢面的傢伙,正和我一樣眼冒綠光的盯着那剛出爐的包子!
這大冷的剛剛下過雪的冬天,他居然連鞋都沒穿,身上披的是破舊的辨不出顏色的單衣,露出來的皮膚也髒亂的令人不忍再睹。
我吞嚥下唾沫,胃口完全消失,縮進紅鳶的懷裡,行了,我看我還是算了,就不跟乞丐搶包子了。
今天真的諸事不宜,我搖搖頭,剛要動,便聽得嘭的一聲。
我嚇得一抖,循聲望去,竟是那乞丐,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竄了過去,跳起來一手抓了一個包子就跑。
那包子剛剛出爐還熱得很,他被燙的齜牙咧嘴,卻不撒手,可能逃跑時太緊張,導致他動作太大太猛,一胳膊肘就把一整屜的包子都打翻,那還散着熱氣的包子登時滾了一地!
包子鋪的漢子聞聲竄出來,氣急敗壞地怪叫一聲,拎起門邊的一個燒火棍子就追趕過去!
那乞丐長的不矮,腿腳修長,一頭亂蓬蓬的髒髮披在臀下,連跑帶跳地活像個猴子,幾步便竄進一條陰黯的小衚衕。
漢子也是身強力壯,拎着棍子在後面窮追不捨,一點也沒被拉下。
我連忙發揮超級八卦的精神,不顧紅鳶綠萼的竭力阻攔,也端着受傷的手臂連跑帶顛地跟了進去。
我個子小,腿也短,不消一會兒便跟丟了,在小巷裡無頭蒼蠅似的轉了幾圈,始終不見人。
剛想悻悻地離開,就聽到幾聲慘叫。
我連忙循聲走過去,遠遠便聽到那中年漢子粗噶的怒罵:“老子打死你這個賊乞丐!混蛋王八羔子……”
走近了便也聽到棍棒抽肉的悶擊聲音,一聲一聲,完全是實打實的。
那兩個人漸漸出現在眼前,乞丐被中年漢子捉住,按倒在地不停地捶打。
髒乞丐匍匐在地,並不還手,只顧縮蜷着身體,兩手還死死抓着包子往嘴裡填,口中時而慘叫時而悽悽哀哀的嗚咽。
那中年漢子見狀更加惱怒,一腳踩上那乞丐的手,狠狠揉踏了兩下,把他的包子踢得老遠。
“叫你吃!叫你吃!”
乞丐嗚咽了一聲,竟鍥而不捨的就要去抓包子。
且不論怎麼還有人爲了一個包子這麼拼命,光這場面也實在是很慘很暴力,連我這個鐵石心腸都看不下去了,便道:“老闆,不就是兩個包子嗎?你至於往死裡打他嗎?”
“你管不着!”那漢子打得起勁,一時顧不上回頭,待他看清我的錦衣玉袍,立刻停了下來,變了個聲音,點頭哈腰:“哎呦,瞧我這個莽漢!對小公子不敬,還望饒命!小公子有所不知,這廝可不是第一次做這壞事了,自從上個月來,這賊乞丐三番五次偷我的包子,這次才總算捉到他。在下只想給他的教訓,他皮糙肉厚,不打重些根本不當回子事!”
我在心裡冷哼了一聲,面上卻也沒說什麼。
江湖規矩,這種情況下搭話,只好替人付錢,當冤大頭了。
手習慣性的伸向腰間。
那中年漢子看出我的意圖,忙衝我弓腰道:“小公子善人有善報!”
話說替別人付賬的感覺不咋地啊!掏錢跟要我命似的!
心不甘情不願滴摸錢包,嗯?怎麼什麼都沒有?再摸摸,還是沒有!?
呀!不好了!人家最最可愛滴小荷包沒了啦!
嗚嗚嗚!雖然我不習慣在錢包裡放銀子,但害怕空空的被人笑話,只好放了幾顆人家親自挑選的小石頭代替,但那個包包可是我親手繡的呀!還是人家的繡工處女作呢!
我的最可愛的限量版全球獨一無二的小熊荷包啊!你死的好慘!
一定是他!那個吊着馬尾穿着鑲玉靴子的傢伙!我就說嘛!道路那麼寬怎麼就撞到我身上了?!原來是早有預謀!這個小賊,可惡!
真是惡趣味!自己穿得那麼好那麼華麗,結果連人家特意收藏的小石頭也喜歡偷,真是壞蛋中的極品!
更是笨蛋的超級笨!開大奔的都是司機,坐車的纔是老闆!人家我有錢人,纔不會自己帶銀子那麼累咧,當然是下人付錢纔是嘛!真是個笨賊!
隨便偷我身上一塊玉佩也值不少錢啦!真是個俗人!只認銀子!這下子傻了?
早知道在荷包裡放些便便好了!
中年漢子見我遲遲不拿銀子出來,只顧橫眉立眼的捏袖子,只好咳嗦一聲提醒我:“這個……小公子……”
我瞪了他一眼,什麼人啊這是?感情不是你白白掏銀子!還不讓人家悼念一會兒嘛!?
