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如夢似幻(一)
暫時按下訝異,我從荷包底部掏出一張摺疊得方方正正的信紙展開一瞧,只見上面草草寫了兩行字:
“一別半載,甚念,請往遂初堂一敘,不聚不散。若不知遂初堂在何處,可請昇平莊老闆引領前往,切記,其他閒雜人等勿攜,否則,三位小王爺性命不保。哈德柱”
哈德柱?!乍看到這三個字,我還一愣,再看便覺有點兒心驚肉跳。“哈德柱”可不是在盛京時策旺阿拉布坦的化名嗎?那時,雖然因爲這傢伙的及時出現,我免遭了一場綁架,但他卻以我爲幌子盜取了“盛京及科爾沁十旗的佈防圖”,若不是班第機靈立刻採取了應對措施,後果將不堪設想!他不是回老巢了嗎?怎麼又到京城來了?這陰險的傢伙到底想幹什麼?難道,他上回沒能把我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到科布多去後悔了?……遂初堂?這地方眼生得很,信上說讓昇平莊老闆領我去,難道……這個王二跟策旺阿拉布坦是一夥的?!
我擡頭打量了一眼坐在對面的王二,也許那人真有些心虛,兩隻“老鼠眼”發出的寸光與我的目光一觸碰,圓胖臉上立馬又顯出了假惺惺的笑容來!
“把他抓起來!”我一指王二,對塞圖等幾名侍衛下了命令。眨眼間,滿眼驚詫的王二便被塞圖和赫奕控制,動彈不得。
“這是……這是怎麼話說的?”驚訝得不知所以的張孟球結結巴巴道,“大公子,王……王二是自己人,自己人!”
玉娟嫂也滿眼焦急地道:“是啊,是自己人!您……您抓他幹嘛?錯了錯了!”
蔣雨亭沒說話,只隨着他老婆的話不停地點頭。
我怒瞪了一眼王二,將手中的信紙一揚,“砰”地拍放在桌子上,對張孟球,蔣雨亭和玉娟嫂大聲道:“什麼自己人?張大哥,蔣大哥,玉娟嫂,看看這個,你們都被他騙了!”
“騙子?!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弄錯了!”玉娟嫂連連對我擺手,顯然是被騙子騙得太深,不願意相信我的話,他老公蔣雨亭倒比較有理智,將信紙拿過去迅速看了一遍,再看向那王二時臉上盡是驚詫莫名,張孟球隨即也急吼吼地將信紙奪了過去看了一遍,立馬朝王二爆出連聲質問:“什麼哈德柱?什麼遂初堂?一鳴,你究竟在搞什麼鬼?!你……”
“張大哥……”我打斷了張孟球,按着心頭小小的不規律的心跳,不太確定地詢問,“你……你剛剛叫他什麼?”
“什……什麼?”張孟球愣了一愣,望了一眼王二,對我道,“王……王二啊。”
我“哦”了一聲,又打量了一眼王二,也是,這個王二怎麼可能是一鳴呢?個子是差不多高,可一個是中年猥瑣大叔,一個是俊朗非凡的翩翩公子,根本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剛纔肯定是我聽錯了。
“你搖什麼頭?”張孟球將那封信往王二的眼前一亮,氣沖沖道,“你自己好好看看這封信,怎麼解釋?”
王二瞪着“老鼠眼”在那封信上使勁兒瞧了瞧,忽然焦急萬分地道:“晨曦,你不能去,那人沒安好心!”
室內瞬間一片靜謐,我只覺着心頭突突地跳得厲害,好不容易纔強按住,一步一步走到王二面前,盯着他的臉,問:“你……你剛剛說什麼?”
“我……”那王二垂了眼簾,避開我的目光,道,“我說……您不能去,那人沒安好心。”
“不是,這一句之前,你叫我什麼?”我一面追問,一面在這張陌生的圓胖臉上細細搜尋。這聲音分明是王和均的,可是這張臉卻爲何如此陌生? ωωω◆ttκǎ n◆¢ 〇
“這個哈德柱……他……”
“我問你,你剛剛稱呼我什麼?”我打斷了王二,很明顯他是在顧左右而言他,分明想掩飾什麼!“說話啊!”我逼視着那雙小眼睛,明明看到了眼底有波瀾涌動,可等了半天仍只等來了沉默。難道剛剛是我一時激動,以至於出現幻聽了?
“嗯哼!”玉娟嫂忽然“咳”了一聲,對虎子道,“掌櫃的,沒你的事兒了,你先下去。”
“啊?哦!各位爺,那……那小的就先告退了!”虎子哈了哈腰,退出了出去。
“大公子,”玉娟嫂又指了指處於戒備狀態的一衆侍衛和護衛們,對我道,“能否請您的隨從們也暫時出去?他們在有些話不方便說,呵呵。”
我揮了揮手,其他的侍衛和護衛們也退了出去,唯有制住王二的塞圖和赫奕仍在房內,玉娟嫂訕笑着對他們倆道:“二位也請出去吧,我敢保證,這個人絕對不會傷害你們主子的。”
塞圖沒搭理玉娟嫂,只是疑惑地望了一眼王二,對我稟報:“主子,這個人的武功極高,奴才……”塞圖還沒說完,卻聽那王二道:“塞圖兄弟,多時不見,你的武功也長進了不少,可喜可賀啊!”
