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圖魯老哥,要不今天就這樣吧!”小組明天還要趕路,楊開可不想大家瘋瘋癲癲的鬧個通宵。
“再玩玩?”巴圖魯說道。
“不了,上午和下午都在雪地裡繞,和狼羣斡旋。好在大夥兒都算吃飽了,我覺得到此爲止,好好休息一宿,這樣明天的精神才能充沛。”楊開委婉的解釋道。
“嗯,也好。”巴圖魯還算通情達理。
他走到自己的臥室,拿了鑰匙和煤油燈,將煤油燈遞給了楊開,自己用鑰匙去開客房的木門。
“天黑,你們晚上起夜的話可能看不見,拿着煤油燈好點。”巴圖魯一邊說,一邊打開了客房門。
客房和客廳是相連通的,跟木屋是一個整體,所以並不算遠,走幾步路就到了。
說是客房,其實就是一個較大的空場子,裡面的炕緊貼着牆壁,楊開粗略的估計了一下,大概能並排睡上十來個人,小組九人,算算倒是足夠了。
“怎麼樣,合適嗎?”巴圖魯將煤油燈掛在鐵鉤上,說道。
煤油燈裡昏黃的光線投射到屋子的大半個角落,將炕上的棉被鍍了層老年斑。
“挺不錯的,比睡帳篷好多了。”楊開端詳着說道:“帳篷小,還要鑽進睡袋裡,睡久了,脊椎都彎成蚯蚓了。”
“滿意就行。”巴圖魯笑着說道:“你們上炕休息吧!我去把客廳的火爐再點起來,不然炕裡沒熱氣。”
“大興安嶺的後半天會很冷,沒有炕,一般人的體質根本扛不住。”
“行,謝謝。”楊開跟着翹起了嘴角。
“噫,自家人,不說謝。”巴圖魯拍了拍楊開的肩膀,說道。
如果是進屋的時候,楊開一定會對巴圖魯的這番表態感動萬分,但現在,他卻只是笑而不語,目送這位神秘的守林人出門生火。
“獨眼龍,把門關上。”等巴圖魯走到客廳後,楊開淡淡的說道。
“指戰員,這……”獨眼龍有點納悶,在他看來,人家給你生火,你關門,是不禮貌的表現。
而且他對巴圖魯的印象分是不錯的。
“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楊開瞪了他一眼。
楊開既然已經使用了命令的口吻,獨眼龍便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回了個軍禮,靜靜的走到門邊,把木門帶了起來。
“現在,你就守在這裡,如果聽見了腳步聲,立刻通知我,記住,不要說話,打教導隊的特殊手勢暗號。”楊開說道。
“指戰員,是不是發生什麼情況了?”獨眼龍問道。楊開的古怪,讓他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過一會兒,你會知道,但不是現在。懂我的意思嗎?”楊開取下被巴圖魯掛在鐵鉤上的煤油燈,轉而擱在了客房的地上,頭也不回的說道。
“懂!”獨眼龍眉頭一皺,小心的蹲在了房門邊。
楊開爲什麼會這樣做,獨眼龍不明白。但他明白的是,楊開這樣做,必然有他的出發點。因爲楊開從來就不是個無得放矢的人。
“石頭,從行李箱裡取出所有手電筒,備用。做完這些後,立即整理彈藥,壓滿所有彈夾。”楊開下發了第二個命令。
“指戰員,不是睡覺嗎?”石頭摸了摸腦袋,旁邊的九筒,趙勇德等人也是一臉的不解。
“還是那句話,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叫你們做,就去做,別那麼多廢話。其他人也不能離開槍支武器。”說到這,楊開冷冷一笑:“何況,咱們今晚未必能睡個安穩覺……”
“楊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陳天頂感覺到了氣氛的異常。這根本就不是休息,而是一場戰鬥的前奏。
可戰鬥的目標是誰?對於整個大興安嶺而言,林場算是最爲安全的地方了。這裡猛獸稀少,大多都是鳥類和小動物棲居,再說此刻衆人都在守林人的屋子裡,外面還有鐵絲柵欄,用得着如此興師動衆嗎?
