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幫?”
這個世界上,幫一個人的方式有很多種。缺錢的、缺物的、缺親情的等等,不一而足。而這個可憐的年輕人所需要的,恰恰又是旁人無法給他的。試問,又有誰能夠令死人復生呢?
好人並不是很多,但也絕對不少!當初家境殷實的陳玉,如今落得了這步田地,竟也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一箇中年婦人,手捧着一個油紙包,悄悄的放在了陳玉所在的茅草屋門口。從其中所散發出的陣陣香氣可以看出,這定然是這位婦人送於陳玉的晚飯。正是有了這些民心質樸的街坊幫襯,陳玉才得以如行屍走肉一般的苟活了這五年!
“我們走吧!”小刀說道。天下間的苦命人太多,即便是小刀想管,也沒有那麼大的精力。況且,這太原府中的一切,都給小刀帶來深深的疲憊之感。而今日之所以會跟隨在陳玉的身後,也是因爲謝姑娘突然升起了憐憫之心,纔會拉着小刀過來的。
“或許,這纔是他該有的生活!”小刀說道。而今,最初對於太原府的新鮮感已經一掃而空,他現在只想回到客棧之中,好好的睡上一覺。
...........
客棧的後院,夥計掄起半人多高的斧頭,重重的劈砍向地上所擺放的木樁。
“哼!”夥計的口中,發出了一聲悶哼,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因爲累額。
“黑心的掌櫃,今晚又要我值夜,還要我劈柴,錢卻一分都不多給我。好容易討來了幾個賞錢,卻又都進了你的腰包。”夥計一邊劈柴,口中一邊低聲抱怨着掌櫃的不公,就如同是老和尚唸經一般。
看着太陽已落下了房脊,夥計不免更加的沮喪。“他孃的!這麼晚了都不開飯,是想餓死我們啊!”夥計再次的抱怨道。
無論是酒樓、客棧的夥計,都需要錯開客人的飯時,才能夠用飯。然而對於一個揮舞了許久斧頭的夥計來說,這無異於是一種折磨。所以,夥計在一時無法忍受之下,便將斧頭扔在了一旁,而向着廚房走去。
柴房離着廚房自然不遠,僅僅十幾步便跨越了之間的這段距離。而今正直飯時,廚房中的熱鬧景象,與客棧後院的冷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呦!忙着呢,各位!”夥計進得廚房之中,滿臉含笑的與廚房中的忙活着的廚子、伙伕們打招呼。
“呦!亮子,你今兒怎麼這麼閒啊!”
看起來,夥計的人緣不錯,竟使的竈上忙碌的人,齊齊的與之打招呼。
被稱爲亮子的那名夥計說道:“哪裡清閒了,我今兒算是倒了黴了!”
“哦!怎麼倒黴了?”廚師手上不停,一邊揮舞着鐵鏟,一邊與這個夥計閒聊。
“咳,我也就是隨口一說!”夥計不願再與廚子繼續談論這個問題。他雖然敢在背後罵上掌櫃的幾句,卻不敢將自己心中的不滿對旁人說出。天知道對方會不會將自己所說的話告訴掌櫃呢?
夥計差過話頭說道:“我就是劈了一通柴之後,覺得有些餓了,想要到你這竈上看看能不能找些吃的東西,也好先墊墊肚子。“
“嘿嘿!今兒你算是來着了!”廚子故作神秘的說道。
“怎麼?”
廚子說道:“今天啊,我偷偷的藏起了兩塊醬牛肉,便宜你小子和我一塊嚐嚐!”
“在哪呢?”夥計本就飢餓的肚子,在聽到了醬牛肉之後,更是不爭氣的叫了起來。
廚子說道:“別急啊!等晚上咱們兩個弄一壺酒,細細的品上一番,不是更美。況且,現在拿出來若是被掌櫃的知道了,是又要扣咱們兩個工錢的!”
在這家客棧的所有夥計之中,只有他們兩個膽子最大,敢於時不時的偷吃些好的。這也是廚師不叫竈上其餘人,而偏偏叫亮子一同吃牛肉的原因。因爲只有他們兩個人,平日裡被掌櫃的剋扣的工錢最多,這才頗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可我晚上要在院中值夜呀!”夥計無奈的說道。
“這有什麼的!到時候,我帶着東西到後院找你就是了。至於這酒嘛...”廚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包在我的身上!”夥計將身板一挺,恨不得將胸脯派的“啪啪”做響。看樣子,他二人對此是早有默契!
