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暗道中,不知走了多久依然是一眼望不盡的黑暗。
上官無策胸口的夜明珠盈盈光閃,閃耀着溫和細膩的光暈;並不是很寬敞的暗道中,拖着兩條長長的人影,一個在前面走的腳步沉穩,一個在後面跟的心事重重。
在上官無策告訴她此刻外面的情況後,徐昭就陷入長久的沉默。
當初決定選在今夜同時向林瀞瑤發難和要裴錚帶人佯裝出城就是爲了聲東擊西,利用從上官無痕那裡得到的消息散佈給林瀞瑤和王嶽,就是爲了讓這兩個人對沈正河產生嫌隙,最好是能狠狠地折騰出事兒來。
而事實證明王嶽和林瀞瑤果然不負她所望,王嶽與沈正河徹底分崩離析,這才綁了這老色鬼出現在衆臣和林瀞瑤面前,接下來的事進行的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順利;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算計了那麼多人,怎麼就在這關鍵時刻忘記了當初離國叛逃的楚恆,而更讓她想不到的是,以楚恆的手段居然在短短數月之內就從林瀞瑤手中接管了宛城外的部分兵權。
在這敏感的時間裡,任何的風吹草動、一兵一卒都可能影響整件事情的發展;很顯然,楚恆成功做到了這一點;如果裴錚到此刻都沒有領着鎮北軍的軍屬出城,恐怕城內的情況也是不妙的;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趕緊從這黑咕隆咚的暗道中離開再想辦法,雖說在皇宮裡她曾攔住王嶽對他提醒了那麼幾句,但也不知這個脾氣火硬的漢子會不會買她的賬,如果王嶽肯出手幫忙,或許情況還不至於糟糕到令人頭疼的地步。
上官無策走幾步就回頭看一看徐昭,見她愁眉不展,便抿嘴笑了笑:“現在我們連自己的出路都沒找到,你卻已經開始擔心別人,會不會太着急了些。”
徐昭快步追上去,眼神迫切的看着他:“你手中不是有十萬龍騰軍嘛,你爲什麼不調用他們,如果我們手中有這些兵,別說是一個沈正河和楚恆了,就算是是個他們加起來咱們也不怕。”
上官無策瞪了眼身邊這沒腦子的女人:“如果十萬龍騰軍集體出動,猜猜看,會鬧出多大的動靜?”
徐昭一噎,睜着圓圓的眼睛咕嚕嚕的看着他;她是隻想着痛快的收拾林瀞瑤了,的確是沒考慮到如果出動十萬龍騰軍,到時候整個宛城還不得狠狠地亂上一亂。
上官無策嘆了口氣,道:“當年,我爲了取得林瀞瑤的信任動用過龍騰軍的力量,雖說是一舉壓下所有忠心擁護正統皇族的老臣,但事後卻也出了不少麻煩;正所謂,使多大的力量就會有多大的反彈,這些年來林瀞瑤雖說一直把持朝政,可始終都無法真正成爲那正大光明號令天下之人,正是當日我出動龍騰軍後暗中留下的‘後遺症’。”
聽上官無策這麼說,徐昭恍然的點了點頭,可跟着,便眼神詭異的又歪着頭看向他。
“這樣看着我做什麼?”
“我怎麼覺得你是故意的。”徐昭伸出手指輕輕地點着下巴:“甚至我覺得你當初雖說表面上出動龍騰軍圍了宛城,困住了所有敢跟林瀞瑤唱反調的臣子的府宅,可你這麼做也是在變相的保護他們。”
上官無策眼角光芒一閃,跟着哂笑:“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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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昭雙手背在身後,昂首挺胸的大步往前走着,一邊開口說道:“這些日子我也算是將林瀞瑤的脾氣大致摸了個清楚,這個女人心思陰沉、手段很辣,甚至還有點精神不太正常,情緒很不穩定;當初她害死了我母后和父皇,正是情緒波動最大的時候,往往此時,你越是跟她作對,下場只會越慘;可你卻在這時候跳出來放出了龍騰軍,表面上是看在幫助林瀞瑤鎮壓不聽話的朝臣,實則卻是從林瀞瑤的手中保護這些忠耿老臣不受這個惡毒婦人的迫害;看看如今這保皇黨一派居然如此壯大,想必就是你的傑作,當年如果不是你揹着罵名保護他們,恐怕他們此刻都在地府中叫着閻王爺打葉子牌吧。”
上官無策輕輕地笑出聲,低沉的笑聲在長而黑的暗道中久久的傳開,仔細聽還有回聲,竟是十分悅耳。
看上官無策只是笑卻不作答,徐昭便得意的一眨眼睛,要知道上官無策這隻野狐狸做事比楚燁都隱晦幾分,如果不是她聰明絕頂又對他添了幾分瞭解,恐怕到現在還被外間的傳言所迷惑,真的以爲他是林瀞瑤手中的一條狗呢。
