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五虎上將”、“五子良將”,對後世統稱的“江表十二虎臣”,因其中的一些人名氣稍低,荀貞不太瞭解,略知事蹟的只有程普、韓當、黃蓋、周泰、甘寧、潘璋等幾人,所以雖知蔣欽亦是十二人之一,然卻不太知其功績,然聞知了此人名字,卻也是十分欣喜,又將他扶起,細細打量,見他衣着樸素,布衣革帶,無有裝飾,恂恂如不能言者。
荀貞因顧對左右,說道:“此一雄健君子也。”
迎了周泰、蔣欽入到府內,至堂中落座。
不多時,原中卿和典韋來到,典韋在堂門外對荀貞行了個禮,說道:“君侯,韋來了。”
荀貞說道:“快進來。”
典韋除去鞋履,登入堂中。原中卿自與左伯侯一起,侍衛在外。
周、蔣二人見來人形貌魁梧,甲衣在身,手提雙短戟,腰佩大環刀,走動時如同熊虎。
因典韋肩負護衛之責,兵戈不可離身,所以登堂入室不需置兵器於堂外,到了堂中,荀貞賜坐,他坐下前,先把短戟放在了席邊,因短戟太重,雖是輕放,落到地面時,仍是發出悶響。
周、蔣二人俱皆驚訝:“這兩支短戟得有多重?”
典韋的這兩支短戟,不但周、蔣二人爲之驚訝,凡是初次見到典韋的人,無不爲之驚歎,要知,時人常用的短兵,如劍者,通常不過一斤多重,如環刀者,重者也只有三四斤,是以,魯肅的佩劍重有兩斤多,荀貞提入手便覺略重於常,而典韋的這兩支短戟卻足足各有二十斤重,周泰、蔣欽還算是好的,因他二人也是猛士,故只是覺得驚訝,而如趙昱、王朗這些文臣儒士,當初見到典韋此二戟時,便是再能修身養性,亦不禁俱皆爲之連連矚目,驚異萬分。
對周泰、蔣欽的這種吃驚反應,典韋早已習以爲常,不當回事了,因而也沒什麼自矜力雄的表情,坐下後,看了看周泰、蔣欽兩人,對荀貞說道:“君侯,不知此二君中哪位是周君?”
原中卿找到典韋時,肯定會告訴他荀貞因何召喚,所以典韋知道是九江的周泰來了。
荀貞笑道:“雄壯者便是。”
周泰、蔣欽皆雄壯,但周泰比蔣欽更高大一些,也更壯健一些。
荀貞對周泰、蔣欽介紹典韋,說道:“此吾樊噲,陳留典韋。”
樊噲曾當過高祖的參乘,參乘即坐在車右擔任警衛的人。用樊噲來比典韋,正是適合。
典韋起身,向周泰行了個禮,說道:“在下典韋,見過足下。君侯常對我提起足下大名,韋對足下是久思一見了。”
周泰忙起身回禮,恭謙地說道:“泰微末之徒,賤名何敢常辱將軍之口,亦不敢勞足下久思。”
荀貞指蔣欽,給典韋介紹:“阿韋,此周君的郡里人,蔣君名欽,雄健君子也。”
典韋又對蔣欽行禮,蔣欽亦忙起身相應。
與張昭、徐奕、諸葛瑾、魯肅等見時,因彼等皆儒士,所以荀貞和他們問經說文、談政議軍,話題高雅緻用,周泰、蔣欽乃是虎士,卻就不能說些經文軍政的話了,荀貞早年在西鄉,連着好幾年都是與許仲、江禽、陳褒等任俠士來往,卻是也極有和周、蔣此類猛士交際的經驗。
當下,待典韋與周泰、蔣欽彼此都見過禮,荀貞笑對典韋說道:“阿韋,周君、蔣君至府,從今起你們便是同僚,卿與二君俱材士,以後需得多多交往,萬不可因小事生隙。”
典韋三人俱應諾。
荀貞對周泰、蔣欽說道:“二君初至,功勞未顯,不好以貴職所授,吾意屈二君爲我幕府舍人,二君意如何?”
周泰、蔣欽雖是虎臣,可而今初至,半點功勞沒有,如便給以軍中重職,荀貞帳下那些戰功赫赫、功名從沙場上取的悍將們即便不說,必也會盡皆不心服,再則,荀貞雖知此二人之名,亦略知周泰事蹟,可這兩個人的性格、能力到底如何,卻尚需眼見爲實,方可按能授任,所以,綜此二點,自是不可能一下就給以他倆軍中重任的,而如果不給重任,僅給以輕微末任,比如任個屯長之類,又未免會既不符荀貞召闢之慾,又可能會傷猛士之心,所以,荀貞在周泰來前便就考慮好了,決定把他任爲幕府舍人,現下多了個蔣欽,無非是多任一個便是。
幕府舍人雖是閒散之職,無有實權,秩俸也不高,可地位並不卑微,正如州府、郡縣裡的議曹,是幕府裡用來養士的職位,或授給才俊,或以親近任之,等閒人想當也還當不上。
樊噲就當過高祖的舍人,前漢時的勇將田仁、與司馬遷爲友的任安也曾是衛青的舍人,本朝的大儒馬融亦曾被鄧騭召爲舍人,所以,荀貞先以張昭、薛禮之子爲幕府舍人,現又決定以周泰、蔣欽爲舍人,——張紘之子張玄、袁綏之子袁迪,也都已被荀貞召爲舍人。
周泰、蔣欽下拜感謝。
荀貞笑道:“二君健士,雖因初至,暫以舍人屈之,而吾意實是欲馳二君于軍旅,且先撥各三十甲士與二君,試統御之,待來日州郡有事,再驅二君之能,候功勞而顯擢。”
先授舍人之親近職,再撥甲士給其統帶,以示與別人之不同,荀貞的這番安排讓周泰、蔣欽感激涕零,拜伏堂上,俱道:“小人等螻蟻之身,爲明公所重,唯效忠竭誠,爲明公赴死!”
