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生死一瞬(1)
第二日，君紫鈺收到了來自西涼國主的修書。
西涼國主言：“東璃欺人太甚，朕之公主前來恭賀，如今拒婚受辱，又深受其害得失心瘋。東璃割地鳳陽城二百里三州十郡縣城池，外加紅鸞公主送與西涼終身爲質，否則大軍頃刻攻城略地，西涼鐵騎踏平東璃河山。”
白紙黑字，簡單明瞭。
君紫鈺死死地盯着修書，鳳目幾乎變成了火紅，手攥着修書任指甲摳入手心，鮮血染紅了手裡的修書。
君紫璃俊顏陰沉，鳳目亦是死死地盯着君紫鈺手中的修書。東璃拒婚有辱西涼顏面，西涼國主要割地賠償；西涼毀了一個公主，也要東璃毀去一個公主。可是瓊華那個女人如何能和紅鸞相比？天下所有女人都不可和她比。
“皇兄，臣弟……”君紫璃咬牙開口，忽然想起太皇太后，又住了口。
君紫鈺擡頭看着君紫璃，兩人視線相撞，同時看到對方眼裡的痛苦深如海。
“太皇太后駕到！”外面李文一聲高喊，打破了御書房瀰漫的陰鬱氣息。
君紫鈺和君紫璃同時移開視線看向御書房門口，心底齊齊涌上一抹頹敗，有皇祖母在，他們連任性的機會都沒有。
“皇上，西涼國主的修書可是到了？”太皇太后拄着柺杖走了進來，一眼就看到君紫鈺手中的修書，她看到君紫鈺滿手鮮血頓時臉色大變，“皇上……”
君紫鈺順着太皇太后的視線低頭看向自己血跡斑斑的手，猛地鬆了緊攥着修書的手，隨意地扯過絹帕將血跡抹去，“皇祖母無須擔心，不礙事的。”
“還說不礙事，你看你手上都是血！”太皇太后連忙走過來，扯過君紫鈺的手仔細查看，心疼地嗔怪道，“你怎麼就這麼不注意？你可是皇上，我東璃江山的支柱，你怎能不愛惜自己？”
“孫兒知道了。”君紫鈺看着太皇太后斑白的頭髮，心底一酸。
“快抹藥吧。”太皇太后輕嘆了一聲，看向君紫璃。
“皇祖母，孫兒沒事！”君紫璃早就在太皇太后發現君紫鈺手上的鮮血時將自己的手藏回了袖中。
太皇太后目光掠過君紫璃袖口一點鮮紅，也未點破，收回視線，走上前拾起那封修書，一看臉色大變。
“西涼欺人太甚！”太皇太后怒喝，“不過是璃兒拒婚而已，那瓊華小賤人也騙了璃兒十餘年，否則璃兒豈會拒婚？就算她失心瘋，那也是她咎由自取，這種賠償簡直是不可理喻。”
君紫鈺和君紫璃陰沉着俊顏，沉默不語。
東璃的兩道天險分別是鳳陽城和江雲城分水嶺，如今修書所言鳳陽城二百里三州十郡縣，自然也包括了江雲城分水嶺，也就等於說將兩道天險都割讓給西涼國了。東璃失了兩道天險，那麼一旦西涼舉兵，大軍便會長驅直入。這賠償猶如將東璃江山納入了西涼囊中，與傾覆東璃江山有何區別？況且還要加上送紅鸞公主爲永久人質，他們自然不準！
“皇上，璃兒，你們意下如何？向藍雪求助吧！藍雪至少是風光迎娶紅鸞那丫頭，而且過去就是藍雪太子妃，我東璃也保存了顏面，就算再給藍雪些好處，總也好過賠償這鳳陽城二百里三州十郡縣。”太皇太后沉聲道，“別再猶豫了！能當上藍雪太子妃也是紅鸞那丫頭的福氣……”
“皇祖母，就算你如今和藍雪聯姻，藍雪難道真的會迎娶紅鸞？沒準藍雪安的是分一杯羹的心，我們若去豈不是投鼠忌器？”君紫鈺薄脣抿成一抹堅毅的弧度，有一種不顧一切的嗜血瘋狂，“東璃不怕他西涼，就算亡國也要力戰到底，讓他西涼損兵折將，賠上半個江山！”
“胡說！”太皇太后立即斷喝，“那樣豈不是傾覆了東璃祖宗基業，而且也給藍雪撿了便宜？東璃和西涼兩國對陣，藍雪豈不是坐收漁人之利？”
“他西涼想要藍雪坐收漁人之利，我東璃又何須顧忌？要想滅國大家一起滅。”君紫鈺稱帝三載，頭一次露出嗜殺的情緒來。
“不行！”太皇太后立即搖頭，看着君紫鈺和君紫璃臉上的神情，一改強硬，語重心長道，“皇祖母是看着你二人長大，你二人心中想什麼皇祖母自然明白，但是紅鸞丫頭雖然重要，和東璃千萬百姓比起來實在微不足道。舍小家，顧大家；先天下，而後家。皇上，璃兒，難道你們真忍心看着我東璃列祖列宗基業受損？”
“紅鸞去和親而已，我東璃度過此次危機可以尋個理由再將她接回來，還是你們寵在手心裡的人。爲今之計，就是要保住東璃江山，想來紅鸞也會同意的。”太皇太后一番話落，見君紫鈺和君紫璃依然不鬆口，軟聲求道，“你們就念在皇祖母年老體弱再也經不起嚇的分上，讓我老婆子有些顏面去見九泉之下君氏的列祖列宗吧！”
