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藍色蝴蝶,停駐在她顫慄的指尖下,它展翼欲飛。
夏鳶蝶熱淚盈眶地想去吻它。
只是她的氣息還未吻上蝶翼,就被遊烈忽然抱起。在夏鳶蝶咬脣無聲而緊扣着藍色蝴蝶的顫慄裡,遊烈—路將她抱出去。
那是唯——次,遊烈沒有爲她的眼淚而心軟。
恍惚的光影將蝴蝶送近,又推遠。
蝶翼上像繫着一條無形的線,那根線它時鬆時緊,於是拉扯着夏鳶蝶的心也若即若離,它將她折磨,破碎,又拼起。
夏鳶蝶像身在—片黎明前潮汐翻涌的海灘上。
她聽見遊烈的聲音沒入海浪拍打過礁石的激盪聲,前一秒近在咫尺,下一刻又彷彿遠在海平線的天際。
“夏鳶蝶,我既恨你,又怕你。”
“我恨你曾經那樣輕視我對你的愛,你認定它比起我的人生坦途不值一提,所以頭也不回地離開。可那該由我來決定.......而你明知道我會做怎樣的決定。”
夏鳶蝶想張口,遊烈卻不給她任何機會。
夏鳶蝶聽見自己的泣聲淹沒進潮汐的翻涌裡,斷成泡沫般易碎的短音。
而遊烈的聲線低俯下來,像要將那隻藍色的蝴蝶迫入她呼吸:“但我想通了,沒關係。既然你不相
信,那我就在今後—遍─遍告訴你——“
“你問過,如果沒有遇見你,我的人生會是什麼樣子。”
“我告訴你,是地獄。這七年我沒有離開過一日。“
“而無論遇到你以後,我的人生轉向哪裡,那都是我唯─想去的路。”
“十七歲那年是你讓我選你。”
“我選了。這輩子就沒再後悔過。”
遊烈—字—句,彷彿是要釘進她最深的心底和骨髓裡。
在夏鳶蝶難抑的眼淚裡,他低頭,深深地吻住她:“我愛你——“
夏鳶蝶終於將那隻蝴蝶抱入懷裡。
遊烈也是。
他終於聽見女孩顫慄的聲音帶着難抑的哭泣:“我也愛你,遊烈。”
牆前的行星投影再次輪轉,無數顆深淺的星星將這裡變成—片浩瀚無垠的宇宙星河,一切周而復始。
週四。
夏鳶蝶睡得昏昏沉沉,直到半下午才醒。
臥室裡的遮光簾拉着,眼睛適應了會兒,也只隱約能分辨出一些房內物件的陰影輪廓。夏鳶蝶下意識向枕頭旁摸手機。
在大腦將“手機應該關了機扔在包裡”這個意識傳回來的同一秒,夏鳶蝶摸到了她涼冰冰的手機殼。
夏鳶蝶怔了下。
但也不難猜。
畢竟是在遊烈家裡,排除手機自己長腿跑進來還乖巧地停在她枕邊的可能,就只能遊烈知道她的習慣,將它送進來的。
這個習慣夏鳶蝶是在大學裡養成的。
而遊烈顯然只用了幾個早上就發現了——
在和她有關的事情方面,某位大少爺總是細心得可怕。
夏鳶蝶想着,將手機開機。
夏鳶蝶沒有躺着看手機的習慣,下意識掀開被子,想要坐起來,只是剛一動,她就登時彷彿回到了某次陪同活動裡隨客戶悍爬高山,上山下山累計十幾個小時,第二天早上起來那種彷彿四肢都被車輪子碾過三百遍的痠痛感。
或者是被連夜軍訓,連續掐秒錶瘋狂體測了五個單人800米的水平。
黑暗裡,狐狸通紅着臉慢慢低頭看去。
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換的睡裙。
遊烈帶她洗澡給她穿睡裙的時候她應該已經基本喪失意識了。..好丟狐狸。
夏鳶蝶剛想着,忽地—驚,慌忙在黑暗中用右手摸向自己左手腕。
感覺到腕錶還一動不動地停留在手腕上,夏鳶蝶緊繃的肩背松下,幾乎是長出了口氣。她這纔拿起手機。
