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隱寺佔地非常大,週三走了約莫半炷香的時間還有十數間禪室未曾走到。讓他覺得匪夷所思的是,目前他還未遇到一個僧人。
“真奇哉怪也!這裡的和尚們搬家啦?”週三納悶地自言自語着,說話間一座有平常禪室五六間大的廳堂出現在他眼前.廳堂門上懸着的牌匾上寫着講經堂三個大字。
“講經堂?嘿嘿,老吳這老傢伙原來就在這裡給禪隱寺的和尚們講經的呀?”
週三這樣想着便推開了廳堂門,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息瞬間衝入他的鼻子,一幅讓週三很久都難以遺忘的畫面出現在他眼裡。
堂內,數十具僧人的屍體橫七豎八的擺在地面上。每個僧人的心口處赫然一個血洞,血液還未凝結,看樣子這些僧人才被殺死不久。
細看那血洞內,僧人們的心臟已被掏走。看那傷口破裂處,不像是被人用利器所割開,倒更像是野獸用利爪生生撕開的。
這些僧人有白髮蒼蒼的老僧,也有新剃度不久的,甚至在其中,週三看到了一個年紀不過七、八歲的年幼僧人。
血腥氣息瀰漫了整座禪堂,週三幾次都差點嘔吐出來,強忍着噁心的感覺,他仔細地查看着。
當年他經過流波島正魔大戰,法寶、真法交錯間,斷肢殘臂他都見的太多了,只不過那都是修道者之間的較量。
這裡的僧人卻並不像是修道者,不過是普通的修佛禮經的僧人,“究竟是什麼東西以如此血腥手段殺死了這些和尚呢?”週三心想。
就在此時,一雙手從後面掐住了他的脖頸,冰涼且滑膩異常的感覺從這雙手上傳來。
週三內心一顫,低下頭去看,只見八隻烏黑的手指交錯在他的脖子上,半尺來長的指甲似像刀刃一般鋒利,還帶着鮮紅的血液。
週三左右轉頭都看不到抓住自己脖子的究竟是什麼。他被嚇得呆立住了。
“是人是鬼?”
週三在內心問着自己。
那雙手漸漸用力掐着他的脖子,指甲已經劃破他的皮膚,嵌進他的肉裡。
呼吸困難間,週三內心一橫:“管你是人是鬼,老子拼了!”
想到這裡,他運轉體內真氣,但是一如先前,珠子轉動之下,白焰蘊含的炙熱真氣衝擊着經脈,週三痛的差點暈了過去。
好在這次他有了經驗,沒有調動所有真氣,尚能堅持。
週三強忍着疼痛,頭向右擺,一拳向後擊去。
這一拳去勢突然,頗有威勢,但是擊打處卻空空如也。
雖然他這一拳沒有打上任何東西,但是奇怪的是,抓住自己的那雙手卻鬆開了。
這手剛鬆開,週三忙向前躍出,轉過身看去。
只見是一個身着灰色衣衫,衣領袖角處打着褶子的中年人。
這人雖然脖子以上被一團黑霧籠罩着,看不清楚長相,但是即便如此,週三卻也認出了此人。
“老吳,你做什麼?”他驚叫出聲。
週三此時已經明白,此地僧侶的被殺,正是玄空所爲。只是他怎麼也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金光寺的得道高僧變成一個殺戮的魔王,而且一殺便是數十個僧侶。
玄空並不答話,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獰笑聲,向着週三走來。每走一步,“滴滴答答”的聲音響起,玄空那雙手上不時向着地面滴落鮮血。
週三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轉身就跑,邊跑邊回頭去看,卻已不見了玄空的身影。
剛要出了禪隱寺,週三又想起紅拂仙子還在適才那座禪室內,忙又回頭去找那座禪室,跑至禪室外,赫然見到玄空就飄在那禪室門口。
玄空像鬼魅一般飄向他而來,停在一丈外。
週三看到此處叫喊道:“老吳,你即便做了鬼也不要做個惡鬼嘛,況且你活着的時候是個酒肉和尚,小子我也是好酒好肉地供着你的啊!”
