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裡, 已是深夜,我累得要命,倒頭就睡。就在我睡夢正酣的時候, 有人卻在叫我, 我勉強睜眼原來是小洛。小洛焦急的說道:“夫人總算醒了, 奴婢已經喊了夫人好久了。夫人趕緊起牀梳洗, 然後去陪宮主用早餐。”
聽到宮主兩個字我再不想起牀, 也不得不痛苦道:“讓我再躺一會兒,馬上就起來!”
小洛卻不肯罷休道:“夫人還是快起來吧,去遲了恐怕宮主不悅。”
我無奈咬牙起身, 看向窗外,天色還未大亮, 估計也就早上五、六點的樣子, 難道這暗流是不需要睡覺的嗎?昨天睡得那麼晚, 這會兒我實在睜不開眼。洗臉之後纔算完全清醒,幸好小洛手腳麻利, 三兩下就幫我梳好了頭。我欲往外走,小洛卻又問道:“夫人不打扮一下嗎?”
我說道:“要是你還留出了打扮的時間,記得下次讓我多睡一會。又不去見多少人,我打扮不打扮有什麼區別嗎?”
小洛詫異的看我一眼,卻欲言又止。我心中暗歎暗流宮竟是一個人人都不敢多話的地方。
我拍了拍小洛的肩膀道:“小洛, 你若有什麼想說的儘管說出來, 永遠不必擔心會我會不高興, 也不必擔心我會告訴別人。不該說的話我不知說過多少, 現在也還好好的站在你面前。”
小洛終於說道:“夫人不如用些粉, 也好遮蓋一下!”
我笑了笑,明白她說的是我下巴上和脖子上的青紫。經過一夜, 這些青紫的地方越發顯得突兀,看上去挺觸目驚心的,我用手輕輕撫過,仍是微痛。我微笑道:“要遮住這些痕跡起碼需要一斤粉,與其走出去象個女鬼,不如就醜一點好了。”
小洛聞言也是一笑,不再堅持。我又對小洛道:“你昨晚也跟着我折騰到深更半夜的,今天又一大早起來,肯定也是又困又累,不如你先歇着,我自己去見宮主好了!”
小洛連連擺手道:“奴婢不困。奴婢是來伺候夫人的,怎麼能自己歇着。”
我知道暗流宮裡必然比不得許家,許家的丫鬟早就被我慣得不分大小,可是暗流宮中丫鬟哪能隨心所欲。小洛整日奴婢來奴婢去的,我聽着心裡也萬分彆扭,小敏早就被我改過來了,於是我溫言道:“小洛你也不必自稱奴婢,我原來的丫頭在我面前從來不這樣。”
小洛仍是搖頭道:“多謝夫人!只是奴婢若是不守規矩,被人聽見了,是要受罰的。”
我嘆息一聲,這裡的一切是不由得我來做主的,連我自己都在劫難逃,我還怎麼照顧得了他人。
見到暗流的時候,他果然不高興,他要是擺了高高興興的樣子我倒要不習慣了。他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後不悅道:“你來晚了,小洛是怎麼叫你的。”
我一驚,早知道我就不在牀上賴那一會兒了,他竟然要怪小洛,我忙道:“是我耽擱了,小洛早已經叫過我。若是下次宮主傳喚,明月絕不敢耽擱片刻,隨傳隨到。”
他聽了我的保證,竟然微微一笑,我剎時猜到竟然中他的奸計,他要的不過是我的這句話。不過我沒有後悔,如果我不這樣說,我敢保證他一定會真的處罰小洛,他這樣的人才不會在乎一個丫鬟。
我的喉嚨雖然比昨夜好一些了,仍然還是痛,幸好早飯還是粥。我正吃着,商堂主忽然進來了。我發現暗流宮的人都是不睡懶覺,這讓我以後怎麼辦啊!
商堂主對暗流行了禮,卻看了我一眼不說話。我正猜測是不是要我回避的意思,暗流卻不以爲意道:“無妨,你有什麼話說吧!”
商堂主答了是,掏出一封信遞上,接着道:“風飛揚今日一大早譴人送信過來,要交給宮主。”
我聽得一愣,死死的盯着那封信。暗流接過,撕開信封,裡面只有一張紙,隱約看去字也不多,暗流只一眼便看完了。看完後他擡頭向我微笑道:“我知道你很想看看這封信的內容,可惜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我失望的埋下頭,繼續喝粥。我心如貓抓,卻只有強裝不在意。暗流接着道:“你只顧吃飯的樣子就好象你真的不想知道了,可惜你只要照照鏡子,就知道你的表情有多難看!”