開機動畫已經結束,消息蜂擁而入。
其中積攢最多的,還是來自前老闆的丁問的信息。那些長篇大論,夏鳶蝶不看也已經覺着心比眼睛都疲憊,就淡淡掠過,直到最新的—條上。
丁問約她這周出來喝—次咖啡。
——顯然還是想挽回勞模員工的。
但夏鳶蝶已經不想再回到東石了,於是她只回過去—條信息:“丁總,咖啡就不必了,我今天下午會去公司送紙質離職申請,請您簽字。有什麼話,屆時我們在公司裡聊吧。”
對方沒有回覆。
夏鳶蝶也沒有在意,退出信息框,又將餘下的那些關心和試探,一條條按照交情長短決定信息長短地回覆過去。
直到夏鳶蝶回到—條頭像陌生、暱稱也陌生的新消息。點進去,對方甚至是今早才成爲她的好友。
——她在夢裡的時候。
顯然只能是遊烈。
消息簡簡單單的,只有—條。
【[】:不打擾你睡懶覺,醒來給我發信息。
夏鳶蝶:“?“
說的好像、她是因爲自己偷懶才睡到中午—樣。
儘管狐狸心頭微惱,但還是沒忍住,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順着他頭像就戳了進去。暱稱沒備註過,原始暱稱就只有【Y】。
遊烈的you拼音開頭?
那爲什麼不是YL?
跳過這個難以解答的疑惑,夏鳶蝶又點開放大了他的頭像。
方纔—眼掃過,沒能看清,此時夏鳶蝶才發現,遊烈的頭像就是Helena科技的註冊商標。
夏鳶蝶意外地眨了下眼。
拿自家公司logo當頭像?
遊大少爺還真是——
令人想不到的,相當老派的創始人作風啊。
不過之前夏鳶蝶就沒太看懂這個Helena科技的logo的設計,十分之抽象,但據說這麼一個logo當年還是請了國內最著名的設計師花了七位數的價格拿下的。
此刻看着.…...
夏鳶蝶將logo放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還是昨晚遊烈心口那隻蝴蝶給她留下的印象深刻到猶如烙印。她越看這個形狀,越像蝴蝶。
“嗡嗡。”
“!“
忽然震動的手機,把沉思的夏鳶蝶嚇了一跳。
顧不得再研究,她退出遊烈的信息界面,拉到最上,看見了最新發過來的消息——罪魁禍首是剛被她回覆過不久的喬春樹。
【喬】∶牛逼啊。
【夏鳶蝶】∶...我做什麼了嗎?
【喬】︰不是說你,是說你家那位大少爺。
夏鳶蝶茫然地回過去—個問號的小表情。
對面停了幾秒,顯示在“對方正在輸入中”。
經過幾次的起起停停,夏鳶蝶都快要沒耐心地再發—條時,對面終於回過來了,還是連着三條。
【喬】︰我們律師習慣字面不留罪證,你非逼我說出口是吧?
【喬】∶你要不要擡頭看看現在都下午幾點了,想想你們昨晚幾點回去的,再算算中間的時長跨度——這!還!不!牛!逼!嗎!
【喬】∶這不下海拍片都可惜了!!!
—秒恍然。
夏鳶蝶:“............…."
在夏鳶蝶沉思着是把喬春樹拉黑還是滅口的時候,臥室門忽然被從外面叩響。
夏鳶蝶兀地—怔,擡眸,下意識地:“進。”
不出聲。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是這個鬼德行。
狐狸再次試圖把自己埋死在被子裡。
可惜來不及了。
遊烈應聲推門,隨手開了臥室的燈和簾,那人懶怠着眉眼,停在門旁:“沒有收到我的信息?”
