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吟起先不允靈伊來探望殘月,殘月看到月光下他們劍拔弩張。靈伊的武功敵不過風吟,殘月無力起身,心下一急竟吐了一大口血。再後來,靈伊再趁夜來探望,風吟也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一日,小紅抽噎着回來,一看到殘月深深凹陷的眼窩,再忍不住失聲大哭起來。
“姑娘……我看到錢公公帶幾個孕婦進宮了,就住在離我們不遠的院子。很多人守着,不許任何人靠近。看來太后娘娘不想要姑娘肚子……”小紅抹着眼淚,跪坐在殘月榻前。
殘月趕緊捂住小紅的嘴,就這樣一個動作,還是冒了一身虛汗。
緩口氣,壓低聲音斥道,“記住,在宮裡,要學會,眼不能見,耳不能聞,口不能言。凡事小心,方可長命。這件事,你必須忘得乾乾淨淨。”
“記住,在宮裡,要學會,眼不能見,耳不能聞,口不能言。凡事小心,方可長命。這件事,你必須忘得乾乾淨淨。”
小紅被殘月的緊張嚇得目瞪口呆,雖然似懂非懂但還是鄭重點頭,“我記住了。”
自從太后用稀粥青菜對付她的伙食開始,殘月就料到太后留下她不過想給外界一個障眼法,她已見過太后一黨的重臣,大臣們恪守禮數地跪地,高呼她皇貴太妃千歲千千歲。
甜兒也蹦蹦跳跳地跑來,膩在她懷裡親暱地呼喚她母妃。
表面工作完善後,她和孩子的性命已無關緊要。只要她分娩的日子一到,自會有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嬰抱在太后懷裡,大笑着高聲說,孝治皇有後了。
殘月一遍遍撫摸肚子,心一酸眼淚又落了下來。“孩兒……孃親與你,就無緣嗎?”
夜裡,殘月找來風吟,勉強下榻跪在地上祈求風吟去找雲離落。
風吟看也不看殘月一眼,“皇上日理萬機,沒空。”
“難道你想看到太后奸計得逞?”殘月反而冷靜下來,反問風吟。
“你有辦法?”風吟狐疑。
“自然。”殘月成竹在胸的樣子唬住了風吟。
當晚,雲離落果然來了,站在殘月牀前,月光掠過他俊俏的臉龐,留下一片淡淡的輝光。
在他深沉的目光中,殘月捕捉到一抹心疼,隨後是她揣摩不清的怨惱。
兩人相望無言,昏暗的屋子只有一室月光寂靜流淌。
最後,還是他先開了口。
“聽說……你有辦法?”他拖着長音,尾音有些沙啞。好似在問她,也似沒話找話。
殘月咬下嘴脣,“先救我的孩子。”
連一國之君都棘手的事,她哪有辦法應對,只想唬一唬他。
“朕知道,你有辦法。”
他高傲的身軀緩緩俯下,墨黑的長髮垂落,掃在殘月額前,涼涼的,癢癢的,好聞的薄荷香撲鼻而來。他修長的指摘下殘月臉上的面紗,指腹輕輕描畫她側臉上深長的傷痕……
殘月心一緊,呼吸愈加顫抖無力,只覺身子又汗涔涔的,腦子也混沌起來。趕緊努力深吸一口氣,腦子卻是缺氧般的暈眩,這些日子她早已習慣眼前忽明忽暗的暈眩。
雲離落好似看穿了殘月的心思,也不強迫她說出計劃,只聲音淡淡地說,“雲意軒……只要找到他,所有事都迎刃而解了。”
殘月倒抽一口冷氣,吃驚地看向他深不可測詭秘的深眸,“這是你的孩子。”
他清楚看到殘月眼中的不願,怒意隱現,轉而薄脣一勾,輕輕笑起來,“月兒啊月兒,他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可以讓你如此不顧死活地護着他?爲了他背叛朕,寧願服毒自盡也不肯說出他的下落,如今又是。”
“不是……”殘月想解釋,卻又不知如何說了。
“朕讓你選,孩子和他,選哪個?”他的手罩在殘月隆起的肚子上,聲音很沉尾音略顯沙啞。
殘月一怔,選?如何選?
孩子是她永遠無法割捨的至親,雲意軒……她已有太多事對不起他。起先還不覺得,雲離落越是絕情她就越對雲意軒愧疚。
“你想要的已經得到,就不能留他一命嗎?”殘月抓住雲離落的手臂。
“你在求朕?”他的不敢置信轉瞬化作憤怒,“居然爲他了求朕!你幾時求過朕!就是爲了這個孽種,你可求過朕?”
孽種。
心好痛,連呼吸都痛不欲生。
“他不是孽種!他是你的孩子啊!”
“你的他的貴妃!懷了朕的血脈,還說不是孽種!”雲離落一把打開殘月的手。
“賤人,朕不會讓你們好過。”
他如詛咒一般,殺人的目光冷瞥殘月一眼,拂袖離去,屋內空餘下一片冷入肺腑的薄荷香……
一夜無眠,心思千迴百轉……
殘月瞪着乾澀通紅的眼,看着朝陽一點點升起,看着燃了一夜的薰香逐漸熄滅。
雲離落苦於無策應對太后手段,然找到雲意軒便可要挾太后住手,這是最便捷且最有效的辦法,唯一知道雲意軒活着和下落的人卻閉口不言,雲離落怎能不氣!