“你……你難道真的是……是……”塞圖一副“見鬼”的神色,話都說不完整了。
那王二點點頭,望向我的眼睛,微微翹起脣角,柔聲道,“晨曦,是我。”
“你?!真的是你?!”我瞪大了眼睛,再次細細打量着眼前人,一個名字在心底轉了千百回,但終究不能轉出聲兒來,好半天才化出斷斷續續的一句,“你……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王和均想要上前一步卻動不了,我這才發覺剛剛過於震驚竟忘了讓塞圖和赫奕放開他,趕緊朝那兩個盡責的侍衛做了個“放”的手勢。
王和均活動了一下雙臂,笑呵呵地望了我一眼,然後低頭用雙手捂了一下臉,再次擡頭時就變成了我所熟悉的那張劍眉星目的俊臉。我還沒來得及驚呼,王和均又一低頭,又捂了一下臉,再擡頭時,又成了那張圓胖的暴發戶臉!我張着嘴,愣了半晌纔回了魂,難以置信地道:“這……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易容術’?”
“是的。”王和均伸手握住我的雙肩,眸中盡是款款深情,道,“晨曦,你還是這麼的……見多識廣。”
聽着熟悉的聲音,感受着熟悉的氣息,無數的話從心底奔涌到了心頭徘徊在舌尖,但始終張不開口。是在做夢吧?是吧?只要一開口,這個夢就會碎的……
“王……二兄,借一步說話。”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塞圖就忽然急急地抓住王和均的胳膊將他拉到一邊小聲嘀咕着。雙肩上的力量消失了,我也清醒過來,望着一旁的塞圖和中年大叔版王和均,康師傅的警告聲就那麼突然地迴響在耳畔,我猛地一個機靈,所有的激動全都消散到爪哇國去,只剩下了理智和驚恐,策旺阿拉布坦的那封信所帶來的疑慮也重新回到了我的視野中。
“……這我知道,知道,你放心。”?王和均拍了拍塞圖的肩膀,似乎在保證着什麼,塞圖回頭瞥了我一眼,仍是憂心忡忡的樣子。這倆人究竟說了些什麼?塞圖居然也有不經我允許擅做主張的時候?跟王和均說什麼悄悄話居然不讓我聽?我剛想問,玉娟嫂卻搶在我前頭開了口:“你們倆嘀嘀咕咕的說什麼呢?”
“是啊,怎麼回事,怎麼你們兩個倒說起悄悄話來了?”蔣雨亭跟着疑惑道,張孟球沒說話,卻是一副“我也看不懂”的表情。
“哦,沒什麼!”王和均一回頭便是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我和這位塞兄弟是老相識,承蒙他照拂,我此生的遺憾少了許多。”說完,朝塞圖一抱拳道,“塞兄弟,多謝。”
“在下所爲均是職責所在,王二兄不必客氣。”塞圖這話說得很客氣,卻是極生分的,王和均似乎有點尷尬,僵硬地笑了笑卻沒有接腔,
“好了好了,這下誤會都解開了!”玉娟嫂笑呵呵地拉着我的手道,“你可別怪我們事先沒告訴你,是王……王二那傢伙說京城有他的仇家,爲了掩藏行蹤,以防萬一,他纔打扮成這副樣子纔來見你的。”
王和均在京城有仇家?怎麼沒聽他說過?我望向王和均,外頭卻傳來一陣暮鼓聲,我心頭一驚,忙掏出懷錶來一瞧,天,不知不覺居然已到戌時!再過三刻種,京城九門就要關閉,而景熙他們卻還在策旺阿拉布坦手裡!
“一……”我剛張口,卻猛然想到“隔牆有耳”,生生地把後面的字吞了回去,改口道,“王老闆,你跟策旺阿拉布坦到底是什麼關係?”
“策什麼……坦?”王和均一頭霧水,貌似對這個名字很不熟。
“策旺阿拉布坦,”我重複了一下,道,“就是寫那封信的人,你跟他什麼關係?”
“寫信的人?不是……哈德柱嗎?”?王和均仍是一臉的迷惑,看樣子,那狡猾的策旺在王和均面前也一直都用假名。
“策旺阿拉布坦就是哈德柱。”我解釋了一遍,追問,“快說,你跟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和均“哦”了一聲,似有所悟,道:“我跟這個人只是……因爲生意的關係見過幾次,不過,生意沒談成,不歡而散了。這遂初堂在右安門外五里處,是他在京城的一處住所,我曾受邀去過一次。”
“就這樣?”我仔細地觀察者王和均的眼神,生怕那眼神有半點的閃爍。。
“就這樣。”王和均點了點頭,眼神不閃不避,“不過,我覺得這個厄魯特人不是好人,他對你沒安好心,你不要去,我跑一趟把你三位叔叔接回來就是了。”
聽其言語,觀其神色,好像王和均確實跟策旺阿拉布坦不是同夥關係。我放下心來,對他道:“這個人我也打過幾次交道,多少了解一些,我若不去,他肯定不能交人。王老闆,就麻煩你帶我去趟遂初堂吧。”又回頭吩咐塞圖和赫奕,“塞圖,你帶人在遂初堂外一里處設伏,記住,千萬不能被他們發現了,若一更三刻我還沒回來就過去接應,赫奕,你去找班第,跟他要張兵部關防,然後去右安門外等我們,都清楚了吧?”