我忿忿道:“知不知道信的內容,都不能改變我現在的處境。能不能吃飽卻是直接關係到身心愉快的問題。”
暗流卻收了笑容,淡淡道:“吃完了,你就下去吧!”
我立刻不顧吃相難看,也不顧喉嚨正痛,咕嚕咕嚕抱着碗幾大口猛喝下去,然後起身道:“多謝宮主,明月告退了!”
我出去之後,沒有走多遠,商堂主竟然也出來了。他走到我身邊,忽然對我說道:“多謝夫人!”
我微笑道:“不必客氣,其實不過宮主與你自己都不忍心,否則我幾句話又怎麼能說動你們。何況守難又年輕又能幹,對宮主忠心耿耿,這樣的人才暗流宮能不留住嗎?”至於守難是不是又年輕又能幹,對宮主忠心耿耿,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知道說他的好話總不會錯,而且暗流若不是這樣認爲他的,絕對不會留下他的性命。
商堂主不語,不知道他是根本不想說話,還是他認爲我說的沒有錯,不過鑑於暗流宮的人不愛說話,所以我也不在意他不搭理我了。
回到房中,我無事可做,決定繼續補眠。小洛見我百無聊賴的樣子,說道:“夫人若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只管告訴奴婢,琴棋書畫或是讀書、刺繡,都可以!”
我嘆口氣道:“字我認得的不多,其他的事情我一樣不會,你說我除了睡覺還能幹什麼?”
小洛顯然沒有料到我如此草包,驚訝得說道:“夫人太自謙了!”
我苦笑:“我這輩子就沒有謙虛過,吹噓到是常見。”
小洛莞爾,只得由我睡覺。
從此我鬱悶啊,除了一日三餐有時候會被叫去同宮主一起吃飯,其他的時間真是無聊,只有小洛陪我。我無限懷念以前在家裡的日子,可以隨意出門,可以召集所有的丫鬟陪我玩樂。可是現在最多就是在園子裡從東走到西,從西走到東。再好看也看膩了,暗流宮裡還很少見到其他的人,真不知道大夥都藏到什麼地方去了。對着小洛我發出的最多的聲音就是嘆氣,小洛也只有看着我乾着急。最不人道的地方就是每天早上都得早起陪暗流吃早飯,害我只有上午回來再睡一覺,但是睡覺被人打斷,就算睡得再長,也是讓人痛苦的事情。不過最慶幸的是他從來不用我陪他過夜,各睡各的覺,我百思不得其解,就當他嫌我身材不好,長的不漂亮好了,反正他不缺人伺候。
無所事事,好吃好睡,一個月後我就驚覺我長胖了。常言道心寬體胖,我真是奇怪自己在這樣的地方還可以心寬,暗恨自己怎麼就不焦慮一點,寢食難安一點呢。一定要減肥,長成頭肥豬實在讓我難以接受。要想少吃是不太好辦的,每次跟暗流一起吃飯,我不得不埋頭苦吃盡量少說話。睡覺到是可以減少的。
晚上我洗過澡後,小洛照例幫我去洗換下的衣物,平常這時我就躺下睡覺,不過今天我決定出去溜達一下。記得剛來的時候天上正是新月,此番看它,仍是彎彎,月雖不圓,思鄉之情卻未減一分。我站在池塘邊愣愣的看着月色倒影,春風吹動,波光粼粼,不禁又是一聲長嘆。忽然有手撫過我的髮絲,我驚得一閃,卻未閃開,被人牢牢抓住手臂。我扭頭一看竟然是暗流,他竟然悄無聲息的站在我身後,不知道他來了多久。
我感覺我的手臂不是被手抓住的,是被鐵鉗鉗住,我皺眉喊道:“胳膊快斷了!”
他終於緩緩鬆了鬆手,卻沒有放開,他問道:“你嘆息什麼呢?”
我不敢說我想念家人,萬一他說那把她們都接來好了,那我就罪過大了,我可不想把她們都拖入到暗流宮裡。我微笑道:“嘆氣是爲了呼出體內濁氣,有益於身體健康!”
他卻突然握緊了手,嗤笑道:“你不必顧左右而言他,你是不是在想風飛揚?”
我痛得齜牙咧嘴道:“宮主若不信我何必問我!”
他盯着我不放手也不說話,簡直是無理取鬧。次次都是我低頭,無論說什麼最後都是我吃虧,每次我有不合他意的地方,總是我認錯。這次我咬了牙不肯說話,只當這條胳膊不是我自己的。
僵持了一會兒,他終於鬆手問道:“難道他就這樣好,他扔下你不顧,你仍要這樣想着他嗎?”
