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殤》
第97節 自貢兩井
此去重慶一行,一半的時間都用在了乘船,再回三河,已是十天之後。
於信達十二口木箱,滿滿的都是女裝,黃家二少的“黃記成衣店”的旗袍,每個女人三件,再是蘿麗絲的“巴黎風情”,西洋女裝,春裝兩套話,夏裝也兩套,也是於家的每個女人,每人都有的。
李路易也有兩口木箱,一口小箱挎了在肩,再是一口大箱,用洋釘釘得牢牢的,一併扔在了馬車上,同回於宅。
擺上飯來,姣兒胡亂地扒拉了幾口,溜下桌來:“走,試衣去。”
萍兒忙忙地扔了飯碗:“等倒我噻……呃,程嫂,走噻,還吃啥飯喲,走,後院,試衣,試衣。”
程小炮衝着春娟擠眉弄眼:“去噻,去噻。”
春娟一臉的通紅,只把眼光看向和程母。
程嫂拉了春娟:“羞啥呢?走,試衣。既是這小子出了心的,咱便收下。走,試試去。”
一衆的女人鬧鬧嚷嚷,拉拉扯扯,徑去了內院裡。
飯廳裡只剩一衆的男人,吃完飯,又着小刀小炮趕了馬車,把李路易載去了縣衙歇息。
於宅茶廳,明明的蠟燭閃着光亮。
田大刀:“我、大炮,再有洛朝東洛掌櫃,押了糧車,把雙度分號的庫存都運去了打箭爐。雙度分號只留了幾個人手,由貳掌櫃守着,其餘大衆,都隨洛掌櫃前移到了打箭爐。”
程大炮:“那官道,我們已是細細地勘過的,雖有些淺坑坑,卻是不礙車馬的,若再稍加填補,便可任憑車馬馳行。”
袁老管家:“既是不礙車馬,暫不修補爲宜。”
於老爺子點點頭:“嗯嗯,未得朝廷出兵的明諭,自是隱秘的纔好。”
於信達:“孫兒重慶一行,諸事皆妥。棉布四千匹,直運成都分號;棉紗兩百匹,直髮雙度分號;六家湖廣米行,定下精米十二萬擔,最早的十日,最晚的一月,便可陸續起運。”
袁其隆:“好,好。”
於信達:“還有一事,孫兒須得稟明。”
於慈恩:“啥事?”
於信達:“自打去年年底,重慶分號便斷了食鹽的供貨,只管庫存支撐着。現今,這庫中已是空空,便是零售,也早斷了食鹽的供應,已是一月有餘的了。”
於慈恩:“哦,食鹽斷貨嗦,老管家給我說過的。”
袁其隆:“不僅重慶分號,各處都有得報。只嘉州分號、眉州分號尚有些許的庫存,卻也不多,恐是支撐不得幾日的。其餘的幾家分號,都報缺貨得緊。至於這個重慶分號麼,因其需求量大,斷貨也最早。”
於信達:“孫兒我是知道的,這食鹽走貨,乃是我家商號第一第二的生意,怎的就斷貨了呢?”
袁其隆:“吾也往富義分號去得數信,催他發貨。現今只得着胡掌櫃一封回信,卻又語焉不詳,不明所以,至於食鹽,更是沒得着一引的來貨。”
於慈恩:“嗯嗯,這食鹽……開年以來,數起的大事兒湊一堆兒,沒把這事兒放首要,再有,也沒得合適的人手,派去富義分號,總要親自的看看纔好。”
於平江:“食鹽這物,百姓生活必須,缺它不得的。如此長久的斷貨,總不是辦法喲。”
於老爺子捋着鬍鬚:“這個食鹽之要,關乎民生,豈是兒戲得的?再說,若沒了走鹽,咱誠義實商號還做的啥生意?其中關係,我自是明白的。只是,差誰爲妥呢?”
袁其隆:“老夫去一趟吧?”
於慈恩:“不可,不可。你那一身的病骨頭,你自忍心,咱可不忍心。”
袁安興:“我去吧。”
於信達:“敢問姑父,蔣宅的店鋪,還有教堂學堂的建造,現是什麼狀況?”
袁安興:“蔣宅的店鋪麼,磚木全都到齊了的,都堆在街邊,泥工上工也已是兩三日的了,正正緊要的時節。雜工石工都派在了教堂學堂的工地上,正起地基。”
於信達:“姑父主着工地的事兒,現正忙得緊,自然不宜遠行的。還是孫兒去去吧。”
於慈恩一臉的凝重:“這個……”
於信達:“實跟爺爺說,此次重慶之行,孫兒跟在肖掌櫃身後,長得許多的見識哩。依孫兒想來,咱家這個誠義實,遲早總得交與孫兒打理噻。若不趁現在跑得動,去各地兒走走看看,就只整天的蜷在三河縣城,怎擔得大任?”
於平江:“吾兒說得好。想那溫室之內,怎長得棟樑之木?”
於信達:“就是噻。再說了,不就是個富義分號麼?咱有小刀小炮兩個門神,虛它甚的?”
於老爺子:“這理兒,我豈是不懂的?只是,這個富義縣,孫兒從未去過,人地兩疏的,爺爺我怎是放心得下?”
程大炮:“嗨,這不簡單?咱再隨去,老爺子總放心的噻。”
田大刀:“自古的焦不離孟,咱也隨去。再說,現今在家也是閒着,正想出門兒散散心去。”
於老爺子:“你倆剛剛去得雙度,未曾歇得片刻,此又派去富義,老夫哪裡忍心?”