話落，太皇太后臉上淚水滾了下來。
君紫鈺和君紫璃齊齊身子一震，看到太皇太后老臉上的淚水，堅固的心防轟然倒塌。他們從小到大從來就沒見過皇祖母這般老淚縱橫。皇祖母年逾八十，一輩子心心念念便是東璃江山，他們如何忍心讓她眼看着東璃江山覆滅？
君紫鈺頹然地閉上了眼睛，點點頭，“皇祖母別說了，朕答應了！”
“鈺兒？”太皇太后看着君紫鈺。
“尋求藍雪相助，兩國聯姻。”君紫鈺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吐出這一句話，似乎整個人都被抽乾了血液一般。
太皇太后心底鬆了一口氣，又心疼得無以復加，“鈺兒，皇祖母實在是爲了我東璃幾百年基業……”
“皇祖母不必再說了，孫兒知道。您……寬心吧！”君紫鈺睜開眼睛，鳳目一片清明，“與其放在自己眼前，猶如鏡中花水中月，不如放她遠去。眼不見，心便也靜了。”
太皇太后無言地看着君紫鈺，似乎可以感受到他的痛苦，轉頭看君紫璃，只見君紫璃薄脣咬出了血絲，鮮血順着脣瓣滴下，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開出一朵紅花，紅得妖豔。如果說君紫鈺此時如枯草，那麼君紫璃便連枯草也不如。
“璃兒……”太皇太后心痛。
“皇祖母……”君紫璃艱難開口，“我做不到眼睜睜地看着她被送到別人的手中。皇祖母，您讓孫兒死了吧……”
太皇太后猛地後退了一步，險些跌倒在地。君紫鈺無言地看着君紫璃。一時間御書房瀰漫着濃濃的入骨哀傷和淡淡的血腥之氣。
許久，太皇太后擺擺手，步履蹣跚地走了出去，門外傳來她蒼老無力的聲音，“罷了，我也不阻你們了，你們願如何便如何吧！”
君紫鈺和君紫璃沉浸在自己的傷痛裡，沉默無言。
許久，君紫鈺收了傷痛的神色看了君紫璃一眼，“王弟，你去一趟丞相府，朕去藍雪行宮。”君紫鈺扔下一句話，不等君紫璃迴應便擡步走了出去。
君紫璃身子一震，擡眼看君紫鈺，君紫鈺明黃的身影已經出了御書房。他忽然閉上眼睛，遮住血色鳳眸。
丞相府清心閣。
鳳紅鸞一夜好睡，醒來天色早已大亮，玉痕已經收拾妥當坐在軟榻上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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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後杜海急匆匆進了清心閣，快要走到門口，連忙停了腳步向裡面看了一眼，輕聲稟告：“小姐，璃王殿下來了，要找小姐……”
鳳紅鸞頭也不擡，“不見！”
“璃王殿下似乎很不好，那樣子……老奴攔不下……”杜海爲難地看着鳳紅鸞，想着如果璃王殿下來了發現玉太子可如何是好？
鳳紅鸞擡頭煩悶地向窗外看去，果然見君紫璃已經進了門口，微微蹙眉，君紫璃竟然憔悴頹廢至此，整個人就像是抽去了靈魂的木偶，令人不忍見到。怕是任何一個人都不敢相信，這就是東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尊貴非凡的璃王殿下。
玉痕也轉頭看向窗外，當看到君紫璃嘴角扯出一抹清涼的弧度，對着鳳紅鸞淡淡一笑，“都言情關難過，你可會心軟？”
“沒有心軟的理由。”鳳紅鸞瞥了玉痕一眼，擡步迎了出去。
玉痕挑眉，嘴角彎起的弧度加深。
出了房門，鳳紅鸞腳步不停直接向着門口走去。
君紫璃剛走進門口幾步，見鳳紅鸞出來，停住腳步看着她，一雙眸子涌動着無數種情緒，似乎千帆過盡，大浪淘沙，終於尋到了心中所屬意，奈何又丟失，那種心痛無以言說。
走到君紫璃近前，鳳紅鸞看了他一眼，腳步不停出了清心閣向竹林走去，“有什麼話要說就跟我來吧！”
君紫璃點點頭，擡步跟在鳳紅鸞身後出了院子，他沒有發現有一雙眸子一直注視着他，那人從他進來到離開連半分氣息都沒隱藏。
鳳紅鸞走在前面，一步一步，踏着清晨的霧色，走得清淡隨意。君紫璃看着鳳紅鸞的背影，跟着她一步一步走着，二人誰也不言語，一路走到竹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