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三章 前哨

清河郡,甘陵城。

盛夏雨季到來,使魏軍探騎、信使運動受到干擾,也給駐節此處的司馬懿帶來許多壓力。

同時心中又有一些慶幸,河北對推廣小麥種植有各種阻力,因此種植水稻、粟米、黍米爲主……恰好不會因這場持續三四天的大範圍降雨影響收種。

產量肯定會受到影響,但不會出現絕產。

但大範圍降雨必然導致漳水、清水、淇水、白溝水系上漲,反而會方便府兵舟船行動。

以府兵的驕橫,凡是運船能抵達的地方,府兵就敢設立營地、據點。

換言之,如果不能截擊堵住對方的水師,那對方就能直趨鄴都。

某種意義上來說,鄴都太過靠近黃河,有一種天子守國門的氣概。

司馬懿靜靜等候,他無法說服魏軍主動偷襲,卻能做出一些虛張聲勢的假動作……這極有可能刺激對方,使驕橫的府兵主動來攻。

各人有各人的顧慮,司馬懿顧慮的重點是田信。

田信坐鎮關中不敢輕動,是因爲名位未定,不敢離開關中。

只要田信待在關中盯死漢室皇帝、帝室近親,那整個府兵全線就是穩固的。若是離開,親征河北,就有可能發生某種極端恐怖的事情。

而這種府兵後院生變的小概率事件,是魏國最大的翻身希望……以田信的穩重,肯定會掐死這種可能性。

因此形勢對魏國就很不利了,什麼時候新長安城修築完工,那就意味着田信完成了滅魏的內、外準備。

做好各項準備的田信一定會代漢、稱帝,將內部捋順,然後發起親征。

田信若親征,大魏可以極限動員五十萬以上的大軍……可這五十萬大軍裡近半人是聽着田信恐怖故事長大的青年,其他壯年、中年更是聞之色變。

捱到田信親征,那滅魏戰爭極有可能就是一場武裝行軍,不會有太多的戰鬥,更不會有什麼拉鋸、反覆或反轉。

因此必須要趕在田信代漢之前,進行各種刺激,挑撥府兵主動來攻。

這樣的話大魏有防守優勢,多少還有一戰之力。

就這麼簡單的輕重關係,死活就是無法說服朝中……既然無法說服,只好製造既定事實。

一旦府兵發動全線進攻,由不得魏軍各處鬆懈!

河北最大的劣勢就是無險可守,鄴都更是如此;面對黃河南岸的敵軍進攻,幾乎就沒有什麼寸步必爭的險要之地。

只要補給充足,府兵可以執行某種意義的‘蛙跳’戰術,即繞過當前的城池,沿着河流、道路補給線繼續向前推進,直到合圍鄴都。

正如當年曹軍攻滅二袁一樣,先是拔掉袁譚的南皮,使鄴都的袁尚失去側翼。隨後曹軍各路爭相進軍,主力與袁尚對峙於鄴都,然後分兵隔斷鄴都與周圍支點城市的聯繫,並在局部聚集優勢兵力逐個擊破據點。

再加上招撫、懷柔手段,將鄴都爲中心的防禦體系進行瓦解。

當年的曹軍東邊是臧霸,東南是聯姻的孫家,西南是劉表,西邊是關中諸將……所以可以投放到前線的力量有限,不敢全力以赴。

而現在府兵可以動員長江北岸的所有人力、物力加入這場戰爭,形勢跟當年曹、袁爭河北不同。

曹軍後路不穩,也不敢打長期對峙戰,無法投入全部力量。

戰術以分割、蠶食、削弱河北爲主,彷彿羣狼撕咬野牛一樣,是一點點圍獵,以前後幾次的破壞戰爭,前後數年的時間爲代價,直到擊潰河北方面的戰心和承受能力,纔在最後一戰而定。

基於這場當年許多人蔘與過的戰爭,所以鄴都的決策層認爲北府滅魏,也將是這樣一個反覆拉鋸的過程。

認爲大魏能扛住北府前幾輪戰爭,只要扛住,就能練出真正的精兵,還是跟府兵有血海深仇的精兵。

可這些人的看法多少有些一廂情願,又因爲過去的污點,司馬懿很難說服這些人……只好曲線救國,刺激府兵提前來攻。

心中敞亮,靜靜等候前線的消息。

一旦消息傳來,就即刻從甘陵後撤到他的大本營,廣宗城。

廣宗城是交通要道,不管府兵怎麼進軍,廣宗城是繞不過的一道必經之處。在這裡集結足夠多的軍隊,必能吸引、牽制府兵主力,爲鄴都方面減輕壓力。

鄴都這裡能穩住陣腳從容應對,那圍繞鄴都建立的衛城、外圍據點,要塞城市就能穩定防守。

若是北府主力圍住鄴都,再聚集力量掃蕩、拔除鄴都周圍的據點、衛城……那就糟糕了,因此必須從側翼吸引、分攤府兵的主力。

“父親,夏侯楙急報!”

司馬師闊步而來,手裡攥着軍情急遞,雨水打溼衣袍,聲音急促:“敵兵自高唐津渡河,約有五千之衆!”

假寐的司馬懿被驚醒,稍稍愣神聽了個五千之衆,隨即深呼吸身後接住竹筒,用指甲劃開漆封取出帛書,攤在手掌上下審視字跡。

五千之衆,以府兵軍制,那應該是第十四昭仁師六個團裡的一個,一個團兩千人,加上水手、附近徵發的郡兵、民壯,規模就在四五千左右。

昭仁師是漢成祖皇帝的中軍主力改編來的,其中中高層軍吏還是成祖皇帝揀選、提拔的,自是不缺作戰勇氣。

從高唐津到甘陵也就百餘里路程,司馬懿盯着日期,見竟然是昨天下午夏侯楙從二百多裡外的修縣發來的,頓時驚駭的皮肉顫抖,眼睛瞪的圓溜溜。

修縣在高唐津東北二百里,從夏侯楙在二百里外得到高唐津的軍情,然後再向二百里外的自己發出通告……而自己實際在高唐津百里外。

繞了一圈的軍情急遞,這意味着昭仁師並不清楚自己的位置,或許這支先頭渡河的府兵目標是修仙的夏侯楙。

夏侯楙纔是魏軍東線指揮,負責統合清河、河間、渤海三郡的防務。

想到府兵的探騎偵查能力,或許已經盯上夏侯楙派到甘陵的信使。

也感受到了來自夏侯楙的深深惡意,司馬懿不敢耽誤:“速速備馬,與我撤還廣宗城!”

司馬師一愣,不多言語就轉身疾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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