“難道與他不大不小的稱呼,言語上的不恭不敬也算得罪嗎?要不我恭恭敬敬地叫他一聲玄空長老,祈求與他,他便會放過我了?”週三在內心胡思亂想着。
“把你金......烏珠借我一用......快!”吃力的聲音從那團黑霧中傳出,這說話的語氣正是玄空。
“金烏珠,那是什麼?”週三疑惑的問道。他警惕的與對方保持着距離。
“你胸口內......的珠子便是金烏珠,我現在......現在被鬼王侵體,來不及解釋了。”玄空說話時越來越吃力了。
“我胸口內的珠子?怎麼借你,把我胸口剖開麼?”
週三說到這裡轉身就跑,“把我胸口剖開,我難道不死麼?這和尚即便沒死也是瘋了。”他心裡這樣想着,誰知還沒跑出兩步,玄空已擋在他身前,雙手似閃電般向他抓來。
週三向後躍出數丈,雙掌運用真氣向玄空拍去。
他的修爲如何能與玄空相比,只見玄空並不理會他拍來的雙掌,一隻手已抓住他肩頭,另一隻手在他胸口一拍。
佛門真法雄厚的真氣傳來,週三瞬間便被這道真氣擊暈過去。
清晨,週三悠悠醒轉,忙伸手向着自己胸口摸去,卻是完好如初,心下稍定。看向四周,卻見自己身處一座禪室內,正是之前那他安置紅拂仙子的禪室。
紅拂仙子此刻依舊雙目緊閉,面色蒼白,全身發着顫,週三想要伸手在她臉頰上試對方體溫,卻聽得門外傳來一陣唸誦佛經的聲音。這誦佛聲中透着一股悲涼之意。
聽到這誦佛之聲,週三撤回了探出的手,站起身,剛想要走出門外,體內的感覺卻讓他一陣狂喜。
原來週三發現自己體內經脈各處充盈着真氣,稍一運轉,便循環流動起來,似潮汐般一層疊着一層。之前尚未打通的三處經脈此刻也不知爲何被打通,參與着這真氣循環。
他看向自己的雙腿,之前被白焰燒傷的地方也已完好如初。
週三怎麼也想不通,卻聽門外誦佛聲音停止,那人說道:“施主,既然醒了,不妨出來一敘。”聽聲音正是玄空。
“我纔不出去呢,你已化作厲鬼,掏人心吃,我出去做什麼?”週三透過門縫看去,只見玄空盤膝坐在院中空地上。
“哎,惡業已成,難怪施主介懷......”玄空長嘆了一口氣說道,說罷口中繼續誦唸起佛經來。
週三看到此刻玄空昨夜籠罩在頭上的黑霧已然消失,雖然衣衫依舊褶皺,頭髮、鬍鬚依然蓬亂,卻真真實實的有一種得道高僧的氣度,不似昨夜的猙獰也不像以前的邋遢,他壯了壯膽子,推開門走了出去。
“老吳,原來你沒有化作厲鬼呀,昨夜的幾十個和尚都是你殺的?”週三試探地問道。
“不錯,是......是我殺的。”玄空雖然承認,但是想來這件事情對他觸動極大,此刻的聲音顫抖了起來。
“爲什麼呀?你不是金光寺得道的長老麼,你不怕那阿鼻地獄麼?”
玄空繼續誦唸着佛經,終於兩行熱淚從他臉頰上流了下來。
“嗚嗚嗚......”玄空失聲痛哭,良久,哭完說道:”師兄,你曾多次與我言,若細枝末節處都不能心中有佛,更遑論大災大難、大是大非時。師弟我總是一笑了之。我總以爲衆生佛性各不相同,只要心中清明,時刻有佛,又何懼以何種形式修佛呢?
“哎,師弟我如今造此殺業,悔之晚矣!”