“好,就這麼說定了!”廚子說道。能夠叫上對方,一但被掌櫃的發現便不是自己一個人承擔了。對此。他二人心中都是同樣的想法。
從廚房出來,腹中的飢餓感雖然不曾有絲毫的緩解,但亮子的精神上卻是重新的換髮了生機。甚至於,他都不再覺得揮舞的斧頭是如何的沉重。
一個小人物的幸福,就是這麼的簡單!
天已經完全的黑下,巡夜的夥計在院中的馬車上枯坐。在其身下,就是今天這支商隊的馬車。車上一支支巨大的麻包,就是這支商隊此行的貨物。而亮子雖然不知其中裝的是什麼,卻也知道爲其妥善的看管。因爲他已經收了人家的賞錢。儘管賞錢並未真正的落在他的手中!
“亮子!”一道人影來到後院,開口呼喚正依靠在麻包上發呆的亮子。不用問,這定然是廚師來送肉了!而爲了今晚的這一餐牛肉,亮子在晚飯時都吃的很少。
亮子低聲的說道:“你可算是來了!”
“咳!掌櫃的在前院對賬,我是等他睡下了纔來找你的!”廚子解釋道。
“別廢話了,上車!”亮子說這話,身子向旁邊微微的挪動,還伸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麻包。“老賈,這院裡可是比屋中涼快多了!”廚子姓賈,客棧之中的所有人都稱呼其圍“老賈”,以至於他原本的名字卻已經是無人知曉。
老賈同樣坐在了麻包上,而後這才伸手在懷中摸索了一陣,取出了一個不大的油紙包。將其打開後,是兩塊足有拳頭大小的熟牛肉。
“肉有些涼了,不過也更有嚼頭兒了!”老賈說道。
“能有的吃就不錯了!”亮子一邊說這話,一邊伸手在身下摸索。原本被其藏在麻包縫隙中的一隻皮囊,被其重新取出。就像他二人之前約定的那般,老賈弄來了肉,亮子弄來了半皮囊的酒!
皮囊僅僅灌了一半,若是再多,向來細心的掌櫃便能夠通過罈子中下降的高度,而發現有人偷酒了。掌櫃的向來做事都是這般的細緻!不過,這僅僅半皮囊的酒,也足以趕走他二人忙活了一天的乏累了!
牛肉想要保持最好的口感,就不能夠讓其全熟,這塊牛肉也是。而當其完全的涼透之後,也就變得更有“嚼勁兒”了。所以,廚子老賈特地準備了一柄剔肉的尖刀,用來將牛肉切成小塊。
“你他孃的有這種閒工夫,幹嘛不將肉都提前切好呢?”亮子問道。院中沒有燈,同樣也沒有砧板,切肉的難度可想而知。
老賈也是同樣的抱怨道:“你以爲我不想啊?掌櫃的一天到竈上不知道要轉多少遍,我哪敢把這塊肉拿出來呀!”
“行啦!別廢話,趕緊的切吧!”亮子催促道。
“嘿嘿!別急啊,今天也好讓你欣賞、欣賞我的刀功!”老賈說道。
老賈的刀功還真就不是吹,倒真的是十分出色。兩塊帶着些許筋頭的醬牛肉,被其握在手中,剔肉刀的每次落下,必定將之切成一個薄片。沒有絲毫的粘連,卻又不至於傷了自己的手。
“怎麼樣?”老賈問道。
“刀不錯!”亮子絲毫沒有在言語間迎合對方的意思。對此,老賈只是笑笑,卻對其絲毫不以爲意。他們兩個同樣是在這家店中做了多年的事,自然是彼此瞭解對方的秉性。而亮子,雖然會對那些“老主顧”們百般的迎合,但唯獨對待朋友是纔會如此的肆無忌憚。
如此圓滑之人能夠保留最後一絲的真性情,實屬不易!
可今夜,他二人註定是無法安心的享用這頓美味了。因爲掌櫃的失眠了!