荀貞哈哈大笑,叫他兩人起來。
待周泰、蔣欽各落座後,荀貞對典韋說道:“卿與二君初見,彼此尚不熟悉,你可將你昔日在睢陽的事說與二君聽聽。”又對周泰、蔣欽說道,“二君雄傑,往日在郡中時,必有壯節之事,待阿韋說過,二君不妨也稍講一二,使阿韋聽之,吾少好俠,亦喜聞之。”
周泰、蔣欽應諾。
典韋當下便把他當年爲人報仇,孤身一人進到睢陽,在對方備衛森嚴的情況下,從容殺了故富春長夫妻,又從數百追者的攻擊下轉戰得脫的事情講給了周泰、蔣欽聽。
周、蔣二人聽了,都是歎服典韋之膽勇。
俟典韋說完,周泰、蔣欽也相繼把自己以前在郡縣中做過的一些任俠事講與荀貞和典韋聽。
這些任俠事有的和典韋在睢陽的故事一樣,也是爲人報仇,只是沒有殺人而已,有的則是聚集鄉中壯士,與來侵的賊寇廝殺,或是劫富濟貧,亦有懲惡揚等等之事。
聽到精彩處,典韋喝彩,荀貞拊掌。
聽他倆說了幾件事後,荀貞又叫典韋說他過去做過的一些別的任俠事。
典韋、周泰、蔣欽三人,你一句,我一句,你說一件,我說一件,荀貞在上座笑聽,時或擊節讚歎。堂上的氣氛越來越熱鬧融洽,典韋三人再看對方時,也不似最先見時那麼客氣陌生了。
不覺間,暮色已深。
州吏進到堂裡,點燃蠟燭,典、周、蔣三人這才住下話語。
荀貞笑道:“聽卿等暢談,行俠任性,吾竟如回囊日在西鄉時。”說道,“惜乎君卿、仲仁、文謙、伯禽、阿鄧、阿褒、叔至、子繡諸君分屯郡縣,俱不在郯,若非如此,今夜當召與卿等共飲!”想及往日在潁陰家中,與許仲、劉鄧諸人院中設宴,燃火以映,夜飲擊劍,高歌旋舞,愉悅酣暢,不知天之將明,又撫膝嘆道,“今雖貴重,遠不若微時無憂。”
荀貞在西鄉時也是常日懷憂的,只是那時他更多的只是憂己之身,想要在亂世中保全性命而已,現如今,掩有一州之地,他需要憂的卻不只是己身,還有衆多追隨他的臣屬,還有天下。
己身和天下,自然是天下爲重,有了以天下爲己任的念頭,固然會產生出很大的動力,可壓力也會很大,所以他感慨不如以前自在了。
周泰、蔣欽不知這些,但見荀貞由衷感慨,皆心中想道:“明公與人誠,對談無僞言,不以我二人出身卑賤爲意,寵以親近職任,又重舊情,真是吾主也!”
典韋說道:“玉郎不是在城外營中麼?君侯既懷念往日在西鄉時,何不喚玉郎來?”
騎兵是比步卒重要的戰鬥部隊,而且東海地處徐州中部,與琅琊、廣陵、下邳、彭城俱接壤,一旦此四郡出現戰事,從東海可以迅速馳援,所以辛璦現統騎兵主力,屯駐在郯縣城外。
荀貞笑道:“昨晚玉郎送了一頭鹿給我,原是想今夜請子敬嘗之,子敬卻定要今日去阜陵,本以爲這鹿怕是晚上吃不成了,幼平、公奕,卻恰二卿來到,正好,今晚便炙鹿暢飲,無醉不歸。”
荀貞平日自己的飲食很簡單,但在對待臣屬和貴客時卻十分大方,今天魯肅走後,他本是想把辛璦送給他的那頭鹿分一分,留點給後宅的諸女,其餘下的便叫人給張紘、張昭、趙昱、王朗等人送去,不過現在既然周泰和蔣欽到了,那便仍還用來招待“新人”就是。
荀遂叫候在堂外的原中卿去城外叫辛璦來府,今夜共飲。
辛璦來得很快,用來炙肉的器具才置好,鹿剛被府吏拿出,州廚的宰夫正在分割,他就到了。
辛璦號爲“玉郎”,貌美倜儻,是荀貞軍中諸將人物的風儀之冠,雖不自藻飾,而風流天成,使人見之忘俗,周泰、蔣欽看到他,頓就自覺形穢。辛璦精通音樂,待肉炙好,衆人投壺或舞,飲至半酣,**和暖,月柔如水,荀貞叫他撫琴,周、蔣二人雖不知樂,亦覺琴聲清遠,又見辛璦姿態灑脫,雖是夜深,然軒如朝霞,更是本就恭敬的言止越發收斂,俱心慕之。
是夜歡飲。
次日,荀貞給周泰、蔣欽各撥了三十甲士,令且操練,平時出入,常叫他兩人與典韋一起隨從,待之甚厚,愈使他兩人死心塌地,盡忠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