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樓裡有姑娘笑話香蘭,說她快成李湘華姐妹的服侍丫頭了,可香蘭只當沒聽見,該如何對待還如何對待,輕聲道:“你都訓罵大半個時辰了,我瞧如妹妹是知錯的,就別再罵她了。”
“她這性子太直了些,我瞧着有些不對勁,就與她使眼色,她倒好,不管不顧就說出來了,沒瞧靠山王世子那臉當時就白了。”
說人的字太剛直,路直易折,人直易傷,那隱中的含義,在場的人哪個聽不明白。
李湘華厲聲道:“她這性子再不改,將來是要吃大虧的,自兒個得罪了人,他日還不知道呢,幹我們這行,可不敢得罪人。”
香蘭打着哈哈,一邊寬慰着李湘華,一邊又對陳湘如道:“你且與華姐姐賠個不是,往後再有這種事,忍忍就是。”
陳湘如擡起頭來,訥訥地看着香蘭,道:“原是靠山王世子要問我的,連他自個都不相信他的書法真是一點毛病沒有,我不過是……”
李湘華提高嗓門,斥聲道:“給我閉嘴!”伸手鑿在陳湘如臉上,“瞧瞧,我說了這大半個時辰,依舊是個不知錯的,反倒認爲她有理了,快氣死我了……”
陳湘如站起身,笑嘻嘻地道:“你就別生氣了,這事不出也出了,不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再訓我有什麼用?”
“你得答應我,下次別再說那等不知天高地厚的話。”
“怎是不知天高地厚了?就似姐姐所言,他們都不說,就我說了真話,反倒成了錯,我就說了,現下整個臨安城的人,不是說我最個愛捋老虎鬚的麼,斥罵了孫公子不說,還踹了他……”陳湘如瞧這樣子,李湘華今兒許是真生氣了,爲她不小心捅了這麼個大簍子,笑道:“蘭姐姐留陪姐姐吃羹湯,我有些乏了,回屋歇會兒。”起身開溜。
李湘華氣得搖頭,指着陳湘如道:“如今大了,心也大了,我說的話便可不聽了。”
香蘭坐下身,寬慰道:“你也別再氣,這丫頭就這性子,你不覺得她反比我們都強麼?直言不諱,率性而爲,入了這行的,有幾個人還有本真?你別嫌我多嘴,湘如的話也有幾分道理,不說旁的,就因她這性子,慕名來聽曲,求她墨寶的人可不少,大家喜歡的不僅是她的才,還有她這性子。”
不畏強權,不懼惡霸,敢於正義直言,反倒在東林詩社裡贏得了幾分敬重。
李湘華想到靠山王世子當時就一變的臉,雖然片刻之後大笑了起來,可天曉得會不會因這事記恨在心,這世間小心眼的男人也多了去,萬一陳湘如得罪了人卻自個不知道,任是誰使個什麼絆子來,就足可以毀掉陳湘如。
香蘭道:“別再氣了,回頭我幫你說着她些。”
李湘華氣哼哼地道:“你能說得了她,現下她能把柳姨給氣個半死,柳姨近來都喚她‘小姑奶奶’,這可比乖女兒還要敬重呢。”
二人正說話,綠葉站在門口,輕聲道:“姑娘,金老爺令人送了六匹上等蜀錦緞子,說是送給姑娘與如姑娘的。”
近來,姐妹二人的聲名遠播,尤其是陳湘如,不僅讓東林詩社的才子名士們喜愛,更成了各式酒會上的寵兒,琴彈得好,會吟詩作對,還會書法丹青,就連棋藝也頗是不俗,看入了這些才子名士的眼,便有塗三公子、錢公子爲首的人寫了幾首詩作,多是讚揚陳湘如似夏日蓮荷一般,擁有着出淤泥而不染的風姿。
詩一流傳出去,陳湘如的名聲更盛。
就似今兒,陳湘如在詩畫會上以一幅墨蓮圖吸引了衆人的目光,但乏見過的都頗是讚賞,文人雅士多愛歲寒三友,又喜蓮荷,正合了他們的喜好。
李湘華姐妹剛回來,便有金老爺送了六匹蜀錦,綠柳、綠葉剛收下呢,又有塗三公子送來的一套南海珍珠頭面首飾,指名說是送給陳湘如的,錢公子特意送了一對極好的汝瓷瓶兒來,那白瓶兒潔如冬雪一般,上面紋有碧葉粉荷,很是鮮嫩。
柳姨一聽說衆人陸續給李湘華姐妹送禮物來,站在大廳裡,一張老臉樂開了花兒,笑着令茶壺送走了送禮的下人,這才提着裙子,樂呵呵地上了西樓。
香蘭滿是羨慕地看着堆放在李湘華桌案上的東西。
李湘華拿了那塊水紅色的蜀錦緞子,在陳湘如身上比劃着,“我瞧再給你做身曲裾,你年紀小,皮膚白,穿上這水紅色的正合你。”
李湘華神色淡淡,“香蘭,你自來喜歡橙色的,橙緞子就送你了。”
香蘭喜道:“我可不客氣了,謝過湘華姐姐。”
令綠藤取了橙緞子,正要出門,就見到了柳姨,她挑着眉頭,倒不是拿了李湘華姐妹的東西,更像是搶了她的東西一般,一到門口,就瞧見桌上的蜀錦,又看到那幾只盒兒,不由得“嘖!嘖!”兩聲。
近來幾次酒會後,總會有人送來東西,早前是送吃的、花兒什麼,如今是戴的首飾、擺件,今兒竟是上好的蜀錦緞子。
李湘華道:“柳姨來了,你喜歡紫緞子,拿去做身新衣服吧。”
柳姨一眼就喜歡上紫色芙蓉花的了,正合了她的心意,當即就讓她身邊的婆子取了,目光又瞧着另一匹翠綠色的,很快又望着那匹棕色富貴紋的緞子,一瞧這顏色花樣就是給男子做衣服的,難不成是金老爺送給她兒子柳明誠的?柳姨這麼一想,盯着那棕緞就不移眼。
“瞧瞧!還是你們姐妹有福氣,塗三公子好大的手筆,一出手就送了套珍珠頭面首飾。”
因着服侍的姑娘有出息了,服侍的丫頭也變得光鮮、體面起來。
綠柳頗是驕傲地道:“塗三公子贊姑娘有大家小姐之姿,大家都說,我們家姑娘沒有半分風塵氣息呢,就跟洞庭的蓮花一樣聖潔美好。”
柳姨跟着附和了兩聲“是”,笑着歪頭審視,對婆子道:“把雲記繡房的繡娘請來,兩位姑娘要做幾身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