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教授,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呆了半晌,陳天頂才張嘴說道。
如果楊開的六個論點,只是令他將信將疑,心中的天平略微傾斜了一下。那麼華伯濤的第七個論點,則好比突然擱在天平傾斜那頭的砝碼,讓陳天頂的心徹底沉到了低谷。此刻,他覺得自己,不得不去重新考慮一下這位深藏不漏的守林人了。
巴圖魯,巴圖魯,陳天頂心裡喃喃。
“千真萬確。”華伯濤回了個肯定的答覆。
“我還是不相信……”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陳天頂搖了搖頭。
“因爲我搞不懂,他費盡周折做出如此舉動,遮遮掩掩,到底是出於何種動機?”陳天頂的眉頭皺成了川字:“要知道,這世上的每一件事,講的可都是動機二字呀!”
陳天頂的話,有些爲巴圖魯開脫的意思,但卻也是站得住腳的,是啊,巴圖魯到底想做什麼。
“不出意外,就在今晚。”楊開眼睛一眯,眼角露出了一絲往常難見的厲色:“小組明天就要出發離開林場,真要是想對我們圖謀不軌,唯一的下手時間只能是今晚,所以我讓大家小心戒備,免得在陰溝裡翻了船。”
“有道理。”華伯濤點了點頭。他能做的,是盡心盡力的去分析當下的局勢,但怎麼把分析轉爲實際,則要靠楊開這個貫徹者了。
“哎呀,又是照片,又是名字的,你們把我的腦子都說亂了。要不我出去問問巴圖魯老哥吧,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趙勇德腦子本來就簡單,又哪裡能經得住如此推敲?當下站起身來,就要去客廳。
“別去。”一隻手重重的扣住了趙勇德肩膀,趙勇德驚愕的回過頭來,手的主人正是楊開。
隔着一道門,客廳傳來的噼啪聲響仍舊絡繹不絕,看來巴圖魯還在置辦着火爐裡用於今夜的木材。
楊開的聲音很冷,蘊含着濃重的警告。
“不去問,光靠猜測,能猜測出個鳥來?”趙勇德甚至懷疑,楊開是不是酒量不濟,喝了點米酒就神魂顛倒了。還有那個老教授,也跟着胡思亂想起來。
“老趙,聽我的。坐回去,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更不要吱聲。”華伯濤說道。
“華教授,你……”趙勇德欲言又止。
瘋了,全瘋了。趙勇德嘆了口氣,然後氣鼓鼓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雙手託着下巴,果真就一聲不吭了。
“現在的情況,我們其實很被動。”瞧見趙勇德服了軟,楊開收回了手,說道:“敵暗我明,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守株待兔。之所以把問題藏在心裡,不表露出來,是爲了不……”
“打草驚蛇!”華伯濤補充道。
“對,就是爲了不打草驚蛇。”楊開笑了笑:“這條蛇很刁鑽,稍有破綻,它就會從草堆裡竄出來狠狠咬你一口。若是沒毒,只是皮肉之苦。若是有毒,咱們可就不是壯士斷腕這麼簡單了。”
“楊開,你說吧,今晚怎麼安排?”華伯濤深以爲然。
“安排……”楊開沉吟片刻,說道:“就和前幾天夜裡的宿營一樣,整個小組除了劉醫生,華教授,陳老闆之外,其他人分成兩到三批,輪流在屋子裡守夜。每個人的步槍務必上膛,做好隨時應對突發事件的準備。”
說到這,楊開瞥了眼九筒:“九筒,你手上的傷好些了嗎?”
“差不多可以用槍了!”九筒晃了下胳膊,說道。他的手臂已經能夠自由活動,但晃動中九筒的面色還是有點不自然,嘴角也牽了下,看來這傷並未完全復原,以至於觸動了痛覺神經。
“我待會再給他清理下傷口,如果痊癒,就可以拆掉繃帶。”劉雨薇說道。
“嗯,好,現在就清理吧!”楊開點了點頭。
“可以!”劉雨薇打開急救箱,用剪刀小心翼翼的裁開了九筒胳膊上的紗布,等到紗布全部拿下來之後,她發現,九筒的傷口已經結了一層厚厚的血痂,所幸,先前脫節的骨頭在劉雨薇的精心診治下,差不多快長好了。只是血痂附近的黑色淤青還是沒有消除掉。
“痛嗎?”劉雨薇伸出一根手指,摁在了淤青的地方,說道。
“不痛。”九筒搖了搖頭。
“現在呢?”劉雨薇手指上的力道加重了幾分,蔥白色的指頭業已陷進了九筒胳膊上的肌肉裡。
“還是不痛。”九筒說道。
“哦,那我就放心了。”劉雨薇鬆了口氣,將手指抽了回來:“你的皮下組織已經不再出血,現在的黑色痕跡,只是少數血斑的沉積而已。我再給你擦點酒精消毒,藥物不用上,繃帶也不用另外再繫了。不然的話可能適合其反,過分的捂住傷口,導致二次發炎。”
“好的這麼快?”聽劉雨薇一說,九筒立馬就愣了。說實話,他習慣了被當做傷員伺候的感覺,這一下子又回到了以前,還真有點不太適應。
“那你還想怎麼樣?”劉雨薇杏目一瞪:“如果你想截肢,我也可以幫你呦……”
