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五年,臘月十五,巳時一刻,晴,瀛東城。
清風徐徐,暖陽高照,鼓樂聲聲,彩旗飄飄,裝點一新的炎黃廣場,一排排盔明甲亮的軍卒正精神抖擻的警戒維秩。廣場外圍,一羣羣興高采烈的百姓正方陣井然的翹首以待,北向門樓,一位位正襟肅穆的貴賓則神色各異的默然觀禮。
今天,十數萬人雲集此地,爲的正是華興府的一樁大喜事,那就是稱王立國慶典。名正而言順,言順而事成,從今天開始,華興府將改稱大華王國,簡稱華國,自成一體,從官制政體上徹底脫離大晉管轄。
且看那些人山人海的華興百姓,農民牧民,工匠夥計,書生軍人,他們有男女老幼,有漢夷各族,也都有着一樣的興奮激動,一樣的喜氣洋洋。只因從今日始,他們頭上將再無那個令人無比失望的司馬晉朝,而他們得自華興府的一切幸福與希望,今日也將藉此得以完全確立!
“來了,來了,府主他們...不,是大王他們來了!”驀地,人羣中一陣騷動。
順着衆人的目光,廣場北側,從府衙駐地,也即現在的王城正門,走出了黑壓壓一羣人。將星閃閃,官袍熠熠,還有滿面激動的勞模代表,以及一支衣甲鮮明的禮儀方陣。萬衆矚目之下,他們腳步從容的邁向炎黃廣場,邁向即將舉行的開國典禮。
爲首之人,身形雄健,腳步沉穩,相貌堂堂,他頭戴紫金鎦冠,足踏雲底黑靴,腰佩玄黑長劍,水德素黑的王服上,繡有代表王者身份的山龍九章,正中則是一頭威風凜凜的金色麒麟,端的是堂皇大氣,衣冠楚楚,不消說,此人自是新鮮出爐的華王紀某人。
此刻的紀澤,意氣風發之餘,不免感慨萬千。算來他貿然出現於這一時空已過七年,憑藉穿越人士的知識優勢,也憑着刀光劍影的浴血打拼,竟已攢下了這麼一番基業,九州七十六郡,近一千六百萬人口,輔以科技進步、百業蓬勃、軍力鼎盛,若是將他的王國放到五胡十六國一起,已然堪稱最大最強的一國了,哼,只需假以時日,天下何處去不得?
再想想初爲潰兵之際的睡不安寢,以及過往念及五胡亂華之時的憂心忡忡,紀某人不由啞然失笑,真叫個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人生際遇,天壤之別。而要細說自己的成功之路,紀某人更加洋洋自得,一切皆該首先歸結於自己跳出了大晉那池濁水,曲線興邦,將對外開拓作爲發展戰略的主旨!嘿,再英明神武充好漢,窩裡內鬥也是糊塗鬼,再捏軟柿子撿便宜,對外開拓也是真英雄!
“夫君,小心些,前面就是臺階了!”不覺間已至廣場正中,緊跟紀澤身側的王后劍無煙,實在看不過他的傻笑連連,忍不住提醒道。
呃!紀澤一回神,發現己方一羣人已經到達了炎黃雕像之前。巍峨的炎黃雕像,代表着華興百姓不敢忘祖的基本傳統,如今已是華興府亦或說大華王國每個州城乃至郡城的統一地標建築。只不過,瀛東城的這一座最爲宏偉,比起前中樞樂中城的也要大上一號。
雕像座落於丈五高的八角石臺,高足有十丈。其上,炎帝肩背竹簍,一手藥草一手鋤頭,神態慈祥安樂,黃帝則一身戎裝手握長劍,面色正氣凜然,二祖栩栩如生,大氣磅礴!自然,雕像所座八角十臺的每一面側壁,所刻浮雕依舊多是對抗外夷的歷史場景,這也正是紀澤所最願提倡的華興精神!
端正身形,面現肅穆,紀澤扶正衣冠,一步步緩緩邁上高臺,在香案前方站定。樂止,紀澤親手奉上三牲祭品,焚香祭拜,高聲吟誦,告天告地祭二祖。當然,天地爲證,祭祖爲主。
繼而,便是焚敬新一版的《大華王國全民約書》,其內容自是百姓擁戴紀澤爲王,以及紀澤應盡責任。此外,約書附有華國轄境所有村代表共三萬多人的親筆簽名,真正代表着所有華興百姓的意願。民意即天意,這纔是紀澤稱王立國的基礎,也是典禮最重要的一環,而這樣一份約書,一式三份,另兩份則作爲最重要的立國文獻,永久保存!
“大王千歲!大王千歲!大王千歲...”當最後一張約書扉頁被擲入香爐,歡呼聲迅速響徹廣場,響徹瀛東城。而在紀澤身後,一圈,一羣,一片,直至整個廣場,也不知是誰帶的頭,所有人悉數跪倒,以最虔誠的心態,用最鄭重的禮節,來見證這場開國典禮,來迎接他們大王的誕生!