“陳老闆,華教授,還有張道長,劉醫生,來,我們坐下說。”楊開走到煤油燈跟前,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當先坐在了地上。
陳天頂等三人面面相窺,都不知道楊開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出於好奇心,還是依言照做了。只有華伯濤面色陰沉的眯着眼,像是在琢磨着什麼至關重要的環節,片刻,才坐在了楊開的身邊。
“楊開,不要賣關子,有什麼話,直說吧!”張鶴生說道。
“不要着急。”楊開神秘的說道:“另外麻煩大家,說話的聲音儘量的小一點,當心隔牆有耳。”
“隔牆有耳?”聽了這個詞,陳天頂本能的一愣。
“楊開,你是指巴圖魯老哥?他又怎麼了。”陳天頂疑惑的說道:“我感覺巴圖魯老哥挺不錯的呀,你要是說關於明天行動的機密,但說無妨,我聽着,他一個山裡的林業管理員,也怎麼會在乎這些。”
從說話語氣可以看出,陳天頂隱隱對楊開有了點責備之色。他可真是將巴圖魯當成是自家人了。
楊開冷冷一笑,並未將陳天頂的指責放在心裡。把這個老摸金校尉騙的推心置腹,這才證明巴圖魯這個角色的厲害之處。
想到這,他清了清嗓子,說道:“接下來,我所說的事情,可能在場諸位會有所驚訝,但你們只要聽着就好,千萬不要叫出聲來。”
“說!”陳天頂的視線放在了火苗亂竄的煤油燈上。
“這個守林人,也就是巴圖魯,有古怪。”楊開語不驚人死不休。
“什麼,古怪?”陳天頂聲線提高,將臉對向了楊開,迫切想從他的面部表情上看出青紅皁白來。
“對,古怪。”楊開點了點頭。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陳天頂沉吟片刻,搖了搖頭。在他的眼裡,巴圖魯很正常呀,典型的一個熱情好客的山裡人形象。
楊開不答謝人家倒還罷了,卻反過頭來懷疑人家的居心,這讓陳天頂產生了一種狗咬呂洞賓的感覺。
“那是因爲你沒仔細觀察。”楊開說完,深吸了一口氣:“從進屋子到現在,巴圖魯已經露出了諸多疑點。第一是那四張照片,他聲稱四張照片上的男人,都是他本人。但我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其實,這四個男人的身體特徵,都不是很相仿,面貌上,更是大相徑庭。華教授,你覺得呢?”
楊開將徵詢的目光丟向了專業人士。
“你說的對,四個男人的身高,面部輪廓,五官,額骨,都是有很大差距的。即使一個人再歷盡滄桑,也不會在短短六十年內,發生四次近乎於整容的變化。”華伯濤直言不諱的說道。
“第二,還是那四張照片,不是照片上的人,而是照片拍攝的時間。第一張照片的拍攝時間是一八六零年,照片裡的巴圖魯約摸三十歲。現在是一九三七年,所以,最保守的估計,三十加上七十七,巴圖魯也有一百零七歲了。”說到這,楊開話鋒一轉:“但他卻說自己六十歲,所以,照片和人,必然有一方在說謊。”
“第三,最後一張照片上的巴圖魯本人,和現在差距了二十年,但照片上的人衰老程度卻和現在的巴圖魯驚人的一致。試問,這個世界上有哪位老人,能歷經二十年的歲月,青春不老?”楊開問道。
“這個,不能說沒有,很少。比如我以前認識的一位雲南老中醫,他就是靠着服用松針,當歸等物取代米飯,達到美容養顏的效果。”陳天頂說道。
“呵呵。”楊開微微一笑,聽我繼續說下去:“第四,是那把土槍的問題,其實土槍的主人是一名國民黨雜牌軍,而且叫李漢,但銘牌被刻意抹去了,現在卻到了巴圖魯的手裡。”
“漢陽造這東西到處流落,是正常現象呀!”陳天頂覺得楊開純粹是挑刺。
“但我可以將這把漢陽造,理解爲第二張照片,也就是那個穿着軍棉衣的瘦男人所擁有的。他並不是巴圖魯。”楊開說道。
“第五點,就是倒水的時候出現的事情了,起初,我們戴了防寒手套,手套的隔熱能力很強,所以握着滾開水的碗,毫無感覺。唯有華教授沒戴手套,所以瞬間被燙傷了,可同樣空手端着沸水的巴圖魯卻也跟握着手套的我們一樣,毫無感覺。這難道不值得奇怪嗎?後來,我還特地試了下碗上的水溫,很燙。”楊開回憶道。
“嘿……”聽了楊開的話,陳天頂反而笑了起來:“你呀,心思也縝密過了頭了。巴圖魯老哥不也解釋了嗎?他常年端熱水,習慣了,手上起了老繭,所以不怕燙。”
“常年端水,按照握碗的姿勢來看,老繭應該聚集在食指和大拇指之間的虎口。但巴圖魯的虎口卻是光滑平整,沒有任何老繭。他四根手指上的老繭則是拿柴刀,鋼叉,長時間摩擦造成的。”楊開反駁的說道:“第六點我不敢肯定,那就是在和九筒談到山雞蛋的事情上,巴圖魯陡然冒出了一縷殺機,這股殺機,正好被我捕捉到了。”
“殺機,這太玄乎了吧?”陳天頂皺了皺眉,不過楊開的前幾條證據,倒是讓他的立場產生了動搖。
一個一百零七歲,一個六十歲,四個不同的男人,巴圖魯確實說了謊話。
“好了,我所知道的就這麼多。”楊開閉上了眼睛:“華教授,你覺得,憑這六點,巴圖魯難道不值得讓我懷疑嗎?”
“值得。”華伯濤若有所思的說道:“另外我再給你補充個第七點,那就是巴圖魯從第一句話就開始說謊,他的名字也是假的。”
“名字也是假的?”楊開咦了一聲,這個問題,他還真沒注意道。
“從清朝開始,巴圖魯已經從滿人的姓氏中消失了,轉而成爲一種殊榮的封號,不是著名的將領,是根本無法享受這一名字的。”華伯濤說道:“還有,巴圖魯的五官,特別是鷹鉤鼻,的確是少數名族血統,但卻不是滿族人,而是契丹人!”
“一個契丹人,會叫一個滿人的名字,而且還是根本已經消失了的名字?所以,他的名字也是假的。”華伯濤的話,如同一顆重磅炸彈,丟在了客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