我立刻反駁道:“他沒有不顧我,只是鞭長莫及!”他冷笑,我後悔自己說得如此自作多情。
我相信這一剎那我露出了懊悔與痛心的神情,他不再追究我的反駁,反而伸手摸了摸我的臉。他的手仍然象以前一樣冰冷,我忽然想起風飛揚的手曾經是那樣溫暖。我看向他的臉,竟有一分落寞,我不禁心軟拉住他的手,想要讓他的手溫暖起來,他卻擺脫開冷冷說道:“我不需要同情!”
我柔聲道:“宮主何必爲俗事煩惱,人生誰無不如意之事,唯求人生得意須盡歡而已。一個人若是能象宮主這般,已是天下無雙,宮主還要求什麼?”
他喃喃道:“人生得意須盡歡,何謂得意,何謂盡歡?”
我微笑道:“但凡有如意之處便是得意,無傷心事便可盡歡!”
他猛然拉我帶入懷中,緊緊將我扣在他的胸前,我雖驚卻被困住動彈不得,這樣的氣氛我驚慌失措,長夜漫漫,照此下去,夫妻之事避無可避,但是我的意中人並非是他,若有這樣的事情不過平白讓我受折磨。
他已經覺出我的慌亂,他又冷笑着推開我,我踉蹌着退了幾步。我明白如他這般高傲的人,就算不是真的喜歡我,只是一時興起,豈能容我拒絕。他已經恢復了往日冷淡的神態,平淡的說道:“你以爲你會幾句花言巧語就能與衆不同了嗎?女人對我而言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我低頭不語,既然少我一個不少,又何必要強留下我。
正在僵持的氣氛中,忽然有人風一樣的飄至眼前,對暗流行禮道:“宮主,急報!”來的人是葉翩鴻,我只見過一次,聽小洛說葉翩鴻是暗流宮裡一個很特別的人物,他沒有任何職位,卻只有暗流一個人能夠吩咐他。他的武功神秘莫測,據說他能排當世十大高手之列,這樣的人卻甘心在暗流的身邊做一個默默無聞的人。暗流宮中凡是有地位武功又好的人幾乎身邊都已經有了女人,葉翩鴻卻從來沒有,所以就算他永遠是來去匆匆,也能得到暗流宮裡女孩子們的注意,小洛就是其中一個。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有個好的依靠,但是絕對沒有人敢打暗流的主意,所以葉翩鴻就是最好的選擇。我記得小洛提到他的時候,眼神都變得很溫柔,可惜他從來沒有注意過小洛,他的眼睛從來不會去看不相干的人,就連我這個掛名的夫人恐怕他也沒有正眼瞧過,說不定我單獨站在他眼前,他根本就認不出我來。
暗流不再理會我,示意葉翩鴻隨他一起離開。他們離去,我總算鬆了一口氣,急忙回房去了。小洛已經洗完衣物回到房間裡,見我回來忙道:“夫人到哪裡去了,奴婢正急着要去尋找夫人。”
我解釋道:“我覺得還不困,就出去隨便走走,在這暗流宮裡還能出什麼事情呢,你不必多慮!”
小洛撅了嘴道:“夫人下次要出去走動,請先知會奴婢一聲,免得發生意外!”
小洛越來越象一個真正的小姑娘了,初見她時連笑也很少見,一個月下來,竟然會撅嘴說這樣的話了,不知道過一段時間她會不會象小敏一樣。我笑着說:“要是這暗流宮裡還不安全,天下還有安全的地方嗎?不過下次我會記得先告訴你的。”
我忽然想起小洛最關心的人,於是我又道:“今晚我看到葉翩鴻了!”
小洛一愣,然後道:“我聽說他前不久纔去了幾個分堂,通常他都要去很久纔回來,這次怎麼回來的這樣快呢?”