“付錢給他!”我嘟着嘴指揮綠萼。
綠萼從袖子裡拿出一塊碎銀子,隔得遠遠地拋給那中年漢子。
中年漢子一邊點頭哈腰的接過來,一邊還咬了咬銀子。
我皺眉,那銀子被這些人咬來咬去,全沾了些口水,以後還怎麼拿呀?噁心!
那漢子收了銀子眉開眼笑的準備回去,我趕忙跳出來攔住他,要不是胳膊疼,我保準叉腰:“喂喂喂!找錢找錢你找錢!你兩個包子加上小費也不值這麼多銀子?”
這傢伙,真把我當傻帽了!雖然人家還沒搞清楚這裡的物價,但那麼大塊銀子,就買你幾個破包子?你可真有意思!
紅鳶綠萼在一旁抿嘴兒笑,那漢子本來以爲自己佔了便宜,正偷着樂,這下被我鬧了個大紅臉,只好訕訕地往懷裡掏啊掏,磨磨蹭蹭了半天,拿出來塊兒更小的銀子和幾吊大錢遞過來。
我忙不迭地接在手裡,嘔!居然還帶着體溫!
想學古人的樣子也咬咬看是什麼感覺,看到中年漢子的滿口黃牙,聯想到這銀子一定在不久的以前被他的黃牙咬過來,沒下得去口。
間接接吻,纔不便宜你哩!失望也沒用!哼!
銀子扔給綠萼,把那個漢子打發走,我當然沒忘記看看那個被我好心救了的髒乞丐,人家難得的善心,當然要自己記得嘍。
話說雷鋒叔叔做好事從來不留名,但每一件事都記在日記本本里。
人家沒有雷鋒叔叔這麼偉大,做好事又不是做壞事,爲什麼要遮遮掩掩?所以人家一定要聽到別人的感謝才能安心。
那個髒乞丐已經爬起來,被打得鼻青臉腫,本來就骯髒的臉更加看不得,那嘴角還掛着血,正坐在地上靠着垃圾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
他的衣服更加破爛,完全沒辦法避寒,我剛要走過去卻見他用髒兮兮的胳膊抹了一下嘴角的血,然後伸手對着一個東西抓去。
我定睛一看,他抓的東西,居然是那個吃了一半被打掉的包子,那個掉在地上,好像還被中年漢子踩了一腳的包子!
皮兒都黑了不說,餡也漏了出來。
我直了眼睛,咕嘟一聲嚥下一口唾沫,天哪!他不會還要吃?
天!天!他居然真的擦了擦放進嘴裡了!
“停!”我忙叫。
他好像嚇了一跳,挑起眼睛看着我,只一眼,我便愣住了,那眼睛跟他現在的骯髒頹廢實在是很不符,狹長入鬢,黑漆漆的泛着亮光,邪魅的很,勿須刻意便能勾魂攝魄。
趁我愣神的功夫,他便抓緊時間把剩下的包子塞進嘴裡,一邊戒備的看着我一邊拼命地嚼,整個嘴都鼓了起來。
我閉上眼睛,無奈撫額,看來,我的善心完全被忽略不計了。
很顯然,他只認識包子。
我看着他。
這種情況下,我居然有那麼點情懷想要抒發,於是我很合適宜的想起了一句古詩: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好,我很慶幸我就是那個酒肉臭的朱門,眼前的這位,很不幸地代表下句。
他的衣衫單薄且襤褸,這寒天凍地的,帶着傷,滿臉毒瘡,居無定所且朝不保夕,想要活下來,真的並不太容易。
我應該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呢?還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拍拍屁股走人,任他自生自滅?
我眯着眼睛撫着下巴與他對峙,他傷痕累累全身戒備,活像一隻警惕的老狗。
這種人,即使我救了他,他也不會感激的。
只怕比藍若溪那隻壞蛇死人妖還要忘恩負義!想起藍若溪,我就生氣,真想轉身就走!
我憑什麼啊我!我就是個人主義享樂主義,我纔不要什麼菩薩心腸、捨己救人!好人沒好報,再說我壓根就不是什麼好人我!
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我說:我不下地獄,愛誰下誰下!
哼!我走!眼不見爲淨!
我走!我真走啊!
我走!我走到他面前。
“你願意跟我走嗎?”這話是我說的嗎?不可能啊!
“公子!不可。”紅鳶扯住我的衣角,低聲道。
我沒有理會紅鳶,還是直直的看着髒乞丐:“你願意嗎?”
好,我犯賤!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我怎麼這麼犯賤呢?
他縮在牆角挑着眼睛看着我,狹長的眼裡全是防備。
我向前探身微笑:“想吃包子,就跟我來。”
我真想狂抽自己三百下,我怎麼就這麼上趕着呢?還恬不知恥的拿包子誘惑!
我要是說有穿着高叉泳裝的大姐姐,我還不笑話我自己,我居然說包子!我居然淪落到用一個包子誘惑一個滿臉毒瘡的乞丐!?我想不是瘋了就是傻了!
他聞言擡起臉,黑黑的眼仁兒晃來晃去,臉上還“嗒”掉下來一塊泥!
他動搖了!他居然因爲一個包子動搖了!而不是我這白生生粉嫩嫩超可愛的小臉蛋兒!
“嗯。”
他點頭順便抖泥幾塊,我無語順便吐血幾升!
天啊,我誘惑了一個乞丐,用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