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威望

南陽郡冠軍縣城南的徵北將軍行營裡,田信兩手捧着一柄新鍛造的矛刃細細打量,這是一柄整體長三尺六寸的槊刃。

刃部與八面漢劍酷似呈現破甲棱狀,只是略窄,刃部長兩尺四寸,柄有一尺二寸。

整體筆直,彷彿一柄新打造,還沒有裝飾的細劍。

這是軍中鐵匠晝夜接力鍛打而成,材料正是田信隨身攜帶的流星錘。

論材質已是上等好鋼,田信一口氣打造了兩支,每支重四斤八兩,分別銘刻日、月二字以作區分。

丈八方天戟……騎乘作戰時有些威力過剩,雖然不累,可有些抖不動。

也經歷了一場幾乎當世無雙的騎戰,總結自己的反應能力,發現使用丈八方天戟反而會限制自己的輸出,於是就有了這一對日月馬槊。

旁觀這一切的于禁隱隱間有一種不是很妙的感覺,但更好奇,與龐林、馬岱、羅瓊、徐祚等人擠在一起,觀察田信指揮工匠組裝槊刃。

槊刃鑲在一丈五尺長柄上後整體長一丈八尺二,隨後就開始最爲複雜的配平調整。

彷彿秤桿一樣,兩杆馬槊在尾部二尺處以麻繩懸掛,已經裝釘銅鐏,現在則往上套銅環,以配重平衡,達到掖夾使用時頭尾平衡等重。

配平後,單臂持槊衝陣時,不需要額外的力量來維持平衡。

較重的槊可以在中前部留出銅環,用繩索與槊尾相連,繩索搭在肩上也能平衡重量,節省使用者體力。

配重完成,等兩杆槊平衡懸浮輕輕轉動時,田信鬆一口氣,扭頭去看于禁。

其他幾個人也扭頭來看,田信身邊二十幾個穿細麻褂子,露出胸腹黝黑肌肉團的強壯鐵匠也都用不懷好意的目光看于禁。

這些鐵匠跟陸續抵達這裡的降兵一樣,在田信鼓動下,紛紛用剪刀減去了長髮。

打造剪刀沒多少技術含量,缺的只是概念、模型而已。

這些相互學習理髮的粗猛壯丁直勾勾目光下,于禁訕笑:“田君侯,老朽氣血已衰,恐不能再襄盛事。”

“我也有此顧慮,不如這樣,取老將軍發須可好?”

田信反問,現在軍隊裡已經沒人留大鬍子了,就連孟達也把他的鬢須剃了。

全軍那麼多人眼睛又沒瞎,一個個頭髮裡藏着的東西又是明擺着的,特別是下巴大鬍子,爛瘡流膿都看不見,頭上痱子、蝨子更是不用說的事情。

田信是逃難漢中的漢博士親傳弟子,已經有足夠的影響力來質疑蓄髮、蓄濃密鬍鬚對身體的惡劣影響。

何況……真以爲大家不剪頭髮?

頭髮太長始終是累贅,時常會修剪,以維持在一個不臃腫礙事,又能方便扎束的長度。

指甲、頭髮、眉毛、鬍鬚,爲了儀表該收拾的還是在收拾,一直拖着最大原因就是沒有便捷、高效率的工具。

等剪刀發明出來的時候,已無法撼動宋理學家的絕對壟斷地位。

如果田信去鄉邑、城鎮裡宣傳短髮的好處,恐怕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可軍隊裡真的就很簡單了,一些營伍不需要田信本人現身說法,就有吏士帶頭用配發的剪刀修剪頭髮。

頭皮是不會說謊的,自能感覺到水太涼、或油汗引發的沉悶感。

修剪成短髮後,那種煥然一新的感覺只有當事人能理解。

特別是修剪後從頭髮裡露出的各種污穢,絕對令人作嘔。

軍容潔淨,是軍律之一。

古之名將多多少少意識到了潔淨服裝的好處,但受限於環境,沒能做到盡善盡美。

盲從的軍中,除了部分中高級軍吏,以及閒暇時間充裕可以經常打理個人衛生的書吏外,餘下的幾乎都把頭髮剪了,極端一些的會相互用匕首把頭髮剃光。

既然有能力、有威望,也有膽量和決心讓身邊人生活的更舒適,更健康,田信自然要試一試。

推行簡體字已經站到世家對立面,難道還怕推廣短髮帶來的誹議?

掌握軍隊,誰怕誰?

髡賊?

誰在乎呢?

田信蔑視世族的看法、評議,自然會影響身邊人,就如關羽一樣,關羽身邊跟着的人也不怎麼敬重門閥世家。

現在田信當衆索要于禁的發須,于禁是真鬆一口氣:“田君侯想要多少?”

“小小兩束足矣。”

虞忠當即拿着王麻子款式剪刀上前,爲于禁剪下兩縷銀白頭髮。

槊刃架到火槽前,田信投入白髮瞬間燒成灰燼,槊刃在火裡過一圈,就算是完成最後的儀式。

他在這裡戲弄于禁,田豫、文聘及南陽郡尉鄧輔聯袂而來。

三人乘馬走在路邊,可見路邊兩裡外有一座土城,那是當年曹操進攻張繡時所築的土城,雙方決戰地點就在安衆縣的安衆港。

過土城不遠,就見百人一隊的降軍、徵北軍集中勞作,正在修復穰西石塌,這是攔截湍水的水利工程,僅這一處當年就能灌溉五千餘頃,即五十萬畝上好良田!

而冠軍縣西北還有楚堨,高下相承八重,周長十里以蓄水,如今也已經荒廢,處於修葺狀態。

不論殘疾戰馬、挽馬還是別的牲畜,此刻都在翻耕土地。

跟在他們身邊的一名軍吏講述:“水塘若是易修,今年還能再種一季麥。若是難修,就種成冬麥。”

田豫詢問:“那今歲能播種多少?”

軍吏看一眼左右原野上處處開荒的軍士:“不低於十五萬畝,餘下土地種豆種菜。可惜我軍堵陽所開水田,還未養熟,又將荒廢。”

待走近了,文聘看清楚路邊休息的一夥士兵,不由一噎,再細看果然都是短髮士兵,有的包了頭巾,有的正刨着發間汗水,還有幾個剃成光頭的士兵手握竹笠扇風。

久習邊事的田豫只是看了一眼,不以爲意,邊境的烏桓、鮮卑什麼奇怪的髮型都有,但這種吳越地區流行斷髮後的短髮,還有徐州、江東流行的浮屠教特色的光頭,對他來說多少有些新穎。

他一眼自然能看出這種髮型的好處,也只是沉默,不去計較。

夷兵、南中蠻夷、秦胡中還有劃傷自己臉爲首領祈福、禱告的習俗,軍中流行什麼奇怪的風俗都是有可能的。

沉迷占卜的漢人迷信之餘也多盲從,甚至不需要田信去擺弄事實講道理,只要把太極圖掛起來,說剪短頭髮對身體好,能延年益壽,能壯陽……有的是人剪頭髮。

南陽郡尉鄧輔的神色越發的不自然,不敢想象這裡的事情傳到前線,不知道劉備、關羽會怎麼想。

越是往北走,看到短髮、光頭的士兵越多,許多降軍、漢軍已混在一起午休避暑。

鄧輔的臉色不由奇怪起來,不止是他,田豫、文聘也都想到了一些事情,神色各自有些變化。

這裡穿帛衣的漢軍,穿細麻衣的降軍……一年前,他們九成五左右的人還是魏軍,是穿着漢軍衣甲的魏軍!

肘腋之患,或許就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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