“清楚了!”塞圖與赫奕齊齊應聲。
“好,出發!”說完,我便要轉身出門,王和均抓住我,急道,“你真要去?太危險了!”
“危險也得去,不然我的三個叔叔怎麼辦?快走,沒時間了。”?顧不得跟張孟球他們告別,我反手抓住王和均的胳膊,拖着他就往外趕,匆匆下樓,隨手牽了兩匹拴在在店門外的馬,在王和均的帶領下,馬不停蹄地往右安門外趕。到了遂初堂的門口掏出懷錶一瞧,從昇平莊到這兒統共才花了十分鐘。
“晨曦,”王和均抓住我的胳膊緊張地叮囑,“一會兒到了裡頭,你千萬要冷靜,儘量躲在我身後,記住了?”
我朝王和均笑着點了點頭:“好,我記住了。”
王和均伸開雙臂,將我緊緊地抱了一會兒,而後,才伸手拍門,才拍了兩下,門兒就開了,一個小廝模樣的人領着我們穿過庭院,到了正廳門口往裡頭一瞧,只見一位身着天青色長袍拖着一根油亮大辮子的人揹着手,背朝廳門,正仰頭欣賞着一大廳正中掛着的一副“雄鷹獵兔圖”。
我們進了大廳,那小廝稟告了一聲就退了出去,廳門隨即關閉,那青衣人緩緩轉過身來,我一瞧——正是策旺阿拉布坦。這傢伙真是條變色龍,爬到什麼色的樹上就變成什麼色。他這身裝扮誰能認出他是厄魯特人?
“二位貴客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在下不勝榮幸!”策旺阿拉布坦一陣寒暄,居然連翹舌音都發得非常地道,看來他的漢語又進步了。
“策旺,按你的要求,我一個人來了,我的叔叔們呢?快把他們放出來!”我單刀直入了,真沒有時間窮蘑菇,最好能快點了結此事,能在城門關閉前趕回去的話能省卻許多麻煩。
“雪蓮,彆着急……”策旺說着往我這邊跨了一步,王和均先一步擋在了我身前,警惕地瞪着策旺,“幹什麼?”
策旺面上一僵,忽然又莫名其妙地仰天大笑了一聲,掃了我一眼,斂了笑容,逼視着王和均道:“王老闆,那筆生意,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這個策旺什麼時候變成生意人了,這個時候居然還不忘談生意?
“你死心吧。”?王和均毫不猶豫地拒絕。
“啪—啪—啪—”策旺忽然稀稀拉拉地鼓了三下掌,嘴角帶着一抹譏諷的笑,道:“好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着實令在下佩服,不過,你的列祖列宗若是泉下有知該傷心欲絕了吧,朱——”
“住口!”王和均大叫揪住了策旺的衣襟。我有點兒納悶,這小子在門口的時候還叮囑我要冷靜,這會兒怎麼他自己先不冷靜了?
被揪着的策旺似乎一點兒都沒受到驚嚇,反而笑嘻嘻地調侃起王和均來:“怎麼了?怕了?那就再考慮考慮我們的生意吧,只要我們合力,別說你身後的美人,這大半天下的美人都是你的,怎麼樣?”
聽到這兒,我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了,這是什麼生意?怎麼會還跟天下和美人扯上了?
“你!做!夢!”王和均咬牙道,“趕快放人,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哈哈哈——”忽聽策旺又仰頭狂笑了一陣,而後又面帶微笑娓娓而道,“我知道我打不過你,不過,我早有準備,已讓人在這屋裡的隱蔽處掩埋了炸藥,倘若我有個閃失,炸藥馬上就會被點燃,爆炸,到時候——‘砰’,非但你活不了,你心尖兒上的美人和美人的三個叔叔都要給我陪葬!我一點兒都不吃虧!哈哈!”
“你這個瘋子!”王和均怒不可遏地瞪視着策旺。
“過獎過獎!”策旺氣定神閒地回敬着王和均。
大眼瞪小眼,劈哩啪啦地打了一陣眼仗後,王和均終於鬆了手,策旺理了理衣襟,笑呵呵道:“這就對了嘛,你們漢人不是有句話叫‘買賣不成仁義在’嗎?何必大動肝火傷了和氣呢?瞧瞧,把美人都嚇呆了,我都替你心疼哦!”
“我警告你,不許打她的主意!”王和均說着又把我往他身後塞了塞。
策旺瞟了一眼王和均,皮笑肉不笑道:“王老闆,我覺得不該打她主意的應該是你吧,聽說嫂夫人已經懷了兩個月的身孕,你也該收收心纔是,你說是不是啊,雪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