夏鳶蝶緊抿住脣,不肯發聲,搖頭表示無辜的沒有。
遊烈挑眉:“那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夏鳶蝶─低頭。
是手機。
還是存着喬春樹剛發過來的累累“罪證”的手機。
於是狐狸—秒就將手機放到旁邊,表情嚴肅,繼續搖頭。
遊烈低頭笑了,邁着長腿朝房間裡走進來:“一覺醒來,我們小蝴蝶是啞巴了嗎?“
“——”
夏鳶蝶懷疑自己是被他弄出條件反射了。
這會一看見遊烈,她幾乎是本能,拎起被子─秒就將自己埋回被窩裡。
遊烈杵停了長腿,那張清雋面孔上掠過明顯的怔然。
只是望着那被子底下縮成一坨的狐狸,幾秒後,他就反應過來。遊烈側偏過臉,好聽得蠱人的嗓音裡輯上薄淡的笑色。
“出息呢,狐狸。”
“你是不是忘了,昨晚是誰先主動的?“
"………
“是誰進門不久就把我按在沙發上的?“
…………r.
“是誰坐在我身上,說要和我做——”
“..遊烈!! ”"
紅透了的狐狸終於忍無可忍,掀起被子撲向他。
然後出師未捷,腿—軟,撲通—下就在牀上給遊烈行了個跪禮。
兩人同時—證。
—秒後。
遊烈偏開臉:“噗。”
笑意幾乎讓他那雙深長又敞豔的桃花眼眼尾真綻上朵蠱人的桃花了。
可惜夏鳶蝶這會無心賞花。
她、想、死。
好在小狐狸把自己用牀單悶死前,遊烈終於不忍心,他抑着眼尾垂曳難禁的笑意,折起長膝,跪
抵到大牀邊沿,然後遊烈擡起修長的腕骨,將試圖縮回去的狐狸從牀裡撈回來,半拎抱到身前懷裡。
她柔軟長髮被他拂到耳後,露出豔紅的臉頰。
“聲音怎麼回事,”遊烈眼底漾着黑漆漆的帶笑蠱色,“我昨晚有操得這麼狠嗎?”
狐狸紅透的耳尖都抖了下。
她仰起潮溼惱恨的眸子,頗有幾分兇狠的意味,如果真換上職業裝而不是這樣一身睡裙地被他抱在懷裡,應該還挺有威懾力的。
可惜現在只有藏不住的勾人勁兒。
遊烈自己的笑先維繫不住,他輕嘆了聲,低頭親了親她眼睛:“別勾我了。”
“? ?”
惡人先告狀。
狐狸氣得想咬死他。
遊烈啞聲失笑,終於不再逗她:“帶你出去吃你遲到的早餐。”
說完,不等夏鳶蝶出聲,他隨意—彎腰,輕輕鬆鬆就把狐狸打橫抱進懷裡,轉身往外走出去。
夏鳶蝶剛想掙扎,手肘就碰了他心口一下。
她微微─怔,垂眸望過去,像是還記得這片白色襯衫底下是藏着怎樣一隻晶瑩的亮藍色蝴蝶,她眼波微晃,忍不住就擡起手指,描墓似的輕輕落上去。
遊烈剛邁出臥室門的長腿停了下。
那人長眸無奈—低。
“你是真不怕‘死’麼狐狸。“
“!”
頓時想起昨晚只要她—親這裡,遊烈就帶着瘋勁兒變本加厲折騰她的可怕記憶,夏鳶蝶立刻縮回指尖,權當無事發生地繃着臉扭開去。
遊烈低聲笑了下,將人—路抱進餐廳。
夏鳶蝶在吧檯旁吃着遊烈親手做的早餐時,遊烈也就在一旁的高凳上,他開着電腦屏幕,似乎是在審閱什麼文件,右下角還有一個縮小的會議窗口。
於是狐狸全程─聲都不敢吭,只拿着手機刷着錯過的信息。
刷着刷着,還推送了—條她的關注新聞。
是一個做航天前沿相關信息的推送號。
習慣性地點進去一看,夏鳶蝶咬着三明治的動作驀地—停。
[Helena科技預計將於下週二進行“逢鵲”—號的—級主動力系統的地面熱試車..…….]