手輕輕覆在腹上,那裡絲絲縷縷的隱痛總是讓殘月不安。
孩兒,救你?你的親生父親有能力救你,卻讓孃親再次出賣一生有愧的那個人。他明知你是他的孩兒,他還說你是孽種,他是鐵下心不想要你了啊。
孩兒,孃親到底怎麼辦?
孩子好似感受到她低落的心情,不安地弱弱遊動一下。好似母子連心的一股熱流迅速上涌,殘月緊緊抓住身上的被子,枯黃的臉色浮現無比堅定。
不!不管如何讓,孃親都會保護你!
這個破敗的院子,週日裡只有小紅小翠進出,殘月享受着短暫的平靜,殊不知外面雲離落和太后兩方勢力暗潮洶涌劍拔弩張,緊迫的形勢一觸即發。
殘月聽小紅和小翠閒聊,祈瑞國使者已到雲國,該使者在祈瑞國地位舉足輕重,故到雲國也深受重視,皇上將設宴款待,恰逢皇后壽辰,這場宴會將極爲隆重。
皇后壽辰的前一天,宮裡便開始發放壽餅,人人有份,小紅和小翠也不例外。她們興高采烈地拿着糕點來給殘月,拿着那精巧的雪白糕點,看着上面鮮紅的“壽”字,殘月一口也吃不下。
“你們拿去吃吧。”殘月翻個身閉目假寐。
“姑娘……你今天就只喝了點粥,熬不住的。”小紅不死心地勸。
小翠拉了拉小紅,兩人出門,小翠小聲說,“許是姑娘觸景生情了。聽說在我們進宮前,孝治皇極寵月貴妃的,她的壽辰,孝治皇也是大發壽餅,宮裡人人有份。唉,現在得此聖寵的已換她人,姑娘心裡肯定不好受。”
兩人商量着將壽餅上的壽字摳掉,然後改作成糊糊粥。她們手頭上的銀兩已所剩無幾,靈伊這幾天又忙無暇送補品來。壽餅的材料是頂上好的米粉做成,比她們往日送來的米粥有營養的多。
小紅和小翠端着做好的糊糊粥回來,還不待進門就聽到殘月屋裡傳來錢公公尖細的嗓音……
“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選!”錢公公一甩浮塵,正要出門,又瞪向殘月冷哼一聲,說。
“別以爲皇上護着你,你就把尾巴翹到天上去!也不看看你現在是在誰的地界兒上!就是皇上來了,那也得俯身給太后娘娘請安,尊稱太后娘娘一聲母后。收起你身上那些刺兒啊,角兒的,給灑家老老實實出席皇后娘娘的壽宴。”
錢公公一對花白的稀落落的眉毛挑的老高,說起話來腦袋總是擰來擰去,一身十足***的娘兒們氣。他還嫉恨上次在梨園被雲離落恐嚇的事,若不是殘月有孕在身,太后命令不許做手腳,他早像對付手底下不聽話的宮人般,讓殘月生不如死了。
見錢公公趾高氣昂地走出來,小紅和小翠趕緊低下頭退避一旁讓路。待錢公公徹底走出院子,她們纔敢試探地向屋裡探頭看……
只見殘月靠着牀頭一動不動,臉上雪白的面紗隨着呼吸微微顫抖,長而翹的睫毛在下眼投下一片昏暗的影,目光毫無焦距地看着某處,宛如素玉的手總是緊緊護在腹部,生怕有人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傷害她腹中的孩兒。
這樣的殘月看得小紅和小翠一陣心疼。
姐妹倆想進門去送吃食,又怕打擾殘月的寧靜,兩人互看一眼,心意相通,轉身去了偏側的廂房,隨時等待殘月的傳喚。兩人坐着坐着,忍不住好奇,小聲聊起來。
“公公說的皇上,不就是當今聖上麼?爲何說皇上護着姑娘?皇上和太后素來貌合神離,宮裡人都知道,姑娘又是孝治皇的寵妃,皇上爲什麼要護着姑娘?我聽說,當今皇后和月貴妃是有五分相似的,你說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隱情?”小翠一臉不解。
“姑娘說過,想在宮裡活得長,就要耳不能聞,眼不能視,口不能言。那些個恩啊怨啊的,都是主子們的事,咱們就做好奴婢的本分就好了。”小紅也好奇,卻端了一副事不關己樣。
小翠見本來也好信兒的小紅不再好奇宮裡的是是非非,也戰戰兢兢地閉嘴,點點頭一副受教的樣子。
參加皇后壽宴,對殘月來說,無疑就是山雨欲來前的風起雲涌,她總有種不詳的預感,這一趟會有很多事發生。
雲離落皇位的危險因她腹中胎兒而起,也將由她的腹中胎兒結束。
她從沒像現在這樣想念寒刃,如果寒刃在,他一定保護她,一定告訴她,別怕,有他在。
不知爲何,她有一種想撲到寒刃懷裡哭個徹底的衝動。
這一次,他回來,只要平安回來,他再跟着她寸步不離,她肯定不再討厭他。
太后命人送來許多胭脂,首飾,華服。還遣來幾個很會梳髮上妝的宮女,誓必讓殘月盛裝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