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是熹妃發自內心的怨毒之恨麼?靜徽看着眼前階下囚一般的熹妃,陡然而生的優越感,只在眼角眉梢添了絲絲得意。“本宮狠毒?”
“臣妾是否真的做過,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雁菡用所剩不多的力氣,死死的瞪着皇后,恨不得能將她的眼珠子和心都剜出來,看看這雙平日裡溫和慈惠的雙目到底有多污穢骯髒,而裹藏在這副皮囊之下的黑心到底有多刻毒多!
陰冷而笑,脣角些許抽搐,靜徽依舊淡然。“本宮亦希望自己什麼都能清楚,無所不知。可惜啊,畫虎畫皮難畫骨,本宮從來就未曾知曉熹妃你這真心究竟爲何!”
皇后的話音落,汪泉弓着身子稟道:“娘娘,四阿哥已經請了來,現下就在殿外。”
雁菡原本怨恨的雙眸,一瞬間燃氣了光彩,只是轉瞬而逝,彷彿一下子心就被掏空了。亦或者說,從四阿哥走進內寢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已經死了。那一聲歇斯底里的“額娘”從弘曆的口中喊出來,自己都沒有清醒。直到他憤怒的將肅寧從自己身上拉開……
“既然來了,就傳上殿吧。”靜徽沉重的語調,無不顯示她的憂心。但實際上,這一份憂心僅僅是爲了自己籌謀將來而已。熹妃這一回,必死無疑。可皇上到底喜歡四阿哥,來日,若是自己能撫育四阿哥成爲後繼之君,也不失爲一件美事。在皇上還未曾定下合意的繼承人之前,她都得做足了“皇額娘”的功夫。“唉……”一聲長嘆,靜徽只覺得無奈。“年貴妃,還是你來問吧。”
年傾歡看了一眼精疲力竭的熹妃,心越發的沉重。那種爲母的心,無奈並着痛,都讓她窒息一般的難受。胸口的痛楚分外明顯,年傾歡只能咬牙挺着,對皇后頷首,簡短道一聲:“是。”
彼時,弘曆緩緩的走進來。一眼看見額娘伏在地上,心跳都險些驟停了。自那一幕,他便不願意再看見額娘,強烈的羞辱感,讓他頭沉到擡不起來。“兒臣給皇額娘請安,給年娘娘請安。”
“罷了,起來吧。”靜徽的語調比之方纔,更加柔和了許多。“弘曆,發生這樣的事情乃是意料之外。眼下年娘娘有話問你,你如實回答便罷,別的不必多想。”
“是。”弘曆艱難的應聲,垂首看着冰冷的地面,表情麻木。
縱然不願意傷害弘曆與熹妃,可年傾歡也得問清楚原由。“弘曆,你是何時去的熹妃寢宮,且看到了什麼?”
弘曆皺了皺眉,脣瓣動了動,卻沒有做聲。
年傾歡知道他難受,少不得又道:“弘曆,本宮知曉你心中所想,但此事到此爲止,尚且還不算清楚。今日相問之事,並非是刁難與爲難,而是要弄清楚整件事。你可知眼見也未必爲實,許多事情,暗藏着各種機緣與緣由!許你額娘是遭人陷害,也許是藥物的作用,總歸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誰都不能說她有罪或者有錯。”
後面這話,是說給弘曆聽的,如何不是說給皇后與熹妃聽的。
皇后一心巴不得熹妃就死在眼前,而熹妃卻因爲被弘曆撞到這樣不光彩的事情而意冷心灰。一個巴不得對方死,一個又羞愧的不能活,簡直糟心到不行。年傾歡說話的同時,不禁用力的捏着自己身側的皮肉,痛楚能讓她清醒,也能暫時忘掉心口的不適。
聽年貴妃這麼說,弘曆果然擡起了頭:“兒臣……昨日一早得知御醫去永壽宮給額娘請脈,心中惦念額孃的身子,傍晚得了空,兒臣就前往永壽宮給額娘請安。也就是在那時候……”
往後的話,弘曆不知道該怎麼說。
靜徽沉痛的閉上了眼睛,似乎也不預備問什麼。
年傾歡只好硬着頭皮道:“你去請安之時,就只碰瞧見熹妃與侍衛,再無旁人?”
弘曆點了下頭:“兒臣當時也奇怪,何以永壽宮這樣安靜,連侍奉……的工人都沒有。”額娘兩個字,弘曆不願說,便哽了一下帶過去。“兒臣徑直前往寢室,當時就只有……”
“年貴妃娘娘,臣妾求您……”雁菡聽着弘曆的聲音那麼痛苦,心都涼透了。她怎麼也不想兒子面對這樣污濁的事情。雖然她的的確確是冤枉的,可半推半就之間,她也有片刻的清醒。怎麼就將肅寧留在了自己的廂房,又怎麼就稀裡糊塗的……
“熹妃,本宮問弘曆,你不必插嘴。你只管好好想想自己都做了什麼,以及連日以來,身邊是否有什麼不對勁的事情。”年傾歡的話音落,胡來喜也返回覆命。故而她示意弘曆稍等,問道:“宋御醫怎麼不隨你一併入殿,來瞧瞧熹妃?”