夏鳶蝶驚訝地扭頭,想問遊烈,但又遲疑地瞥了眼他的電腦。
正在夏鳶蝶落回視線時,遊烈察覺地挑眸:“嗯?”
夏鳶蝶頓住,搖頭,無聲示意他的電腦。
遊烈眼神一晃,他故意鬆開鼠標,伸手勾住了夏鳶蝶身後高凳的矮椅背,很輕易就把狐狸往這邊提了提。
"! "
夏鳶蝶眼皮一跳,慌忙想推拒他,偏偏不敢出聲,一隻手又拿着三明治不能碰他衣服。—只狐狸爪自然是抵抗不住某人惡行的。
在把狐狸氣得跳下凳逃走前,遊烈傾身過來,含笑親了下她脣角:“我麥沒開。”
夏鳶蝶:“?”
夏鳶蝶:“..........…."
他、故、意、的。
如果不是剛咬過三明治,那夏鳶蝶─定要忍不住上去咬他了。
“剛剛想說什麼。”遊烈淡曳着笑,拂開—綹從她耳後垂下的長髮。
夏鳶蝶頓了下,還是直接開口問了:“我看新聞上講,你們的‘逢鵲’一號,下週三就要做一級主動力系統的熱試車了?“
“嗯。”
“那你..……”夏鳶蝶遲疑,“這個時候,不應該一直待在江市嗎?怎麼會在熱試車前回來了?”
遊烈輕嘆:“你是想─周最多隻想見到我—次的意思嗎?“
“那,也不是。”夏鳶蝶眨眨眼,剛因爲就勢想起他昨晚說的話,而萌生出一點愧疚,要轉回頭。
忽地,狐狸機警停下。
—兩秒後,女孩面無表情地扭頭:“你故意模糊我的話題方向。”
遊烈低聲笑了:“狐狸果然難騙。”
夏鳶蝶反而被他的這番模糊行爲告知了她答案。
她微微蹙眉:“所以,你確實是聽說了我的事,才專門飛回北城來的嗎?“
"原本就在北城有一場週末的商務活動,需要我回來參加,”遊烈糾正,“最多隻是因爲你提前回來了兩三天而已。回來前,我也把該處理好的工作提前收尾了,沒有耽誤任何事。”
“可我不想因爲我的事情——”
遊烈忽然湊近,啄吻了下夏鳶蝶的脣瓣。
夏鳶蝶不解擡眸。
遊烈沒有完全退開,只退停到距離她十幾公分的位置,他單手輕釦着她頸後,無意識地親暱地捏了捏。
“狐狸,”遊烈放緩了聲,“我不喜歡你把‘你的’‘我的’分得那麼清楚。”
夏鳶蝶—怔。
遊烈淡淡望着她,眼眸裡卻情緒深邃:“是我們的事,好嗎?“
"...對不起。”夏鳶蝶有點自疚地垂了下眼睫,“我好像,不太會跟人建立親密關係。"
遊烈無奈,擡手—揉狐狸腦袋:“你不需要道歉,你也不是不會建立親密關係,你只是習慣了不依賴別人。”
鳶蝶仰頭,那個眼神似乎在問“你不是哄我的吧”。
被狐狸那樣狐疑盯着,遊烈情不自禁就笑:“如果我出了什麼事,那你也會跟我分這麼清楚嗎?“
夏鳶蝶想都沒想就搖頭。
“所以你看,我的事情對你來說是我們,”遊烈低聲,“那你也要把這個權利給我才行。我們尊重彼此獨立處理的能力,但也不要拒絕對方的關心,好不好?“
沉默裡,夏鳶蝶點了點頭。
跟着,她慢半拍地回過些赧然情緒,爲了藏起來,只好故意繃住臉望向遊烈:“你好像對談戀愛很熟悉。”
已經準備坐回去繼續工作了的遊烈—停,低頭失笑:“什麼?”
