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程兩家立完契書,車掌櫃就做東道從縣城的飯館定了一桌席面,一共八道熱菜,還有一籠熱騰騰的白麪饅頭。
這樣一道席面在莊戶人家裡,就是過年也吃不上的,對車掌櫃夫妻來說,也是一道上等席面,就這元合酒,車掌櫃和程時年的臉頰都飛上了紅暈。
程元月和程元卿各坐在秦氏兩側,程元卿的右手邊是張氏,四個人都不喝酒,湊着腦袋邊吃邊聊。
秦氏和程元月性格靦腆,張氏長袖善舞,說話像百靈鳥一樣又快又好聽,慢慢的她們也放下侷促閒談起來,不過多是秦氏和張氏在聊女人間的話題,比如做菜時放什麼東西更出味,竈臺上的油用什麼好擦洗。
程元月和程元卿更加專注飯菜,這估計是她倆從出生起,吃的第一頓上等席面,而且還是管飽的,緊着她們吃。
老程家因爲大竇氏的把持,和她不斷的挖自己家牆角往孃家補貼的行爲,導致家裡一直很窮,秦氏一直是個儘量維持一個家庭體面的角色,也儘可能的給予孩子好的教育。
從小程元卿姐妹就被教育,在飯桌上在餓在急也不能唐突搶菜,吃沒吃相,所以現在她們無論怎麼食指大動,也是一口一口的踏實吃飯,絕不貪多,張氏見狀更喜歡她們小姐倆,一個勁兒的給她們夾菜。
吃完了飯她們也沒有休息,她們還要教車掌櫃夫妻釀元合酒。
其間當然以程元卿爲主,她一步步放慢了揉碎了講給車掌櫃夫妻聽,一邊還中途停下,讓車掌櫃夫妻和程時年上手試試。
剛纔吃飯的時候,車掌櫃已經和程時年商議好了,以後程時年還是來酒樓上工,不過不在做賬房了。
以後酒樓的釀酒工作,主要教給了程時年負責,之前酒樓預備關張,他們已經將鋪子裡的人都辭退了,現在還得召回幾個人來,由程時年教授一開始的幾步,最關鍵的蒸餾和過濾由程時年和車掌櫃夫妻親自動手,以確保酒方不外傳。
“我們的住處靠山太近,周圍又沒什麼鄰里,只留孩她娘和孩子們在家,實在難放心啊。”程時年有些擔心,過去他是吃住都留在酒樓的,但那時候程家沒分家,秦氏母女是跟着老屋裡的人一頭住。
車掌櫃表示很理解,一個家沒有男人在,又都是女眷,在哪裡都是很容易被人欺負的。
“酒樓的生意好了爹爹不就有銀子了?到時候爹爹兩日跟車回一趟村子住不就行了?”程元卿提議。
幾人一商議,覺得隔一日回一趟村子還是有些費車馬費,但是太間隔長了,程時年又不放心秦氏和閨女們,最後決定三日回一趟永福村。
最後一家人從酒樓出來,天已經擦黑了,幸虧李伯這一趟車只拉了他們一家人進城,這會兒還沒走,要不他們今天就只能住城裡了。
秋風瑟瑟,一家人乘着驢車走在官道上不約而同都捱得緊緊地,入秋後白天還不覺得,尤其夜裡風捲着樹葉刮起來,佛到臉上生疼。
程元卿把臉埋在姐姐程元月腿上,讓姐姐攬着,這風實在太大了,趕緊到家就好了。
路過兩側長了一片矮樹的夾道,程元月捂着肚子皺眉。
“先停停車吧李伯,我,我想解手。”程元月臉紅了。
秦氏不放心閨女,就要一道去跟着,程元月就搖頭,程元卿也說要陪着,程元月卻忍不住,正好驢車停了,她跳下車就快跑進了夜色裡。
“這孩子!”秦氏懊惱的摟着也要下車的程元卿,程元月十幾歲了她還擔心,在讓小閨女跳下車天又這麼黑,找不見了怎麼辦。
於是一家人就在車上等程元月回來。
半柱香的功夫過去了,還不見程元月回來,一家人就坐不住了,程元月一個大姑娘,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啊!”一聲驚叫傳來,劃破夜色。
車上的人一激靈,一家人朝夕相處,他們馬上就分辨出這是程元月的聲音!
“你們別動!”程時年這時候反應迅速,像豹子一樣猛地從車上彈起,還順手抓了一根驢車上的扁擔棍,朝着程元月尖叫聲響起的地方衝去,趕車的李伯都是和他們一個村的人,見姑娘家好像出事了,反應慢了半拍,也緊跟着程時年追過去。
程元卿覺得身上的毛孔都立起來,她能感覺到秦氏也緊緊的摟着她,而且越摟越緊,也不知是緊張還是冷的全身發抖。
“娘...”程元卿吃痛。
秦氏一顆心都懸在嗓子眼了,生怕程元月出了什麼意外,現在她腦子裡只有程時年剛纔囑咐的那句別動!她瞬間就明白了丈夫是要自己看好小閨女,因爲緊張下意識的摟着程元卿越來越緊。
直到小閨女叫了一聲娘,才把秦氏的魂兒拉回來,她馬上就鬆了勁兒。
“別、別怕啊,沒事,你姐姐沒事的。”秦氏哆哆嗦嗦說着,不知道是在安慰程元卿還是安慰的自己,兩人一直盯着聲音傳來的方向,過了一會兒,三個人影越來越近,母女二人再也忍不住忙小跑着迎上去。
程元月臉上掛着淚珠,倔強的沒哭出聲,定睛一看,她右腳上的鞋沒了,褲腿上沾了不少泥,頭髮雖然有些凌亂,綁的辮子卻都好好的沒散開,除了走路一瘸一拐外,其他地方看起來並沒有受傷,程元卿鬆了口氣。
“元月怎麼了?腳怎麼還傷了,你可嚇死娘了,我說不讓你自個兒去,你還跑!早知道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落下你個單!”秦氏看着大閨女又急又氣。
程元卿看姐姐的臉色白了白,爹爹也一臉陰鬱,轉頭看看李伯倒是一臉不明就裡和方纔差不多的樣子,忍不住想剛纔到底發生了什麼?
“天色不早,還是早回去吧,剛纔、剛纔是有條野狗發狂攆咱閨女。”程時年拉着秦氏不讓她在追問,一邊招呼着孩子們往驢車那邊走。
“這山丘上經常有野狗竄竄,上回大白天我還遇到回叻。”李伯跟着附和,他剛纔反應慢了半拍,等追過去的時候只見到程時年扶着程元月,其他的並沒看到,聽程時年這麼說,李伯單純的說起之前他趕野狗的經歷。
秦氏還想在問,被看出苗頭的程元卿扯了扯袖子,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回去再問吧阿孃,你看姐都嚇壞了。”
看着大閨女坐在驢車上驚慌失措的模樣,秦氏強壓住不安沒在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