只是,喜悅的情緒還沒在心尖繞上一圈,徐昭就不安的看向他;現在大宛的朝臣對他恨之入骨,甚至有許多人還想食其肉、喝其血,可見對他的誤會之深難以想象;明明是做了好事,明明那些人的救命恩人,現在卻是被人憎恨着、厭惡着,以前他不說是爲了不讓林瀞瑤察覺對他起疑,那麼以後呢?他會不會把一切的真相都說出來?如果說出來,又會有多少人相信?畢竟‘上官無策’這個名字對大宛百姓來講就是個血腥弒殺的稱呼,衆人對他的誤會和不待見太深,想要消除這些,恐怕無法一日而就。
察覺到徐昭擔憂的眸子,上官無策嘴角微抿的淡笑了一下,淺黑色的眸子閃爍着清亮幽澤的光芒:“從一開始,我做任何事都爲了一個問心無愧,不需要衆人的理解,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支持,我只做我認爲對的事,只在乎我認爲該珍惜的人;至於其他人,他們怎麼想、怎麼做,都不管我的事。”
“我知道你向來瀟灑慣了,可是人
向來瀟灑慣了,可是人活着終究還是會被‘人言可畏’所困擾,就連高高在上的帝王都無法做到隨心所欲;你不說,不解釋,只會讓衆人對你的誤會越來越深,或許你不在乎,可並不代表關心你、愛你的人會不在乎;你聲名鵲起時,他們會同你一起被尊敬,可若是你聲名狼藉,保不準他們會被你牽累。”
上官無策看徐昭的眼神一凝,甚至連呼吸好似都停頓了一下,可他掩飾的極好,幾乎是在瞬間便恢復如初,眸光沉定,幽幽暗暗的看向遠處;雖然沒有任何言語,可徐昭卻像是模糊的聽到了他的回答。
長長的暗道再次變的安靜,安靜到只剩下沉重的腳步聲和兩個人之間淺淺的呼吸聲。
*
此刻
鬼哭坡上,數百名弓箭手在一聲命令下潛伏在灌木叢中,齊齊搭弓引箭,在月光下銀光閃閃的箭頭直直對着一個黑黢黢的洞口;洞口前,生長着一人多高的荊草,陰冷的寒風從四處吹來,草堆碰觸,發出嚓嚓的聲響,讓整個鬼哭坡更加陰森詭異。
一個身披黑色大氅的男子團坐在弓箭手後,男子似乎極爲疲憊,不停地喝着身側之人遞上來的參茶提神凝氣;在夜色中陰鷙的眼神帶着狠厲般的緊盯着洞口方向,半晌後,冷冷開口:“等會兒有人出來,二話不說,直接射殺!”
“是!”
整齊劃一的回答讓男子滿意的輕笑,蒼白的臉色因爲這抹笑容變的極爲詭異冷沉。
暗道中,在徐昭又走了不知多久後,在她以前自己的這條雙腿真的快要被走廢的時候,走在最前面的上官無策忽然剎住腳步,勾着頭跟在身後的徐昭差點迎頭撞上,急急停下。
“怎麼了?是到頭兒了嗎?”徐昭探出頭踮着腳往外看,就算在夜色中自己的視力根本比不上上官無策這種習武之人的眼力,她依然堅持不懈的睜大眼睛往前看。
上官無策伸手就將她的腦袋按在身後,“小心!有殺氣!”
哈?殺氣?!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
徐昭咧了咧嘴,但出於對他的信任,還是配合着問:“在這種地方誰會對我麼不利?”
上官無策擰着眉:“我們在掉進暗道的時候,幾乎整個正陽宮的人都看見了;對前朝吳國有幾分瞭解的人,不難猜出這地底下的吳國暗道會通向哪裡;如今,想置我們與死地的人也只剩下林瀞瑤的那些爪牙。”
徐昭一下就抓住上官無策言語中透露出來的一條訊息:“你的意思是,此刻我們就正在暗道出口附近,有屬於林瀞瑤的人伏擊在出口附近?”
上官無策不語,只是抿脣看向前方。
徐昭看着他的神情便是全身激動亢奮,終於能夠走出這條鬼暗道了,至於附近在出口附近的人,既然他們想來個守株待兔,那她就真的送上來一隻兔子給他們,但,他們又沒有本事能抓住,就要看自己的造化了。
徐昭輕輕地招了招手,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元宵就‘嗖’的一下飛竄上來,兩隻耳朵從剛纔開始就一直豎着,此刻更是豎的跟倆樹枝似的,眨着金光閃閃的眼睛含着毛爪賣萌般的看着她。
徐昭蹲下身給它捋了捋嘴角邊的幾根鬍鬚,暗歎一聲:好小子,純爺們!瞧這鬍子長的,硬邦邦的,都能當暗器了!
“乖!出去給主人我探探風。”
元宵得令,吱的一聲就如脫繮的野狗似的朝着出口方向奔去。
上官無策看着這一人一兔的舉動,問:“你們在做什麼?”
徐昭雙手一環胸,神情驕傲道:“讓你看看老孃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