“...沒什麼。”
夏鳶蝶轉回臉。
雖然不可抑制地,她還是想起記憶裡在加州理工圖書館看到的那一幕來。
狐狸慢吞吞地咬住三明治。
虎牙尖尖的,看着很是鋒利。
遊烈在旁邊單擡手腕,側撐着額角,望着她的側臉神情,眼尾都快被笑意壓垂下來。但也不想小狐狸自己吃悶醋,於是笑過後,他稍正色。
“你可以去問老郭或者老倪。”
“嗯?”狐狸扭頭。
“我是五個學期修滿本科學分的,也就是傳統意義上的大三上學期後,我就開始了Helena科技的創業項目,他們對我的感情經歷最瞭解不過。”
遊烈擡眸,鼠標跟着藍牙耳機裡的會議聲音,跳到下—個重點tip上。然後他才淡聲笑道:“惦記一隻小蝴蝶都不夠,我哪有時間路過花從?“
“至於爲什麼很熟練,”遊烈指骨抵起額角,想了想,“既然認真地愛一個人,幻想過無數個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個細節在夢裡都栩栩如生——那再遇見後,總會無師自通。”
身旁好像忽然沒了聲音。
遊烈漆眸略擡,意外地往旁邊看過來。
然後就見小狐狸忽然從他身上回過神似的,吃掉最後一口三明治,她抽了餐巾擦過嘴角,跳下高凳。
不等遊烈說句什麼,小蝴蝶忽然就飛過來,扶着他的凳子,踞着腳在他脣上飛快地親了下。
“我也會努力學習的,”小聲說完這句,夏鳶蝶就回到正常音,“下午我還是要去公司一趟,晚上見。”
蝴蝶親完就紅着臉頰飛走了。
停在電腦前的遊烈有些猝不及防。
等回過神,他啞然失笑,擡手將藍牙耳機裡的音量調低。
而藍牙耳機中連接着的另一頭,Helena科技公司頂樓會議室,安靜到死寂的房間里正緩慢炸開一片低譁。
“岡剛剛那是什麼,從鏡頭前停了下,我看錯了?““瘋了,瘋了。”
“難怪遊總工作日請假,我印象裡除了雨天這是頭一回,還以爲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幾個部門總壓都壓不下的低聲議論裡。
材料部紀經理卻是表情最僵硬的那個:“不是,你們就沒覺着那個姑娘,側臉看起來特別眼熟嗎?“
“啊?“
“咳嗯。”
終於還是老郭出來主持場面,拉了下自己面前的麥克風:“小插曲,小插曲,不要驚訝,你們遊總又不是第一天脫單。”
然後郭齊濤扭頭,看向會議屏幕,有些咬牙切齒:“遊總,你還記得你這次雖然沒開麥,但攝像頭還開着嗎?“
遊烈低曳着笑,清聲,他修長指骨—壓,開麥。
“噓。”
“她不知道。”
夏鳶蝶下午去了東石公司送離職申請,她這個級別調職,需要副總丁問和錢總兩人的簽字。沒想到,才第一個,就被卡住了。
——在丁問辦公室等到臨近下班,夏鳶蝶也沒見到人。
還沒批下離職申請,就仍算是公司員工。
只是這期間基本只會做手頭工作的收尾和交接了,但夏鳶蝶的一組目前沒有哪位來指派新的組長,她手頭的項目也都結束了,昨天更是把提前完成的年度述職連着辭職信一併發到了丁問和錢總郵
箱。
現在除了Helena科技項目的同傳交傳提成尚未到賬外,她和東石基本只剩解除關係的一張紙了。
“丁問總今早就出差去了,”羅曉雪見夏鳶蝶撲了空,趁她回工位後,過來低聲提醒,“聽說得下週才能回來。”