胡來喜略微愧疚,垂首道:“娘娘恕罪,奴才並未找到宋御醫。他府中傳話來說宋御醫昨夜就未曾歸府,直到現在也沒見人。奴才也去太醫院問過,宋御醫昨日當值,傍晚就出了宮。”
這又是稀奇了,出了宮沒有回府,今兒不當職,卻也不見人影。年傾歡慨然而笑,心想這必然是皇后精心的安排,知道宋青是自己信任之人,才故意叫他失蹤。可惜啊,皇后必然是不知道宋青這雙重的身份。但有一件事,年傾歡可以篤定,這一回,皇后是當真不想叫熹妃活了。“知道了。”她淡淡道。
轉而凝視弘曆,年傾歡的語調溫和了不少:“那麼,你去永壽宮請安的時候,還有否察覺有什麼一樣。比如說,內寢之中,是否有什麼奇怪的味道……”
靜徽聽年貴妃這麼問,馬上道:“本宮方纔不是說了麼,熹妃宮裡點着香料呢。”特意省略“*”兩個字,是不想弘曆有所聯想。“年貴妃啊,弘曆到底還是孩子,你就不要問太多的細節了,以免他想起當時的情形,心中不快。”
弘曆鼻子一酸,連忙垂下頭。自己嫡親額娘做了這樣沒臉的事情,叫他如何面對皇阿瑪,如何面對宮裡的這些人。可若不是自己親眼所見,他怎麼也想不到身爲妃主的額娘,會做出這樣驚世駭俗的事情。“年娘娘恕罪,兒臣真的體力不支,想回宮歇息了。”
“好。”年傾歡爽快的應下:“既然不適,你便早些回去歇着吧。”
“皇額娘恕罪,兒臣告退。”弘曆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自己的額娘,索性便不和她說話,不看她了。從永壽宮出來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已經痛死了。這會兒步出景仁宮,他依舊覺得擡不起頭來。
“年貴妃可有什麼要補充麼?”靜徽淡淡的問。
“臣妾並沒有什麼要補充。”年傾歡淡然的答。“畢竟整件事情,臣妾還沒有弄清楚,還不到補充的階段。”
靜徽詫異的看着她:“那本宮就不明白了,你還有何不清楚的?”
“當事人還有一個未曾查問呢!”年傾歡不讓份兒:“何況跪在這裡的這些人,不過是看見熹妃與侍衛在御花園行走,她們看的不清楚,也難免周詳整件事。而四阿哥乃是關心則亂,未必就能明白誣陷與謀害。臣妾以爲,既然侍衛是當事人,總得當面問清楚吧。何況茲事體大,臣妾弄得不清不楚,如何面對皇上的查問?”
“傳吧。”靜徽恢復了冷漠的表情,四阿哥一走,她臉上的溫和便再也不見半分痕跡。
汪泉着人將肅寧押上殿,恭謹道:“娘娘,人帶上來了。”
靜徽略微頷首,對年貴妃道:“你有什麼話,趕緊問。再過一會兒,皇上該下朝了。”
年傾歡看一眼肅寧,又看一眼熹妃,便將目光落在許久未曾開腔的幾位宮嬪身上了。“本宮再問一句,那一日你們瞧見的侍衛就是眼前殿上這個垂死的侍衛?”
武歆音看也不看,道:“自然是,不然娘娘以爲還有誰?”
宋代柔道是看了一眼,卻也只能爲難的點頭,並不作聲。
雲貴人與張貴人看了一眼,齊齊的點頭,隨即便垂下頭去。倒是耿幼枝,從始至終都未曾見過此人,得知此事,之所以被牽連進來,無非是因爲平日裡與熹妃走動甚多的緣故。“臣妾從未瞧見,也並不瞭解,臣妾只知道熹妃娘娘心中從來只有皇上一人,旁人根本就入不得目,又何來的苟且。必然是有心之人蓄意安排。”
人前一向軟糯的她,也說出如此堅決如此鏗鏘的話,叫雁菡心裡陡然升起一股暖意,她真的很冤枉啊,她真的是冤枉的。
“啓稟皇后娘娘,奴才是冤枉的。”肅寧已經叫慎刑司的奴才折磨的不成人樣,雖然臉上沒有傷,可身上已經皮開肉綻,又被撒了一把鹽,疼的蝕骨。“奴才與熹妃娘娘是清清白白的,奴才不過是遭人暗算,有人在奴才的酒菜裡……下了藥!”
“簡直可笑!”靜徽凜聲:“你當着後宮是什麼地方了?你以爲你是什麼大人物?你當皇上與本宮都是三歲的孩子麼?肅寧,死到臨頭,本宮勸你還是從實招來,到底是從何時開始與熹妃苟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