“呃...禮儀好似沒安排這一節呀?”祭告完畢的紀澤,甫一回身,卻發現周邊所有人都矮了一圈,略略一愕之後,他突覺熱血上涌,腦門暈乎,口中更是不禁喃喃,“這,這,這,高高在上,俯視衆生,原來這纔是稱王的感覺,真美妙啊!直娘賊,還得稱帝,定會更爽...”
“差不多啦,這地面好硬,再不結束,咱就自個兒起身了,屆時丟了面子別怪小女子不識大體!”驀地,一聲嬌叱低低傳入紀澤的耳中,將他從醒掌天下權的暢爽陶醉中拉回了神。定眼看去,卻見劍無煙正衝他謔笑眨眼,他人卻無所覺,想是她之前用了傳音入密之法,向他表示了抗議。
得,家規不嚴,醉臥美人膝這一條還得繼續努力!暗自腹誹,紀某人依舊神色肅穆,環視一圈,他張開雙臂,兩手平舉,朗聲叫道:“諸君平身...”
告天祭祖,接着是祭拜英烈,再後,便是首次亮相的閱兵式。最先出場的,是一輛輛方陣而進的戰車,雙馬拉乘,古樸鏗鏘,其上所載的卻非尋常軍兵,而是一名名傷殘老兵。他們或斷臂,或殘腿,或目盲,或癱瘓,並未戴刀持刃,僅僅各佩昔日戰甲。只是,那一股鐵血蕭殺之氣,頓如勁風撲面,令原本沸騰的炎黃廣場,瞬間沉寂一片。
“全體起立,向英雄敬禮!”鼓樂不知何時早已停歇,城頭觀禮臺,紀澤身形筆挺,憑垛而立,擊胸爲禮,震天嘶吼道。隨着他的命令,全場所有軍民,皆肅然起立,一雙雙飽含尊敬的目光,齊刷刷投向那些傷殘老兵,那些昔日縱橫沙場,帶來今日盛景的大好男兒!
“全體都有,敬禮!”戰車頭排,昔日飛鷗將軍,現任農部侍郎的張銀,揮動僅存的右臂,狠狠擊胸,斷喝出聲。
“保家衛國!弘揚華夏!保家衛國!弘揚華夏...”戰車之上,一名名傷殘老兵或倚拐,或扶車,或依舊靠着輪椅,但人人腰板挺直,目光剛毅,滿面激奮,咆哮震天。而他們的喝喊,很快帶動了全場的如潮咆哮:“保家衛國!弘揚華夏!保家衛國!弘揚華夏...”
老兵方陣過後,現役正卒陸續登場。伴着雄壯激昂的樂曲,震天如雷的口號,以及此起彼伏的歡呼,鏗鏘井然的輕步,陌刀如林的重步,步伐齊整的輕騎,煞氣騰騰的重騎,英姿颯爽的女兵,正步山響的水軍,還有間或其中的牀弩、拋石機、井欄、撞城錘、攻城樓車,一個個軍兵方陣赳赳然邁過王城下方的大道,向着貴賓百姓展示着血旗軍的赫赫兵威!
榮耀!安全!自豪!歸屬!且不說尋常軍民因爲這場閱兵式所生出的巨大反響,廣場之北,王城門樓,一衆華國顯貴已然禮畢就坐,滿面紅光的觀看着這場難得盛大的閱兵典禮。歡聲笑語間,不時夾雜着大呼小叫,的確,這是令人亢奮的時刻。
不過,就在門樓觀禮臺的一角,氣氛卻不免怪異,這裡有過氣的三韓國王,有百濟的來賀使節,也有華國刻意邀來的大晉諸方代表,目睹下方的血旗軍威與百姓激情,他們的笑容怎麼看都有些牽強。
尤其是那幾位大晉來使,他們有人還懷揣着己方所謂皇帝對紀澤的加封敕書,什麼大司徒、大司馬、某某公的頭銜不一而足,孰料紀某人已然自行稱王立國,依據的還是所有村代表都給簽名的民意,夯夯實實到他們都有點驚歎,哪還好意思拿出他們那些小氣吧啦的所謂天命授予,怎不憋悶?
好在,不論紀某人心底是如何打算,此番畢竟僅是稱王而非稱帝,對大晉各方勢力而言,也非不可接受,大不了仿效周天子外封諸國,甚或當做蠻夷藩國處理就是。故而,這些使者的第一目標依舊是彼此保持和平,內部宣傳上總有辦法通順,畢竟首要對付的還是其他幾個皇帝呀。
當然,也有不滿足彼此僅是和平的來使,譬如洛陽皇帝司馬毘的使臣,前徐州刺史裴盾,他就抓住這個話頭,故作惋惜道:“如此威武之師,卻謫居海外,任那匈奴胡兒縱橫中原,委實太過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