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無煬萬萬沒想到肖寒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一時語塞,乾咳兩聲清了清有些沙啞的喉嚨,藉以掩飾那份心虛,回道:
“嗯,是的,婧兒她、她辛苦了.....”
肖寒扭過頭來,打量着比他高小半個頭的商無煬....
欣長八尺的身高,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頭髮烏黑散發着淡淡的光澤,長眉入鬢盡顯男兒的豪氣,黑瑪瑙似地眼球晶瑩而深邃,白得有些晃眼的皮膚加上與生俱來的冷峻,令他看上去有種不近人情的孤傲......
肖寒心中不由得暗贊:商無煬,無論是相貌還是品性,似乎一點不比本將軍差,既然你我是如此相似,那麼喜歡上同一個女子,也就不奇怪了......
肖寒這裡只管肆無忌憚地盯着商無煬“欣賞”,那雙晶亮的眸子似乎已經看透了商無煬的心事,直將這“做賊心虛”的商無煬看得渾身不自在。伸手抹了一把有些僵硬的臉……
肖寒淡然道:“別抹了,都寫臉上了。”
他這句話倒是把商無煬聽得一愣,傻傻問道:“什麼?”
看着這個在邊關與自己患難與共數月的弟兄此刻的尷尬神情,肖寒突然有些好笑,將腦袋湊近了過去,悄聲道:
“可惜,我比你先到,你,想也白想。”
瞬間又板下臉來,故作嚴肅地一擡手,以手背拍拍他的肩窩,道:
“喂,你做爹了,收收心,其他的都別想了,啊。”言罷還衝着商無煬別有用意地擠了一下右眼。
“嘿.....”商無煬瞪大了雙眼,卻不知道如何接他這個話,光張着嘴,愣是沒了下文。
肖寒的言外之意商無煬怎能不知?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如針一般刺着他敏感的神經,與其說商無煬驚訝於肖寒居然不動聲色地洞悉了一切,不如說,他深深感激肖寒的睿智和寬容。
可是一看到肖寒那帶着一絲挑釁的神色,他突然有些不甘心,總憋着怎麼懟他兩句好挽回面子,眼珠一轉,說道:
“哎,你說,婧兒又沒跟你拜堂成親,你怎的就厚着臉皮將她喚做夫人呢?沒拜堂,就不作數,我納個妾怎的就不成呢?”
言罷,一雙俊目緊緊盯着肖寒的雙眼,脣角揚出一個挑釁地弧度。
對於商無煬堂而皇之的挑釁,肖寒也不生氣,回道:“你還別不服氣,你之所以敢覬覦一絲妄想,那是源於你對婧兒的不瞭解,不過,想必這大半年來,你也沒少看她白眼吧?既然沒希望,還想那麼多幹什麼呢?不累嗎?”
商無煬打量着肖寒,撇了撇嘴,道:“少將軍的確英俊,也甚是聰慧,可我商無煬也未必比你差,婧兒在我這伏龍山上這大半年,我不見得比你瞭解的少。”
“是嘛?!”肖寒口中說着話,可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過臥室的門,只回給商無煬一個淡淡的笑意,說道:
“你說的沒錯,我也相信。無煬兄實乃性情中人,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似婧兒此等天下少有的女子,無煬兄生出愛慕之心也是情理之中,更說明,我肖寒的運氣的確比無煬兄好,能得此佳人乃是我的福氣,自當視若珍寶,而婧兒看似柔弱,實則性情剛烈,我堅信婧兒絕不會移情別戀,因此,我並不至於爲此而惱了無煬兄,只是,我方纔說過了:‘你,遲了一步’,要知道,很多事情往往就是這樣的,遲了一步,一切都不同了。”
說到此,他暫時收回了目光,轉而看向商無煬,突然脣角一揚,笑道:
“無煬兄,你就任命吧!孩子他爹!”
商無煬頓時啞然,一絲沮喪的神情在臉上一閃而過,兀自不甘心地悶聲道:
“好吧,我承認我遲了你一步,不過,你將來要是對婧兒不好,我可饒不過你,無論你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你揪出來暴打一頓。”說着還衝着肖寒示威一般毫不客氣地揮了揮拳頭。
肖寒露出一絲炫目的笑意,將腦袋湊近了他低聲道:“那無煬兄要失望了,你這一生恐怕都沒有這個機會了。”
商無煬目不轉睛地盯着肖寒,緩緩開口:“我嫉妒你。”
轉而又感慨輕嘆,沉聲道:“你二人,真的很像啊。”
肖寒笑而不語。
......
臥室門“吱嘎”一聲緩緩打開......
雪蓮攙扶着婧兒走了出來。疲憊不堪的她,跨過門檻時,腿沉重得幾乎擡不起來。
商無煬剛要迎上前去,卻見肖寒已然先一步奔了上去,只得訕訕地停下了腳步,遠遠地瞧着,眼中盈滿了擔憂。
肖寒三兩步來到婧兒近前,見她面色蒼白,憔悴不堪,衣衫上盡是血污,不免心疼不已,忙伸出雙臂擁了她入懷,柔聲問道:
“婧兒,你,還好嗎?”