田大刀:“在下職分所在,老爺子勿要糾結。”
程小炮直點頭:“正是。”
於信達:“再有,孫兒早想去梅子大姐家看看,還有個葉兒小妹妹,孫兒也是想她的。此去重慶,購得幾件衣服,正好順帶地送去。”
於慈恩捋捋鬍鬚,沉吟道:“也好,也好。只是一事,藏南這事兒關係甚重,朝廷時時都可能來得明旨,孫兒休得貪玩喲。”
於信達:“這自貢井鹽的事兒,還請兩位爺爺說道來聽聽,孫兒也好長些見識。”
袁其隆:“咱誠義實商號的走商,鹽茶是其中兩大宗。其中的鹽,即川鹽,產地便是這個自貢。”
老爺子捋捋鬍鬚:“嗯,還有哩,自貢葉家鹽廠,咱老於家,佔着股份哩。”
“鹽都”自貢,盛產井鹽,衆位看官必是知的。但“自貢”建市,卻是是民國28年,也就是西曆1939年的事兒,可能一些的看官,就不一定知得了。
早在兩千多年前的秦漢時代,這地兒不過兩個小村子,住着數戶的人家,荒寂之地。
民間有傳,說是東漢章帝時,有個農戶起井,挖啊挖呀,挖得十數米的深井,終得地水涌出,汲了來澆灌,不想過得幾日,農夫往看,哦喲,一地的禾苗盡皆枯萎,死了!
農夫疑惑不已:都說井水灌溉,禾苗方得成長,咱這禾苗,怎地灌了井水,反而枯了死了呢?
農夫細細的察看,除了心疼一地的枯禾,那地面兒多出一層白白的小果粒。農夫用手指蘸了這白色的小顆粒,在舌尖舐舐,噫,咋個鹹鹹的,跟鹽味兒有些似。
農夫忐忑,取了少許的井水回家,放入鍋內煮沸,其水升騰爲汽,鍋底有白色顆粒結晶,嘗之味鹹。
農戶狂喜:此乃鹽也!
於是乎,此地便有了井鹽。其中兩井,一名富世鹽井,一名大公鹽井,含滷極高,出鹽最多,鹽品極佳,收穫厚利,因而最負盛名。
北周武帝時,因鹽置縣設鎮,取“富世鹽井”而名富世縣,取“大公鹽井”而名公井鎮。
至李唐時,因大唐二世,嗯,唐太宗,名作李世民,爲諱“世”字,便把“富世縣”改名爲“富義縣”了,並升公井鎮爲公井縣,隸屬榮州。
到得宋代時,宋太宗名作趙光義,皇帝名兒,世人哪裡用得?避諱噻,“義”字不可亂用噻,“富義縣”改稱作了“富順縣”,此名一直就用到了今天。
單說這個大公井呀,所產之鹽質潔味美,天下之絕。如此的好東西,自當皇家享用噻。既是皇家專享,便是貢品噻,所以,“公井”之名,漸漸地演義成了“貢井”。
到了明朝中葉,與貢井相隔不足五公里,又打成了新井,叫作“自流井”。
㖿!自流自流,自己流出來。有點怪哈。
史載:“河岸有井,自流鹽水,放日自流,或曰有不見功之井,倏然涌出,非關人力,是以得名”。
於小山考證過的,說,這貢井、自流井,並非專指一井,而是對這一帶鹽井羣的稱謂。
但自明朝嘉靖以來,貢井井羣、自流井羣,兩者相隔不足十里,卻分別隸屬富順縣和榮縣。於小山說,這個史實,卻是有案可查的。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義。這個大事兒,全中國人都知道,是爲辛亥革命。但要說起這辛亥革命的事兒來,全國第一個宣佈獨立的地方政權,很多人怕是就不知道了。
我告訴你,榮縣。對頭,就是這個榮縣。它的宣佈獨立,比武昌起義還早十五天呢。
榮縣老城,有個老舊建築,名叫“榮縣軍政府舊址”。舊址之前,有個大大的廣場,叫作“後山廣場”,現在改名兒了,新名“首義廣場”。廣場上塑有一碑,名叫“首義”,專爲紀念此事而建。
1911年11月,也就是榮縣首義成功後不幾日,成立的地方臨時議事會,提出動議,要將自流井、貢井兩鎮合併爲一,另行設個獨立的行政區域,其名“新知縣”。可是,然而,這個“新知縣”終沒得行,因爲省上的大員們開會,舉手的人數少了些。
抗戰時期,沿海淪陷,川鹽再次濟楚,兩湖、西北、西南七省區的食鹽,都要靠這自貢鹽場供應。
貢井、自流兩井羣雖是挨在一堆兒,卻分隸富順縣和榮縣兩縣所轄,兩縣分治的弊端,嚴重阻礙了鹽業的發展。
爲適應經濟發展和戰時軍需民食,國民政府擬以貢井、自流井兩鎮合併設市。到了1939年,此議得以通過,劃出富順縣第五區和榮縣第二區,也就是貢井和自流井這兩片產鹽區,合併爲一,組成新的行政區劃,並取自流井和貢井第一字作新設市名,故名“自貢市”。
嗬,於小山,你老小子彎來繞去的,侃這一大堆廢話。簡單說來,自貢鹽業發端於東漢,聞名於唐宋,鼎盛於清初,至1939年,始有“自貢”之市名。
這些個地名更替和歷史溯源,極具科學性,也非常繁瑣複雜,一不小心,我就會張冠李戴。所以麼,爲便於大家聽吳名說書,哦,錯了,爲便於我敘講說書的故事,下面說到川鹽時,老叔我就概以“自貢”而名之,不再詳述其前名今名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