我實在無力關心暗流宮有什麼事情發生,我只希望所有的人平平安安,不要惹是生非。
夜雖已深,我卻輾轉反側,若是還有下次發生今夜這樣的事情,我該如何。有些事情不是我讓自己忘記就可以忘記,有些人不是我告訴自己不去想,就真的沒有想,在我心底已留下太多痕跡,一個不經意間或是一觸之下我便如墜深淵。過往種種竟在腦海中翻來覆去,我欲抹去,卻是不能。
幸好早上暗流並沒有讓我過去,否則我頂着兩個黑眼圈讓他看了,不知道會生出什麼事情來。我猜想昨夜葉翩鴻告訴他的事情一定很緊急,所以他不得不連夜處理,也就顧不上折騰我了。我得以睡了個懶覺,等我起來的時候小洛告訴我暗流宮發生了大事。小洛焦急的對我道:“今天一大早奴婢聽說官府居然出動,派了十倍的人馬同時攻擊的成堂、秀堂、尋堂、字堂四大分堂,四大分堂幾乎都被摧毀了。”
這樣的消息的確很震撼,我大吃一驚。我聽小洛說過暗流宮有六處分堂,各個都很隱秘,具體的地方連小洛都不知道,其中以成堂、秀堂、尋堂、字堂四堂最大,高手如雲,實力最強,居然一夕之間被官府攻下。按照常理暗流宮若是沒有明顯的與官府作對,官府是不會出兵理會江湖之事的,要想圍剿這些武林高手是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的,況且不一定能成功,當官的人誰也不願意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所以凡是能混過去的事情,多半都睜隻眼閉隻眼。要圍攻這四堂恐怕官府也要調集大批高手,這絕對不是地方官員可以做到的事情,不知道爲何暗流宮竟然驚動了當朝大員。而且官府居然能夠找到這四堂所在之處也是匪夷所思。
另有兩處分堂卻是連小洛也說不出名稱,這兩處據小洛猜測一處是負責暗流宮收入來源,一處是負責暗流宮消息來源的,雖然不一定有許多高手,卻是暗流宮真正的命脈所在,所以以小洛這樣的身份無論如何也是不知道底細的。只要這兩處分堂還在,暗流宮若要復員還是有希望的。
我黯然嘆息,不知道又有多少無辜的性命離去。我說不出誰錯誰對,暗流宮不尊王法,官府剿之本來也無錯,可是暗流宮這麼多的人並非人人都是奸惡之徒,他們卻枉送性命,這又是誰的錯。
小洛見我神色悲傷,安慰道:“夫人不必擔心,宮主親自去處理了。這世上沒有宮主辦不了的事情。”
我知道暗流絕對不是一個一擊就垮的人,我自然不擔心他能重振暗流宮,我只是覺得暗流宮又何必存在,只要暗流宮存在一天,就意味着永無止境的流血、犧牲。永遠有太多無辜的人,永遠有太多無可奈何的事情。
小洛見我仍是悶悶不樂,於是說道:“夫人不如出去走走,雖說這裡大部分的地方夫人都去過了,可是還有些是夫人未曾去過的,奴婢帶夫人過去也好散散心。”
我勉強笑了笑道:“我來這裡已經有一個月了,每天都閒着到處走動,能去的地方你必定都已經帶我去過了,若有我沒有去過的地方,必定是暗流宮裡不許隨意去的地方。你若是爲了讓我開心,違反了規矩,只怕連累了你。”
小洛咬了咬嘴脣漲紅了臉道:“暗流宮裡從來沒有人象夫人待小洛這般好,小洛卻不能爲夫人分憂。這暗流宮裡確實有不許我們下人去的地方,不過宮主身邊的人都是可以去的。夫人不同奴婢,宮主對夫人愛護有加,想必宮主也不會怪罪夫人的。小洛去了只在外等着,夫人每日來來去去早就把這些地方看厭了,換個地方走走,興許能換個心情。小洛眼看着夫人鬱鬱寡歡,心下如何不着急。”
小洛說着竟然眼眶泛紅,我最怕的就是別人在我眼前流淚。所以我雖無意,卻不忍心拂了小洛的好意,於是答應去走走。小洛這才歡喜着帶我出去。小洛帶我穿過兩個園子,果然有一處別有洞天。以往小洛帶我經過這裡的時候,我只隨意看過兩眼,併爲留心,我基本屬於走路不長眼睛的人,根本不會留意附近有什麼。小洛停在園子門口,對我道:“奴婢聽說這裡有千年古榕樹,極有靈性,若是對着它拜一拜,求的事情可靈驗了。”
小洛又壓低了聲音神秘的說道:“奴婢還聽說宮主之所以武功蓋世,全靠這棵古榕樹所賜。奴婢今日斗膽帶夫人來這裡便是想讓夫人有什麼想求的,就拜拜它,興許能靈驗。奴婢不便進去,這裡是宮主和各位掌事的議事之處。今日宮主他們都去處理分堂的事情,並不在這裡,夫人只不要進房間,在園子裡轉轉就好了。”
竟然有千年古樹,成了精也不奇怪,自從我來到古代,對妖魔鬼怪的事情抱着三分相信的態度。轉身入內。此處甚是開闊,樹木並不多,我一眼就看見靠近有房子的一邊果然有一棵兩人才能合抱的大榕樹,這應該就是小洛說的古榕樹了。除了這棵古樹,園子裡到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與其他的地方差不多。我緩步走向古榕樹,仔細的左看右看,想着該求它什麼纔好,到底是心裡求一求就好呢,還是需要嘴裡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