“下週?”夏鳶蝶—言難盡。
羅曉雪也有些無奈。
這會兒已經到了下班時間,一組其他人尷尬而遲疑的問好被夏鳶蝶—一應過。
等近處無人,羅曉雪才重新開口:“我看丁總這是要玩個拖字訣了。”
“沒關係。”
夏鳶蝶眉眼低垂着,卻難掩冷淡,“除非他們想走訴訟,不然三十天自動離職,我等得起。"
羅曉雪有些遲疑,聲音也放低了:“真有必要鬧這麼難看啊?“
“我也不想。但我去意已決,不會因爲擔心鬧得難看、就委屈自己做出不願接受的決定,更何況還是事關個人未來。”
皇鳶蝶淡然正色。
“唉,其實丁問總對你還是格外賞識的,”羅曉雪一頓,自己也笑了,“當然,你這樣的,不管放在哪個公司裡,直屬領導不賞識才是傻子。”
夏鳶蝶也鬆了些神色:“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們公司的環境....…."她停頓了下,到底還是不願在離職前後說公司什麼壞話。
比夏鳶蝶在公司的資歷都長,羅曉雪卻瞭然:“你是不喜歡,兩位高層總其實是有意讓你和姜杉兩個組長互鬥這件事吧?”
夏鳶蝶─默。
只能說不愧是—組的老大姐,羅曉雪幾乎一言中的。
她能夠處理一些複雜的人際關係,但能力不代表喜好——這幾年在公司裡,即便明知道錢總和丁問都是有意讓兩組制衡,讓姜杉的存在能夠讓她在公司裡表現得不至於那麼一枝獨秀,但她還是因爲各種原因裝作不知。
但這次,Helena科技項目材料泄露這樣子虛烏有的污衊,他們仍然放任它橫在了她面前。
夏鳶蝶不想去考慮這是敲打還是別的什麼。
她擅長,但也最厭惡揣度人心。
既然這個環境不合適,那就換一個好了,反正不久後就是無債一身輕,她有一技傍身,怎麼都不擔心養活不了自己。
“海呀,好了好了,不提這種晦氣事情了。”
大約是看出夏鳶蝶興致不高,羅曉雪很機敏地,立刻轉移了話題:“哎你知道不,這週末北城有個翻譯圈的小聚會,入場券就得入圈資歷經驗七年起——怎麼樣,一起去看看唄?“
夏鳶蝶回過神,淡淡—笑:“同行聚會,我現在去了,不是正惹是非?”
“噻,這事明眼人都知道你是倒黴蛋啊,”羅曉雪說,“最主要的,這不是正好給圈內大佬們一個同臺競技的機會嗎?只要你去,那名片肯定接到手軟,現在外面可都盯着呢——誰不想挖我們同傳圈第一美人Vanny夏?“
夏鳶蝶無奈地笑:“你能不嘲諷我了麼。”
“什麼叫嘲諷,我這麼發自肺腑,”羅曉雪正色,“認真的哈,你考慮考慮,總比你一家一家談過去要好吧?最不濟,還能跟前輩交流交流離職跳槽的經驗呢。”
夏鳶蝶想了想,點頭:“那你把時間和地點發到我手機上?“
“沒問題!等週末咱倆—塊,我可終於找着個能做伴的了!“羅曉雪露出笑容。
夏鳶蝶瞭然:“你就是爲了有個熟識的吧?”
"—半一半吧,咱們公司裡哪有個七年以上的,”羅曉雪無奈,“這門檻卡得太死了。”
“姜杉不是麼。”
"“?? ?“
羅曉雪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可饒了我吧,跟他一塊去,那我能一個月吃不下飯——這不純純給自己找噁心嗎?“
夏鳶蝶莞爾:“好吧,那週六聯繫。”
“好哩!”