婧兒擡起沉重的眼簾,見是肖寒,嘴角微微一顫,似乎想說什麼,卻又無力說出,任由肖寒擁着她,在衆人羨慕的目光中緩緩走出了竹林苑。
出院門,走不多遠,婧兒突然停下了腳步,她凝視着肖寒那英俊的面龐,心中無聲的嗟嘆,問道:“苗賀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驟然聽她說出這句話來,肖寒不由得一怔,“什、什麼話?”
婧兒深深望着肖寒那英俊得令人炫目的面頰,嘴角揚起一抹苦笑,道:
“他說,我的身世。”
見她面色越發慘白,肖寒心痛不已,拉着她的手柔聲道:“婧兒,我什麼都沒聽見,你累了,有什麼話咱們回去再說好不好?”
突然,婧兒佈滿血絲的雙眼中閃起淚光盈盈。
“婧兒,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要不,我抱你回去吧?!”
“我不累,”婧兒搖頭,淚珠兒滑落面頰,“我只是,我只是……”
話未說完,突然心口一股甜澀涌上了喉頭,“噗”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頓時眼前一黑,身子直直向後倒去,肖寒大驚失色,一把抱住她搖搖欲墜的身軀,連聲驚呼:
“婧兒,婧兒.......”
雪蓮見狀更是大驚失色,飛奔回院中向商無煬求救。
商無煬驟然聽說婧兒暈倒,頓時七魂沒了六魂,撒開兩條長腿便奔了出來。
待見到被肖寒擁着的暈厥的婧兒,急呼:“快、帶她去我書房。”
肖寒一把打橫抱起昏迷的婧兒,隨着商無煬順着長廊一路小跑直奔書房而去.......
肖寒將婧兒輕輕放在書房軟榻上,取了薄被來蓋在她身上。
此刻婧兒雙目緊閉,連鮮血覆蓋下的嘴脣都呈慘白之色,肖寒來不及取凳子,單膝落地跪在牀頭,將婧兒一隻手臂放在牀沿,三指搭在她脈搏上。
在邊關戰場之時,肖寒親自爲將士療傷已是司空見慣,因此這時見到他爲婧兒診脈,商無煬倒也不奇怪,抑制了內心的焦躁不安,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結果。
肖寒雙眉緊鎖,眸中漸漸泛起一絲困惑。雪蓮悄沒聲地去取了熱水來,擰了條手巾來遞給肖寒,肖寒接過,小心翼翼擦拭她脣邊血漬。
商無煬忍不住問道:“君昊,婧兒她怎麼回事?”
肖寒面色凝重,冥思苦想默然無語,半晌,說道:“脈象十分奇怪,我從未遇見過這樣的情況,當真令人費解啊。”
“婧兒這一夜殫心竭慮,又水米未進,恐是因此而脈象不穩?”
肖寒卻搖了搖頭,道:“不對,蕭前輩教過我一些醫術,從脈象上看,絕非脈象不穩這麼簡單。”
商無煬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將他拉到一旁,低聲道:“她出了竹林苑後跟你說了什麼?雪蓮說,她神色不對,說着說着就倒下去了。”
肖寒心中一緊,停頓了片刻,道:“她問我,可曾聽見苗賀跟她的話。”
“什麼話?”商無煬緊張道。
“她的身世。”
“你,聽見了?”
“嗯……我趕到竹林苑的時候正瞧見苗賀被她用銀針扎瞎了眼,然後聽見了,一些話。”
“究竟說了什麼?”
“他說,他是婧兒的,舅舅。”
“什麼?!”商無煬的眼珠瞪的幾乎要掉出眼眶。
“你告訴她你聽見了?”
肖寒搖了搖頭。
商無煬倒吸一口冷氣,心知不妙,陡然將眼睛死死盯住肖寒,沉聲道:“你,對此事有何想法?”
肖寒深邃的眸中閃過一絲堅定之色,果斷地道:“沒有!”
商無煬鬆了一口氣,道:“既如此,你萬萬不能說聽見了。”
肖寒低聲道:“你也忘了吧,就當我沒告訴你,我再去爲她把一次脈看看。”
言罷重回軟榻邊坐下,輕輕將她的手腕從被中取出。
……
“婧兒,婧兒怎樣了?”
商齊夫人大步流星而來,一進門便看見婧兒躺在軟榻上,心疼與焦躁相交,頓時紅了眼眶,口中疾聲喚着:
“婧兒啊,你這是怎麼了......”說着話便要奔過去探視。
商無煬忙一把扯住了直往裡衝的商齊夫人,將手指放在脣邊,一個勁兒衝她連使眼色,示意她噤聲。商齊夫人忙閉上了嘴,只伸長了脖子向婧兒張望。
肖寒三指搭脈,這次卻明顯感受到了來自她脈搏上有一股強勁而奇特的脈象,時緩時急,時長時短,強時如鼓,幾乎要衝破這層皮囊,弱時完全感受不到它的存在,顯然,這脈象完全有悖常理。
反覆搭脈亦是如此,當真百思不得其解。絞盡腦汁想來想去,陡然間,他似是想起了什麼,雙眼大睜,臉上瞬間沒了血色。
他伸手入懷取出了一個小小的黑色錦盒來,從中捏出一顆紅色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