劉雨薇這句話說得很俏皮,但進了九筒的耳朵,卻是讓他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截肢,媽呀,這要是一條膀子真給眼前這丫頭給卸了,自己這個半殘廢,怕是要名副其實了,而且還得改改,不是半殘廢,而是全殘廢。
“別……”九筒倒吸一口涼氣:“我只是想說,劉醫生的醫術真的很不錯,我這麼重的傷,幾天的功夫,漬漬,立馬藥到病除。”
“算你會說話!”劉雨薇莞爾一笑,用止血鉗夾起酒精棉,在九筒的傷口周圍擦拭起來。
“我,獨眼龍,石頭做第一批守夜的部隊。張道長,你帶着趙勇德和九筒,做第二批守夜的部隊。”將九筒的模樣看在眼裡,楊開轉過頭,朝着張鶴生說道。
“明白。”張鶴生言簡意賅的說道。
深深的盯了張鶴生一眼,楊開說道:“張道長,你的身手我不擔心。趙勇德和九筒就煩勞你照顧了,記住,凡事要冷靜,他們不聽話,也要約束他們。”
“我會約束的。”張鶴生回答:“嘴約束不了,就用背上的這口劍。”
“好,事情大體就這麼安排了。現在除了第一批守夜部隊之外,其他人都脫了外衣,到炕上去吧!被子也蓋上,防止引起巴圖魯的懷疑。”楊開謹慎的說道。
得到楊開的吩咐,衆人立馬脫掉了外衣,一個個並排鑽到了溫暖的炕上。看着清一色的大男人,劉雨薇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咬咬牙鑽進了最靠邊的被窩,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畢竟,旁邊有一個男人,比左右都有男人要好一些。
“陳老闆,你等等!”看着正拽領子的陳天頂,楊開想起了什麼。
“有事情嗎?”陳天頂停止了手頭上的動作,問道。
“陳老闆,麻煩你個事。你在上炕之前,先檢查一下這個屋子。”楊開意有所指的說道。
“檢查這個屋子?”陳天頂有些疑惑。
“既然有疑點,我們就都應該防着點。”楊開說道:“萬一巴圖魯的後招其實就在這屋子裡,比如佈置了一個機關,什麼的。我們措手不及,肯定會吃虧。陳老闆你是摸金校尉,又是此道高手,正好可以四處瞧瞧,抓出點蛛絲馬跡來。”
“懂了。”陳天頂面色一沉,然後點了點頭。他倒是把這茬給忘了,還好有楊開這個比自己更加機警的人提醒。
想到就做,陳天頂也不多說,擡起頭,目光從房頂慢慢挪過,既然不放過蛛絲馬跡,那就得從最不會引人注目的地方看起。
因爲很多老手,往往就死在了一個習慣上。
最引人注目的地方,通常爲禍不大。而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纔是真正致命的。
房頂很乾淨,一根橫樑搭在中間,兩邊排着木質框架。從肉眼來說,陳天頂看不出什麼異常的情況來。於是他再次下移目光,將注意力定格在了牆壁,還有地板,以及那個冒着熱氣的炕。
忙碌的陳天頂一會兒站,一會兒蹲,一會兒用指頭扣着地板,聽聲音。而楊開和牀上的衆人只能在旁邊大眼瞪小眼,乾着急的勁兒。
“沒有!”
一刻鐘後,灰頭土臉的陳天頂爬了起來,拍了拍滿是塵垢的手說道。這個屋子裡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東西,唯一令他不快的就是,巴圖魯這廝似乎不是個愛清潔的人,到處都是灰塵,估計積壓了幾個月了,也不打掃一下。
“真沒有?”楊開問道。
“沒有就是沒有。”陳天頂說完便坐到了牀上,兩隻老鼠大的眼睛眨個不停,像是在思考。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清晰地腳步聲。
若是青天白日,這聲音倒也沒什麼。但放在半夜三更,還是萬籟俱寂的時候,就有些令人想入非非了。
睡在牀上的幾個人,聯想起剛纔楊開口中巴圖魯的種種怪異跡象,還有他的未知動機,紛紛打了個寒噤,將蒙在頭上的被子掀了開來。睜着眼,戰戰兢兢地望着那道緊閉的木門。
“指戰員……”獨眼龍的聲音壓的很低,將手放在了後腰的位置。那裡有兩件東西,一件是勃朗寧手槍,一件是軍用匕首。
“不要輕舉妄動。”楊開悄悄地說道。
聽到楊開的命令,獨眼龍和九筒對視一眼,心領神會的將弓起的身子拉直,握住武器的五指也鬆了開來。
“咚咚咚……”鬼魅的敲門聲響起,仿若石頭丟進了深潭裡,引出了某個被鎮壓百年的幽魂野鬼。
“外面的是哪位?”楊開打了個手勢,獨眼龍和九筒分開,佔據了左右兩翼,而他一人踩着輕快地步伐走到了門邊,一隻手抵住門,另一隻手抽出了黑黝黝的四棱刺。
楊開的這個姿勢,可謂恰到好處。因爲這樣做了,在開門的瞬間,他可以做出三種反應,第一種,順其自然的用抵住門的手拉動門把手,打開門,放外面的東西進來。第二種一手抵住,然後整個身子壓上,將外面的東西隔在門外。第三種則是在開門的瞬間,將四棱刺從門縫裡插入,捅穿來人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