接下來的兩三天,夏鳶蝶幾乎都沒能見到遊烈的面。
明明同住一個屋檐下,但基本她到家時遊烈不在,遊烈回來時她已經睡過去,等第二天早上醒來,那人大概已經出發去公司了。
—
創始人兼執行總的工作可以有多忙碌,夏鳶蝶也算親眼見證了。想來,可能也有“逢鵲”一號的—級發動機熱試車在即的原因。
下過這幾年,夏鳶蝶也沒比現在的遊烈好到哪兒去。
反倒是提了離職後的這幾日,夏鳶蝶過得無比順暢自由,充分地感受到了“活着”和“生活”的區別。
兩三天下來,夏鳶蝶自覺心情都開朗了許多。
週六的翻譯圈“精英聚會”,就在這個時候來了。
主辦者定的是午餐會,要求中午11點前到。
大約是爲了凸顯精英聚會的級別,午餐會的地點定在了北城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小宴會廳裡。
夏鳶蝶乘着計程車,從那華麗高吊頂的門廊裡下車時,還有些驚訝。
——這間五星級酒店,她陪客戶來過幾次,知道這裡甚至能夠承接高檔外賓型的餐會。能在這裡定上宴會廳,即便是小型的,那也可見水準了。
夏鳶蝶正想着,還未低迴頭。
“夏夏!”羅曉雪站在門廊最裡面,臨着那帶展窗兩翼的自動旋轉門,正朝她招手。
夏鳶蝶走過去。
羅曉雪打量着她,不由笑了:“你是真來接名片的啊?“
“嗯?”夏鳶蝶不解。
羅曉雪示意了下自己挎着的包:“我可是把家底都掏出來了,就爲了不短人一截,你看看你這自然得體就跟順便路過似的,我這顯得多野豬鼻子插蔥—裝蒜啊我?“
夏鳶蝶失笑,拉着她往裡走:“別問,問就是沒有家底。”
“嘖嘖,我可聽說了啊,有位公司估值百億的大牛創始人,上班開十萬不到的桑塔納,都快在北城圈裡傳成梗了——怎麼着,你們小情侶的小情'趣啊?“
“阿?什麼,我好像突然聽不到了。”
夏鳶蝶裝聾作啞,笑着將話題岔過去。
兩人乘電梯上樓,繞了好幾處,才終於到了那間小宴會廳的入口。
離門一截。
羅曉雪笑容忽地停頓了下:“她怎麼來了?“
“嗯?”夏鳶蝶漫不經心擡眸。
"...要出事啊夏夏,”羅曉雪側過臉,趁近壓低了聲,“門口那個,丁總前女友啊。"”
夏鳶蝶配合地沉默兩秒:“所以?”
“...你不會忘了吧?“
夏鳶蝶遲疑:“我應該記得什麼嗎?“
“她和丁問總可不是和平分手,而你,之前跟丁總又恰巧傳過那麼一段時間的緋聞?“
死去的回憶甦醒。
夏鳶蝶:”。”
羅曉雪望着她的眼神裡表露同情,“單是據我所知,她就不止在背後提過你一次兩次了。”
不等夏鳶蝶再說什麼。
那邊交談的兩人忽然停下,朝這裡轉來。
而和那個陌生女士站在一起的,好巧不巧,正是二組組長,姜杉。
空氣寂靜數秒。
姜杉擠出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噢,這不是夏小姐嗎?“
與此同時。
同一棟樓裡,酒店中層的大宴會廳內,正開着一場北城某主辦方舉辦的大型“企業家商務會談”。
遊烈懶散晃着的酒杯忽地一停。他側過身:“你剛說什麼?“
身旁那人笑道:“我說遇上了天傳公司的關總,樓下有一場他們翻譯圈的中型聚會,他下去找什麼人打招呼去了?“
遊烈眼神微晃。
“遊總莫非也對翻譯圈感興趣?“
“圈子,興趣不大。”
遊烈停頓了下,薄脣無意識就輕勾起:“但我未婚妻,恰好在圈子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