週三一時無言,有心去寬慰幾句,卻總覺得不妥。這玄空昨夜犯下的殺業實在太過駭人,只怕自己說什麼也是枉然。“老吳平日裡雖說邋遢,不像個殺人的魔頭啊,這究竟時爲什麼呢?”
週三琢磨不透,想要開口詢問,卻不知從何問起。
玄空哭聲漸止,向着週三說道:“施主,你一定想問我爲什麼,哎也罷,索性我就全說出來吧。”
“施主可曾聽過五鬼道人?”
“五鬼道人?就是被神目門祖師神目道人打敗後,羞憤而亡的那人嗎?”週三出身神目門,自然沒少聽同門師兄提及神目道人的事蹟。
“嗯,不錯!五鬼道人當年曾煉化了五道鬼王之魂,作爲自身最厲害的看家法寶。那鬼王之魂煉化起來相當不易,只怕要犧牲千萬人的魂魄才能引出一道鬼王之魂進行煉化,而五鬼道人卻煉化了五道鬼王之魂,其中冤魂又不知有多少了。”
說到這裡,他略一停頓,唸了聲佛,又說:“五鬼道人身死後,那五道鬼王之魂有三道被人收集煉化。剩餘兩道,一道不知所蹤,一道卻是爲禍人間。短短數月便已生生吸乾了幾十個村落的百姓的精血。”說到這裡,玄空又一次唸佛。
週三聽他纔講了幾句,卻唸佛不斷,聽的直搖頭。而且玄空每每唸完佛都要停頓思索良久,讓人着急,卻也無可奈何。
玄空直講了一個時辰有餘纔將來龍去脈講清楚。
原來,金光寺的師祖空空羅漢不忍百姓受難,前去降服那道鬼王之魂。
那道鬼王之魂極爲奸詐狡猾,空空羅漢經過數月的圍追堵截纔將其抓住。
帶回金光寺後經過數十載的佛門法事,將其重又打入阿鼻地獄。
令空空羅漢沒有想到的是,那鬼王之魂在即將被打入阿鼻地獄時,分出一道分身逃遁出了金光寺。
這道分身逃離後,隱藏了數百年,直到十年前又再次重現人間。
剛一現身,就已經吞噬了數個村子百姓的精血。
金光寺的主持玄淨得知後,本欲親自出手,滅除這道鬼王之魂分身,但是玄空主動請纓,前去降服。
玄空以爲不過是一道鬼王之魂分身而已,不足爲慮。他那裡知道,經過數百年,這道分身雖然不及當年鬼王之魂本體,但是也極難對付。
交手間,竟然被這道分身進入了自身身體,與他本命魂魄糾纏在了一起。
幸虧玄空佛門真法雄厚,堪堪堅持回到了金光寺。
在主持玄淨的幫助下,終於壓制住了鬼王之魂分身。隨着這十年玄空修爲的不斷提升,他早已不在意這分身了,直到昨天與魔焰真君的交手。
玄空先是用自身真氣凝聚出了籠罩大半個霞帔城的佛門真言光幕,已耗費了體內多數真氣,接着硬扛下了最後一道火球,最後更是被魔焰真君的青焰灼燒。
玄空的真氣本已消耗了十之八九,又要抵禦青焰,片刻後就因爲真氣消耗殆盡,神智不清起來。
那鬼王之魂分身豈能錯過這個好時機,不久就掌控了他的心神。
這鬼王之魂分身恨極了金光寺,連帶着恨極了一切僧人,於是搜索玄空的記憶,知道這裡有座禪隱寺,和尚衆多,便控制着玄空的身體前來殺死禪隱寺的僧人。
“哦,原來如此!”
週三聽他講完恍然大悟,寬慰道:“此事倒也怪你不得了。”
“施主不必寬慰我,哎,一切都是我自己佛法不深,佛性不堅的緣故。若是我師兄玄淨,只怕不論怎樣的情形都不會被那鬼王之魂分身亂了心神。”
說到此處,玄空又再度出神。
“你曾說我那珠子叫做金烏珠?”週三疑惑的問着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