這家客棧的掌櫃,註定不是一個做大事的人!在與商隊的那名大漢達成了交易之後,他的心就始終都在高懸着。“早知道這樣,我幹嘛要貪圖他們這幾十輛銀子呢?”掌櫃的在心底責怪自己的貪心。
就像掌櫃的所說,那個看起來蠻大的包袱中,實際上也就只有幾十兩的銀子。但這,也足夠讓這個掌櫃擔起這點小小的風險。要知道,僱傭店中的這個夥計,一個月纔會花掉五兩的銀子!
“不行,我得到後院去看看!”心中想到這,掌櫃的便已是穿起了自己那雙布鞋,身披着外衣向門外走去。臨走之時,他還沒忘將自己屋中的油燈熄滅。他始終都認爲,自己能夠有如此大的家業,完全是自己精打細算而省下來的!
“亮子!亮子!”人還未到,掌櫃的便已是開口喊道。
“掌櫃的怎麼來了!”亮子與老賈對望了一眼。從對方的眼神之中,都看出了深深的詢問之色。
“亮子!”見無人回答,掌櫃的再次召喚了一聲。聽聲音,掌櫃的位置也比方纔更近了!
“哎!”亮子知道躲是躲不過的,只能是高聲的答應。而後,他衝着身旁的老賈一努嘴,示意老賈先躲藏起來。
老賈身子一歪,抱着牛肉“出溜”到了車下,而後也顧不得地面的浮土是髒是淨,便趴在了車底。而因爲他這番急切的動作,一個不注意下,手中的剔肉刀竟將車上的麻包劃開了一個口子。趴在車下的老賈,正好可以瞧見麻包中的“貨物”灑落在他的面前。
出於好奇,老賈伸手,接住一些麻包中散落而下的白色顆粒,在手中揉搓。
“是鹽!”天色雖然已黑,但是老賈依舊認出了這白色的顆粒。而後,爲了確定自己的判斷,老賈還以舌尖舔舐了一些。
“果然是鹽!”老賈終於是確定了自己的判斷。隨之,一個發財的計劃在其心底產生!
“亮子,夜裡冷不冷啊?”掌櫃的一反常態,竟然是與亮子聊起了天來。
亮子說道:“不冷!掌櫃的,您今天怎麼還沒睡啊?”亮子也是有一搭、無一搭的與掌櫃的閒聊。而他心中所期盼的,卻是掌櫃的能夠快些離開。
“哦!我也要睡了,但突然想起你還在值夜,就忍不住想要過來看看。見你這裡不冷,我也就放心了!”掌櫃的所說的這番話,就連他自己都覺得假!
“掌櫃的放心,我這裡好着呢!”亮子嘴上說着,心底卻是已經罵開了花。“老王八蛋!小爺我守了不下幾百次夜了,你怎麼纔想起關心?難道說,這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那就好、那就好!”掌櫃的也是連連的點頭,而後纔是吩咐道:“亮子,這些可都是咱們的老主顧,一定要將他們的貨物照看好,千萬不能讓任何人動!”
夥計心說:“我就知道你不是爲了我來的!果然,這幾車的麻包卻是要比我的命還重要啊!”
心裡爲自己的“命”而感到不值,可口中卻依舊要應承這掌櫃的話語。就像是明明受了欺負,卻因爲礙於各種的情面依舊要忍氣吞聲。這種感覺很不好受!
“掌櫃的您放心,我值夜也不是一回了,您就放心的歇息去吧!”夥計這般說,爲的是能夠令掌櫃的快些離開。若是再與他扯上一會兒,那原本就已沒了熱乎氣的牛肉,恐怕便要徹底的涼透了!
不知爲何,平日裡素來精明的掌櫃,今日裡就像是聽不懂亮子的話語一般,硬是死皮賴臉的留在這裡,與亮子聊着“家長裡短”。
掌櫃的說道:“亮子,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是時候找個人家了!”
無論掌櫃的如何擺出一副關切的模樣,卻也依舊改變不了夥計心中對其的冷漠之情。
“只要你好好的在我這裡幹,用心的值夜,過些日子我託人幫你說個媒,給你討一房媳婦。”掌櫃的話裡話外,都是想要讓亮子用心的值夜。而他所說的爲亮子討老婆的事情,亮子則是根本就未將其放在心上。或許明日一覺起來,掌櫃的便忘記了今夜所說的話也不一定呢!
恰巧,他兩人心中所想的事情也再一次不謀而合!